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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语声,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有个人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从颈后拔下一把泥金折扇,哗的打开,装模作样摇晃着。此人年约三十来岁,身着白衣,样貌颇为英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色迷迷盯住素衣女子,如视奇货,邪淫之气横流。
许绫颜并不惊慌,将那只金色的弓缓缓折叠了起来,动作异常柔缓,似乎是方才轮番射箭把她的力气用完了,已无余力,全不理那个声音,微侧了头,向华妍雪微笑道:“小妹妹,你瞧这边楼里也快要打起来了,刀剑不长眼,待会儿我若是护你不周,切记自己快快走开,你人小不会武功,当无人难为你。”
这似是再体贴温柔不过的一句话,施芷蕾心头一凛,见着了许绫颜那明亮夺目、但始终毫无感情色彩的眼底,隐隐约约闪过一抹深藏笑意。她突然恍惚起来。
书生模样的人立时向华妍雪盯了两眼,这才转向许绫颜,笑咪咪道:“久闻许姑娘弓名‘濯锦’,箭名‘翠华’,一套金碧箭法,华彩斑斓,光耀夺目,传者无不称羡,鄙人今日得见,何幸之如。只不过比起姑娘容色来,任凭这套箭法如何出色,却还须输上三分。散花天女,人如其名,在下仰慕啊是仰慕!”
许绫颜浅笑不语,纤细手指缓缓滑过那张绮转生色的弓,那书生又笑道:“我还知道许姑娘表面上行若无事,其实是又惊又怕。第一,这楼里的人明明赶尽杀绝的了,怎么还会有一个大活人还阳起来?第二,你师姐追杀了出去,此间只剩你一人,要保护那件物事,只怕有点力不从心。哈哈,但姑娘不需惧怕,象姑娘这样的容色,在下定当怜香惜玉,一指头也舍不得伤你的。”
他不停夸赞许绫颜之容貌,语气轻浮,许绫颜恍若未闻,微笑着开口道:“尊驾似乎什么都知道。”
那书生笑道:“承蒙夸奖。”
“只不过我也猜到了尊驾一点心事。”
那书生“什么”二字尚未启口,募觉有道金黄闪闪的影子向他直挥过来,许绫颜以弓为剑,抢攻上来,变幻奥妙非常,那书生情急之下,已被削去半幅头巾,急缩身钻入桌子底下,许绫颜樱唇中方自吐露:“你的话太多,意欲激将。”
她和刘玉虹份属同门,两者招式之间,并无半分相似,刘玉虹那种拚命三郎式奋不顾身的打法,在她这里全然不见半些痕迹,一味幽密绵长,攻少守多,只是那偶然的一攻,却总是奇诡莫名,令人防不胜防。
那书生绝不料这把“濯锦弓”合起即为宝剑,一招之间落了下风,再也扳不回来,只得步步后退。
施芷蕾不喜欢打打杀杀,看了一会只觉头晕目眩,回过头来,发现华妍雪很专注地盯着那光怪陆离的剑式,她微微皱眉,道:“你喜欢吗?以后请她教你便是了。”
华妍雪摇摇头,稚气神色里有些惘然,低声道:“你看她的样子,象不象一个很伤心的人,守着无边春光,飞絮飞花何处是,有满腹委屈和悲伤,无从流露?”
施芷蕾听了倒还罢了,许绫颜却是大震,一剑不稳,被那书生以扇格挡,一声轻响,那把扇显非平常之物,许绫颜手腕一麻,宝剑险些飞出手外。
那书生好容易扳回局势,扬声大笑:“想不到区区一个小丫头,竟能看出姑娘的剑法奥妙来,在下这回可算开了眼了!”
许绫颜冷冷道:“不见得。”步下绕转,那金黄色流光底下,突然又冒出来一缕绿色,若轻烟,若飞絮,霎时迷濛了双眼,那书生为之一凛,刚欲后退,募觉双目剧痛,许绫颜轻言缓语:“万妙书生,你这双招子,喜欢不干不净的看人,我废了它,从今而后,教你不能再亵渎天下的女子了。”
原来这人浑号“万妙书生”,是一个有名的采花贼,素以倜傥自许,对敌时用特制泥金扇为兵刃,许绫颜起初想不起对方来历,待至剑与扇相交,未损其半毫,便记了起来,立下杀手。那万妙书生双手蒙着刺瞎的眼睛,涔涔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呻吟一声,竟不能答。
忽听一个阴渗渗的声音说道:“蠢才,蠢才,这小丫头都说出了飞絮飞花何处是,如何还不知那翠华翎又名绿杨烟,本就是败中求胜的一记杀招。只不过暗藏弓内,突起伤人,未免不够光明磊落。”
那声音在说时,仿佛还距此极远极远,缥缈虚空,每说一个字,便近了数丈,待到说完,已俨然响在耳畔。
饶是许绫颜镇定非常,也不禁脸上变色。
“散花天女”自出清云,同门师姊妹极多,她甚得诸人爱护,逢着险情,总象今天这样刘玉虹挺身而出的情况较为常见,因而许绫颜极少与人短兵相接,偶尔一露惊才绝艳的箭法。弓名濯锦,箭为翠华,名声倒也流传在外,但几乎就没有人知道她更仗取胜的实是折弓为剑的一路“飞絮剑法”,而翠华翎化为“绿杨烟”,总在人所最最难料之际惊神一击,向无不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