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飞雪,天地寂寥。
柴房的青瓦并不结实,窗户也早已破出一个狰狞的口子。
雪水顺着塌陷的瓦缝悬起大小不一的数个冰柱,丝丝缕缕的寒风也趁机溜着边钻了进来,直教人冻得脚趾抓地。
吟风从几根木头支起的简易床架上醒来,一股刺鼻的腐木郁臭伴着药材的苦直直冲进天灵盖。
她捂着鼻子,四周全是烂柴,手边放置的却有一碗粟米粥和一碗深黑色汤药。
她明明记得昨夜遭遇车祸,今天不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吗?
难道,她已经一命呜呼,托身到了别处活命?
吟风陷入沉思。
盛着粥和药汤的旧陶碗都缺着几个豁口,饥肠辘辘又晕头转向的吟风已经顾不得再多做挑剔。
她纠结了一会,略过汤药把手伸向了粟米粥。随后,认命地低头咽下一口半温的粥。
粟米难熟,需长时间熬煮才能软烂浓稠。但这煮粥之人,明显很吝啬柴火和时间。一口下去,嗓子都能生生划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难吃,但好歹腹中有了些东西。僵硬的四肢渐渐活络起来,随之而来的,吟风发现了脑海中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果真来了古代,这里是大梁朝。而这具身体,是一个和她同名的大梁女孩。她家中世代务农,一家人靠着卖菜这个唯一的进项拮据度日,过得清苦却也还算平稳。
直到父亲生了重病,才彻底潦倒起来。
为了给父亲买药治病,她和母亲欠下不少的债。
父亲的病最终药石无医,撒手人寰去了。为了还债,母亲无奈丢下女儿,**做妾。
余钱都留给了吟风,让她当作路费,投靠远在京兆的姑母一家。吟风一路历经艰难险阻才寻来,却不想姑母一家闭门扫迹,形如陌路。
那夜恰逢初雪,十六岁的吟风咽了气。
同时,平行宇宙中的吟风也因为加班回家时不幸车祸身亡。
吟风看着陌生的柴房,另一段属于她自己的回忆也迷迷糊糊地浮现。昨夜大雪,她被一个穿着绯色袍子的人抱回了这里。在官差的话语中她还约摸听人提到,这里是什么京兆府柴房。
那时吟风还以为自己是被车撞糊涂了,没想到竟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吟风默默整理着思绪,最后才决定打开这扇门一探究竟。她很是谨慎,猫着腰推开柴房那一扇虚掩的破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柴房外连着的,便是京兆府的公厨。
那里灶台烟囱、油盐酱醋一应齐全,墙角摞着胡麻油、大葱和蒜头,铁锅里还剩着些粟米粥没喝完。
仔细瞧去,窗口外还有个大叔正在晒着太阳。
听见屋内有了响动,李策扔掉手里的瓜子皮,转头就瞧见了吟风。
他喜上眉梢,“不枉我给你请了趟大夫,醒了就好。”
吟风红着脸,颇有些局促,原本垂放在侧的小臂也拘了起来。
她还是头一次跟古人说话,连嗓音都紧张得发颤。略微扭捏了会儿,才出声道:“多谢这位叔伯。”
李策穿着麻料的衣裳,领口和袖边都已经起了**,鬓边头发也已经半白。
和她记忆里的绯袍人并不相似。
李策对于吟风的道谢,只摆摆手便算作是回应。
他端来椅子给吟风,又顺手塞了把瓜子装进她兜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遂坐在跟前,关切问道:“小姑娘,你这好端端的不回家,差点冻死在街上,莫不是为了赴哪个小郎君的约?”
俨然一派吃瓜群众的神情。
吟风将记忆里的身世如实道来,与此同时,也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明明只差一千人,就能达成十万粉丝成就的她,本打算到月底就辞职做全职美食up主,现如今却成了无家可归又身无分文的孤女。
李策听完她的身世来历,不禁咋舌。他问吟风要来了路引和户籍,确定了她说的都是实话。
家世虽凄惨,但好在算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又见她满脸忧色,更是忍不住唏嘘起来。
这孩子实在可怜,差点冻死在雪夜。她这个年纪,福济院是去不成了,怕是只有卖入奴籍才能活下去。
不若留在身边当个打荷的小学徒?
