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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欠身起床,裴旭蓝听得响动,回头道:“怎么了?”
成湘道:“我想出去走走。”
裴旭蓝不语。拿过长衣给他披上,又弯腰低头为他套上鞋履,便扶他慢慢走出房来。成湘心中温暖,嘶哑着微笑道:“你几岁进清云,她怎么便肯收你?”
裴旭蓝沉默了一会,方答:“起先师傅住在幽绝谷,不过等我进园,她已经回到冰衍院了,是为了教小妍之故,……夫人们说好事成双,她不便拒绝。”
“她和那女孩子甚是有缘。”
裴旭蓝望了望他:“小妍可能是师傅故人的女儿。”
成湘忽然剧烈咳嗽,一时不绝,裴旭蓝扶他坐下,又道:“你也不是当真难为她。”
成湘喘着气,笑道:“何以见得?”
“你光明磊落,就算假装得凶神恶煞,也并不真能下手的。”
成湘呵呵一笑,这句话不硬不软,倒是顶不大不小的高帽,忽沉下脸道:“你这个师姐,我确曾起意杀她,就在她刚出生时,我也几乎杀了她!”
裴旭蓝倒抽了口凉气,惊退几步,成湘乜斜了眼,冷笑道:“害怕你父是杀人凶手?”只说到一半,却见那少年惊骇之中,慢慢缓和下来,反涌起一种由心之喜色,急步上前紧攥了他,急切道:“你……小妍出生……你便认得她?那么,她身世如何,你是知道的了!师傅总挂着这件事,求你,求你告诉了师傅,解她一桩心事!”
成湘哭笑不得,原本做出的恶容僵在了脸上。
见儿子脸上写满执着不回的期待,心里动了动:“傻小子对他师傅可眷恋得紧哪。”
“你的师傅,”他慢慢地问,“她当年,虽已自谢帮主之位,可是威望甚隆,就算后来有……覆朝之祸,她在清云,当也无碍,怎么就变成了罪人?”
清云旧事从不轻提,裴旭蓝又不似妍雪百般打听,只听得似懂非懂,他仍照着自己思路道:“爹……爹,你和师傅乃是旧知,对不对?要不然,也不会当时传下一句话来,要我必拜师傅方可入清云了。”
成湘苦笑,他的第一声“爹爹”,原是为了询问师傅情况才出口的,而且叫的胆颤心惊,生硬滞涩,不情不愿。
他带笑道:“我和她相识之时,她也不过你这样的年纪。那时她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她爱说爱笑,还爱捉弄人,真真是极顽皮的。”
裴旭蓝由衷笑起来:“那小妍很象她了?”
成湘摇头道:“不象的。你的那个小丫头气性忒大,且又刁钻善于伤人。她不是。她向来脾气好的很,说话也不冲人。”
他说时眉毛皱起,似乎想起了什么,裴旭蓝忽然噗哧一笑,想到妍雪在小庙之前说的那番话,翻来覆去指成湘为瑞芒奸细,用心险恶的大大恶人,估计把父亲呛得可以。
父子之间本隔着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尴尬,旭蓝这一笑,恰似多日来阴云密布中的第一道阳光。成湘看着暖暖的,也随之微笑。
就在此时,华妍雪清冽爽脆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一路传进来:
“阿蓝,阿蓝,快来呀!”
她飞也似冲进院落,不由分说拉起了他,笑道:“杨大哥的母亲来了呢!阿蓝你快去看,是慧姨的妹妹呀!”
两个孩子一溜烟地跑了,华妍雪从头到尾就当成湘不存在。成湘知她怀着怨念,也不生气,望着他们的背影,想道:“他们这样很好,这样就很好。为什么一定要有天赐呢?十多年来,可不谁也不知有天赐么?”
自怀中,慢慢摸出一件物事,反复瞧着。阳光照射其上,有温暖跳跃的微光。那是一片纯净的白色玉玦,呈弯弯弦月状。
他劝告云天赐立即回国,因为国内很可能发生巨大变故;为使天赐放心,他向他保证:“那女孩还活着,我已经见到她了。她甚至见到你了,只是没有出来相认。你不应该怀疑我。”
云天赐当然不怀疑哑叔叔的话,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妍不愿意出来相见,明明他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那么牵肠挂肚。
瑞芒国事,父亲的催促,以及对小妍的牵挂,他必须做出抉择。与小妍来日方长,可国内那个衰老年迈的皇帝,或许真的没有时间了。他只能求哑叔叔承诺,保护华妍雪不受伤害。临走时,拿出了这枚月型玉坠。
“把这个给她。她就明白我的心意。”
小妍给他那枚星形玉珞的时候,他就几乎惊讶得叫起来,他强忍住了,然而心底的欢喜,就象溢出来一般。
因为,他也有一枚玉珞,是弦月形状的,这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以他从小把月坠挂在颈上的熟悉程度,他一眼便可以确定,这两枚玉珞乃是一对,倘若把它们合在一起,就会丝严缝合,拼成完整图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