可他在公厨干了快三十年,也没见过女子在这里打荷的。
李策正是为难之际,腹中却起了一阵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罢了,那就破个例。
两人相视无言,过了一会儿,李策才轻声地问吟风:“小姑娘会做饭吗?要不,就留在这儿,给咱打荷?”
吟风眼神终于一亮,做饭本就是她的强项。京兆府官差和这位大叔于她还有救命之恩,一穷二白的吟风也就只有靠着厨艺,才能回报些许。
吟风连忙点头如捣蒜,“我会做饭,还挺好吃的。”
将近十万粉丝作证,是真的好吃。
李策也是个爽快人,“做得好吃,我就留你给我打荷。”
吟风将目光聚焦在食材上,同时,脑中已经开始飞速构思起来,她该做什么吃食给大叔考察。
仔细清点一遍吟风才发现,这厨房虽然又大又敞亮,但食材并不是很多。
吟风一点肉星子都没瞧见,连耐寒耐储存的大白菜都不见踪迹,只找出一些面粉和粟米,连带着方才瞧见的大葱,吟风决定要做个葱油饼。
“葱油饼,您喜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策从没听过这个名词,还以为是吟风家乡的什么吃食,也便答应了。
吟风得到允许,驾轻就熟地将两碗面粉倒在案板上,指节轻轻一转开好了窝,往面窝里依次添进胡麻油和井水。
揉面不是件易事,要想做到面光、手光、案板光必须依靠大量的实践经验积累,要么就像是现代厨房那样,将材料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吟风做面点不算熟手,这里更没有称量的设备。这种时候,往面粉和水中加些油脂,就会好揉许多。只花费片刻时间,面粉就成了团。
表面不够光滑这件事对面点新手也是常有的情况,不必过于担心,交给时间就好。
吟风给面团上盖了块干净的湿布饧着,转头就准备起了葱油饼的油酥内馅。
手起刀落,一截青葱在吟风刀下成了粗细均匀的鱼眼状,再往里调入盐粒和小半碗面粉。
吟风不太熟练地生起灶火,木柴噼里啪啦的响着,油也烧得冒出青烟。温度刚好,她便刺啦一声泼在葱花上,香葱味即刻被激出不少。
到这时,先前的面团也都饧好,吟风将它分成小剂子,拿起擀面杖滚圆后再刷上油酥,再滚圆,重复上两次,饼坯的形状就出现了。
“叔伯,有芝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饼只有葱,总觉得缺点什么。
李策挠着头想了许久,随手指了墙角的一个榆木橱柜,“好像是在那边。”
他指的那橱柜比吟风还要高处半个头,中间分隔又多。吟风满脸忧色,吸了口凉气。
隐隐约约的油脂味道顺着这口气溜进了吟风鼻子里。
吟风鬼使神差地打开从左数第三层第二格的小抽屉,一方小陶罐里珍藏着满当当的黑芝麻。
她没多想,转头回到案台给每个饼坯都撒上去一些。
烘烤时,葱香芝香就已经充盈着鼻腔,面饼边缘翘起微黄的裙边,很是赏心悦目。
柴火灶不好控制,吟风时刻都得提防着不能烧糊,皇天不负有心人,葱油饼总算超常发挥。
她从碗柜里挑拣了个还算完整的白瓷盘擦洗干净,锅铲一翻,葱油饼轻巧落在盘中央。
两面金黄的饼皮点着翠绿与黑芝,层层酥脆的裙边被晶莹的油份相互衬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口下去,最先是嘎吱嘎吱的饼皮炸落在唇齿之中,紧接着麦香葱香盛放于味蕾,时不时嚼破的芝麻更是带来满口余香。
这所谓葱油饼竟然比胡人做的胡饼还要好吃,面饼中包入油酥内馅的技法,李策更是闻所未闻。
仅仅咬了一口,李策就彻底折服。
吟风没顾上看大叔的反应,埋头忙着取下煎锅,将粟米粥又煨在了灶上。她没敢多添柴火,只借着方才烤饼子的余温将粟米粥重新煮得沸腾起来。
高中时学过《卖炭翁》,大致明白古代的柴火木炭约等于现世的石油煤炭,自然是不太能放肆使用的。
等李策吃完第一个饼子,粟米粥已经在余温的作用下香醇了许多。
吟风借花献佛,给李策盛出半碗。
“光吃饼子容易噎,您喝点稀粥顺一顺。”
吟风这才得空瞧着李策吃东西的模样,尽管还端着前辈老师父的稳重做派,但嘴角一粒不听话的芝麻早已悄悄出卖了他。
李策自觉有些失态,忙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了一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刻意绷着脸,“还不错,尚需努力。”
吟风瞧见那粒芝麻。
她抬起手,把偷笑藏在了袖口下面。
等李策吃完,吟风才斟酌着开口,“您觉得如何?我能留在公厨吗?”
“再多煎几个。”
李策没答,一边噘着嘴一边捏着他的胡须,颇有些傲娇模样,“咱还没吃饱。”
这便是答应了?
“多谢叔伯!这就给您煎!”
“我姓李,你喊我李叔就好。”
“多谢李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甜甜应了一声,赶忙拿起擀面杖,又重复起刚才的动作来。
李策还在咂吧着嘴仔细回味,突然眯起眼睛,看着吟风手边剩余的大葱,若有所思。
“我好像……忘了件事?”
“李叔忘记何事?”吟风嘴角擒着笑意,连忙殷勤说道,“我去替您做就好了。”
李策欲答,却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院东的廊桥上探出个穿着一身白衣的长须大叔,手上裹着的麻布手套还沾着点血迹。他朝着公厨的位置大喊了声,“老李,你给我带的大葱去哪了,我怎么又没找到!”
李策听出那是张仵作的声音,连忙哎哟一声,“我贼,忘到厨房了,马上给你送去!”
他闯下祸事,脚底生风一溜烟冲到厨房角落,拿起余下的半捆葱。转头再瞧见吟风时,看到的正是少女脸上青白交加的复杂神情。
李策嘿嘿一笑,看向吟风,“就是这事,我们刚刚吃了张仵作验尸要用的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吟风在原地愣征许久,脑子里充斥着“我不理解”。
李策送完葱,又去找了司簿把吟风的路引报了上去,只说公厨需要个打荷的。那司簿听闻吟风身世后,也由着李策破例录用了她。
他忙完回来,悠哉地吃上了新出锅的葱油饼,丝毫没觉得膈应,嘴角尚沾着葱油,津津有味地给吟风解释起来。
原来是因为京兆府在光德坊,位置上和西市离得最近。那里不仅有琳琅满目的点心餐食,还汇集着许多胡人的新奇玩意。
官差们每每得空,都要去吃上一回。久而久之,嘴养刁了,再难吃下公厨里乏善可陈的大锅菜。
李策做的餐食,也因为无人问津反而浪费。时至今日,京兆府公厨俨然被西市小摊贩和一众食肆代替,逐渐成了空壳子。
难怪适才吟风想找个完整些的瓷盘都困难,柴房的瓦塌掉后浸湿大半干柴也无人修整。
就连食材,都是捎带着给仵作验尸用的。
吟风的心绪像是坐上过山车,忍不住低迷起来。
李策看得不解,“清闲些还不好?”
清闲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她本意是想借着在公厨帮忙打荷,好来报恩的。得知这般状况,留在公厨倒显得多余,反而是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
李策看出吟风的意思,故意没搭理她,只当是她不愿闲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闲不下来的性子,倒是和某人挺像的。”
他冷不丁打断吟风愁眉苦脸的叹气声,朗声道,“咱这公厨,还是有人来吃的。”
吟风眼睛一亮,“是谁?”
李策将最后一口饼皮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晌午你就知道了,咱们先去西市看看还有没有卖菜卖肉的。”
吃了小姑娘这一顿好饼,李策略带着些不能被比将下去的心思,破天荒地打算开一顿荤。一来是展示他精湛的厨艺,二来也是不忍心看吟风瘦得跟个麻杆一样。
“下午就吃……糯米蒸排骨,芋儿鸡和灼菘菜,如何?”李策把自己最拿手的几样,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吟风兴致缺缺,但也不好拂了李策的意。她裹紧衣袍跟在李策身后,从京兆府侧门出来,直直往西走了不过半刻钟,便瞧见了坊门。
光德坊内多是寺庙和府宅,行人本就稀少,再加上昨夜才下过雪,一路走来除了巡逻的武侯几乎瞧不见活人。
但这坊门一过便是大有不同。
光是雪地里的泥洼脚印都多了不少,两边酒楼食肆林立,甫一进去,各种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沿街摊贩们稀奇古怪的叫卖声也争相冲进来客的耳朵里。
其中尤以卖胡食的几个异族人最为扎眼。大冷的天,却还穿着精干的薄衫,袖口高高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丝毫不畏惧这场初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默默打了个寒颤,缩得更小了。
又走了些许时候,李策带着吟风拐了个弯,从主街绕进了窄巷里。背后嘈杂热闹的声音刚消停了一些,里头笑盈盈的招呼声就响了起来。
“老李?稀客啊,你怎的这么晚才来,咱这都要收摊子了!”
早市已经结束,菜肉贩子们原本都在收摊,小巷子里一地狼藉的烂菜叶子和碎骨头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
吟风对晌午的饭充满了担忧。
李策却也不着急,耷拉着肩膀靠在了肉摊大爷的推车上,“跟我装?我不信你没藏着点什么。”
这话一针见血,肉摊大爷顿时面露难色,“我统共就留下半斤排骨……”
李策心心念念着想吃糯米蒸排骨,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肉摊大爷,两人来来**纠缠许久,最终在李策“要告诉大嫂”的威胁声中,大爷无奈屈服。
末了,他瞧见肉摊大爷畏畏缩缩的身后还藏着块上好的五花肉。李策瞥眼盯着肉摊大爷的肥厚肚皮,苦口婆心:“少吃点肉吧。”
接着李策又如法炮制了几番,将这些菜贩子们原打算自留的好东西搜刮出了七七八八。
直到两只手都已经腾不出任何空隙来,李策才惊觉,他如今也是有学徒使唤的厨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帮我拎着,小风?”
等他想起时,回望深巷,身后早就没了人。
与此同时,吟风瑟缩着脖子,茫然看着前方。
李策脚步太快,且爱走岔路抄近,吟风明明看着他走了左边这条路,跟上来却发现是个死胡同。她只能顺着人群的声音又绕回到了主街大路。
然则这条路与方才食肆酒楼的街景已大有不同,二层小楼的雕花窗柩边倚着几名异域女子,她们身着娇媚明艳的华服,半隐在朦胧薄纱之后。
一颦一笑间,有着好似盛春时节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错觉。
吟风嗅着空气里隐约浮动的脂粉香气,抬眼瞧着她们那如同白瓷般的白皙皮肤,和如若宝石般的深邃眼睛,视线便再也移不开。
直到身后倏忽间略过一阵马儿嘶鸣之声,吟风堪堪回神之际,才发现地下湿滑的雪面已经化去半拉,结出一层冰霜,她抬脚的瞬间,整个人就砸在了地上。
眼见着马蹄即将落在吟风头顶之上,一双厚实有力的手牢牢揽住了她的腰,脚步凌空后退,紧接着飞身转向了路边。
吟风尚在恍惚间,身后之人脚下轻点,朝着惊马的辔头纵身跃去,双手紧紧勒住了缰绳。
马儿终于驻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惊魂未定,吟风脚下虚软,像是陷进了沼泽,连起身都难。
救她的男子踩着雪疾行回了街边,他穿着一身英挺端正的墨色劲装,步履轻盈。弓下腰凑在吟风跟前时并没有直接伸手,而是弯着小臂示意吟风抓在自己的皮质护腕上。
吟风艰难站起身,学着古人的模样给男子拘了下礼,诚恳地道了两声多谢。
男子驭马而来,呼吸节律还未平复,只是蹙着眉礼貌回应道:“下回小心点,看路。”
吟风面色一红,磋磨着手指头思索起道歉的话来。
偏偏她还没说出口,那名男子就已扭头走进了小楼,只留给吟风一道仓促背影。
鼻尖掠过男子衣间的味道,似滚水冲泡浓茶时激荡出稳重却飘逸的香气。
她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恰是此时,慌张赶来的李策不由分说地拦下吟风探寻的目光,急道:“我的好姑娘,你站在这青楼底下作甚!嫌命不够长吗?”
吟风猛然一惊,立刻收回了望向那男子背影的视线。
“青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像个迷途知返的小羊羔,晃晃脑袋,把那男子的飒爽英姿从脑海里统统甩了出去。乖顺地听着李策苦口婆心的唠叨,一路行至京兆府侧门前,才算消停下来。
他们此行耽误不少时间,要赶着晌午做好饭,就得赶紧安排起来。
别的倒还好说,糯米蒸排骨却是最费时间的。李策吩咐着吟风烧了半锅温水,把糯米浸泡进去,还舀了些凉水把剁成小块的排骨也泡了进去。
时间一长,排骨里的血水都被逼了出来,腥味已然减退大半,剩下的一半则需要葱姜和花椒来祛除。
吟风拿出方才煎过葱油饼的小锅,抓了一把花椒,用干焙的方式炙出满屋子椒麻香气,花椒粒也随之变得酥脆起来,拿在手指上稍稍一用力,就碾碎成渣。
光是这样还不够精细,若是不小心吃到会很不适。
在古代没有机械的条件下,用擀面杖研磨是最方便快捷的。吟风在案台上细致地擀了几回,花椒轻而易举碎成了粉末。
另一边,李策将洗净的排骨往盆里一丢,使唤吟风依次加入葱姜水、花椒面和盐巴。
腥味都祛得差不多后,光这一盆生肉闻起来都是喷香的。再添上酱油,颜色立刻红润起来。
李策已经支起蒸锅烧了一会儿,他接过吟风手里的排骨,正要给它裹上一层糯米外衣。
吟风看着李策狡黠的神色突然想到什么,蹙起眉头,道:“李叔,我明明见你买了一罐子黄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嘴还挺刁。”
遂,不情不愿地往肉里添上本欲偷喝掉的黄酒。
蒸锅上汽后,李策便将裹好了糯米的排骨放进了竹笼。
排骨占满整整一笼屉,于是他多架高了一层,放进一大盆稻米做蒸饭。
灶台下柴火亮晃晃地燃着,冬天的寒意随之消散许多。
没来得及歇上一口气,李策看着有些发暗的天光着急忙慌地剁起了鸡块。
炖菜和蒸菜不一样,去腥的方式可以采用水焯,仍旧搭配葱姜、黄酒和干花椒粒,凉水入锅,水沸时需小心撇去血沫。
去好腥的鸡肉在油锅里一过,热油便滋滋地炸酥了鸡皮,满锅焦香正是放芋头的好时机。等到芋头在翻炒之下均匀地裹上了油花后,再落盖炖煮。
约莫一刻钟后,锅中便已腾起软糯的芋香。吟风添了把柴,大火燃起,汁水愈发浓厚,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最后的灼菘菜最是简单,只需摘下几片叶子过水煮熟,再铺上一层蒜末浇透热油即可。
刚刚好,公厨院落外也有了些响动,似是到了下值归家的时辰,衙役们三两结群,脚步声稀稀拉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巴巴地看着,等待李策口中那个会来吃饭的人。只不过,等脚步声都已停歇,仍旧没有朝着公厨而来的迹象。
吟风有些落寞地揭开锅盖,盛出了一盘芋儿鸡,李策也垫着布块取出糯米蒸排骨和稻米饭。
四方饭桌顿时缤纷起来,只可惜……
院落外传来的踏雪声打断了吟风的垂头丧气,有人来吃饭了!
她难掩喜色,抬头看去。
来人身穿绯色官袍,头戴乌巾,星眸剑眉间尽显清贵端方。甫一现身,便带着些浓茶香气,混着凛冽的冬雪,溜进了吟风鼻腔之中。
她睖睁着眼睛看了许久,总算回想起来。
午间凌空勒马,昨夜风雪袭人,救她的人身上都带着这缕恬淡茶香。
是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吟风和他的目光缓缓相接。
“是你?”男子恍然道。
昨夜大雪,星月微光都挡在了乌云之后,他并没有看清吟风的长相。午间救人时匆忙一面,也只是觉得这姑娘眼熟,一时竟没能认出来。
吟风还没来得及回话,李策就端着空碗拿着筷子从后厨走出来,一边分着碗筷一边和她介绍起来。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会来咱们公厨吃饭的人,京兆府少尹,周沉。也是他,昨天晚上把你从雪地里救回来的。”
周沉皱眉,拢起衣袖好整以暇地坐下,“你又编排我什么了?”
李策大喊着冤枉,顺道把吟风留在公厨打荷一事也向周沉说明。
“我听陆司簿说了。”周沉揉着太阳穴,声音略带疲惫。
趁着他二人说话的时间,吟风默默摸了下鼻尖,不知为何,总觉得嗅觉好似与往日有些不同。
食物的香气暂且不说,她竟然真的依靠着气味辨认出来了她的救命恩人。
这算是,金手指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绪收拢,吟风碗里多了几块排骨和一只鸡腿,米饭本就盛得多,李策还不断夹着肉给吟风,尖儿上的芋头都摇摇欲坠。趁在彻底坍塌前,吟风赶忙把芋头塞进嘴里。
绵密软糯的芋头吸饱了鲜美的鸡汁,浓淡适中的盐味包裹着芋头本身的甘甜,在味蕾里悄然绽开。
好吃!
长时间蒸煮的糯米排骨更是一绝,圆滚滚的糯米充盈着肉汁的咸香味,排骨酥烂脱骨,只用轻轻一抿,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连吃了好几口肉,翠绿的菘菜拿来解腻再好不过。淡淡蒜油点缀下的菜叶脆爽无比,回味虽有微苦,却恰好化去大口吃肉后的油腻。
吟风细致观察了这菘菜的形态才发现,它和现代的白菜很是相像,只是口感上还不如白菜那般清甘,倒有着别样的风味。
她还在仔细地品尝着味道,那边周沉已经就着几片清苦的菘菜叶吃完了一碗白饭,连一口肉都不曾夹过。
他已停下筷子,正要起身。
李策连忙拉住他,拿起公筷往他碗中夹了块排骨,“这可是我花私房钱,好不容易买到的!”
话音刚落地,京兆府门外的鸣冤鼓响起了沉重而密集的声音,与此同时,周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公厨院中。
只有李策方才夹给他的排骨空落落地冒着热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忙死他算了!”李策朝着周沉的背影狠狠骂了一句。
吟风隐约听见,那鸣冤鼓的鼓声是伴着肝肠寸断的哭喊一起的,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向李策,“出什么事了吗?”
李策点头,“周少尹今晚怕是又回不了家了。”
又解释说,大梁京兆府掌管京畿都城二十二县,立于天子脚下,事无大小。都得极尽细致,稍有失误损的则是天家颜面。
如今的京兆府尹由皇七子严子琛所代,皇子身份尊贵,实则只在重大案件时,才现身主持大局。
更多的繁杂事务,多由身为少尹的周沉一马当先。整个京兆府,周沉算得上是最为忙碌操劳的。
这么想来,吟风白日在青楼门前遇上周沉,很有可能是在他查案的途中。
那时李策在青楼前找到她,也说过一句“嫌命不够长”,青楼虽是个风月之地,女子不宜前往,但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再加上鸣冤鼓的异动。看来,京中应是发生了什么案子。
她驻下筷子,泄气地看着空碗里那早就凉透的排骨,“周少尹才吃了几口菘菜,排骨和芋儿鸡都一口没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给他隔夜冷粥和梆硬的干饼他都照吃不误。在他眼里,吃饭只是浪费他看公文和查案的时间罢了。”李策宽慰起吟风,“你今天表现不错,是周沉这小子不识好歹。”
大家都是厨子,李策知晓精心备好的饭菜不被人赏味的寂寥。
吟风叹了口气,也就算了。
她向来乐观。既然已经留在公厨,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恩公周沉吃到她做的美味。
回过神时,李策已经把吃剩的菜肉都装在盒中。临了,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我去给狱中犯人送食,你且把这些锅碗瓢盆洗干净。”
“都听李叔的。”
吟风收拾完厨房的狼藉,又打点了她在柴房的临时住处。李策说司簿给吟风分了间杂役住的房间,只是公文还不齐全,她只能先睡在柴房。
能免去颠沛流离、为奴为婢,已然幸运。
吟风知足。
唯有一事,她有些贪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日做饭时,她从李策那打听到,京兆府公厨每月发的份钱,是按照官差们缴纳的伙食费比例来算。
也就是说,在公厨吃饭的人越多,李策和吟风的工资才会越多。
且不说她自己的生活用度,原身在老家还有个卖身为妾的母亲。自己顶了原身的命方能活着,那当然要尽一切可能救母。
她必须得支棱起来,好好经营公厨。
除去报恩以外,还得靠着自己多赚些银两,救母亲于水火。
重振公厨虽有诸多困难,但,西市再近,近不过京兆府府门内的公厨小院。胡食再新奇,新奇不过她一个美食up主。
从李策的手艺能看出来,大梁的烹饪技法多在蒸、煮、炙、烧当中。现代人最常使用的煎、炒、爆、炸还没有大面积运用开来,这也正是她可以大展身手的空间。
吟风迷迷糊糊思虑了一夜,天还没亮,她便跟在刚醒的李策说明了想法。
李策还打着呵欠,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吟风,也准许她用昨天剩的食材做点早饭分出去。
厨房里还有做芋儿鸡剩下的鸡胸肉,李策嫌弃它干柴难嚼原想扔了,吟风不舍得,便小心冻在了窗台下,这下派上了用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菘菜也剩下许多。吟风思索一阵,打算做个生滚粥。
她取出一碗稻米、半碗粟米,过水洗干净后撒了半勺盐和一丝油腌制上一刻钟。再从橱柜深处翻找出砂锅,倒进半罐子井水,把腌入味的米粒放进去煮沸。
水开之后,她不再多加柴火,就那么小火慢煨,等锅中汤水一点点变得浓稠。
鸡肉从窗台拿下来后也差不多化冻,倒是吟风的十指冷得发红,连刀都拿不稳。她使劲搓搓手心,又举在柴火前烤了一会才恢复知觉。
鸡胸肉在吟风刀下片成了均匀的薄片,提溜起来甚至还能透出阳光。
李策这把生铁菜刀格外厚重,刀背足有吟风小指那么粗,但刀刃一侧却薄如纸片,磨得生出了刀风。
拿它来切细丝或是雕花或许有些费劲,但用以片肉剁骨,却是一把好手。
切好的鸡肉片照例腌制一会儿,吟风掀开砂锅盖,确认粥米都已爆开了花,才又加了一把柴,等到米粥开始咕嘟冒起大泡的时候,她迅速把鸡肉片滑进去。
吟风一边搅动一边默数了一百下,也就是两分钟不到的时间,趁着火候最旺撒了一把菘菜碎,再多等十个数就赶忙端离了灶台。
此时的鸡肉刚刚断生,口感上丝毫不会干柴,反而极为鲜嫩,雪白的米粥透着淡淡的肉粉,很是诱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以往做生滚粥多是用牛肉,因它比鸡肉易熟,风味也佳。可在这里,牛是耕作主力,就连达官显贵都不能轻易吃到鲜嫩的牛肉,更不要提平头老百姓了。
鸡肉虽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也足够让没吃过的人眼前一亮。
粥煮好时,李策才睡眼惺忪地醒来。他循着味走来,“小风,你这熬得什么粥啊?里头咋还有肉?”
京兆府所在的雍州地处北方,大多数人吃粥时只煮些杂粮或豆类,很少会放蔬菜和肉。但是放在江南或岭南一带,就随处可见了。
吟风和李策解释说,“这是我家乡那边的做法,名叫生滚粥。”
“这能好吃吗?”李策有些怀疑,但空气里飘荡着的鲜香早就勾起了他的馋虫。他先少舀了半碗,在嘴里尝尝味道,随后不住地点着头又盛了一大碗。
原本他觉得米粥里放肉,会腥,会腻。但腌制鸡肉时放进去的姜蓉很好的中和掉肉腥,菘菜碎微苦的回味也化去了油腻。
李策喝饱之后就要去给忙了一夜的周沉送粥,他趁热多捞了几片鸡肉,三两下就跑没影了。
时辰已经不早,京兆府的官差们也陆续赶来当值。
吟风没舍得自己先喝,端着剩下的大半锅粥坐在了公厨小院门口,守株待兔似得等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路过的官差不少,但愿意分出一丝好奇给吟风的却寥寥无几。直到晨钟敲起,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男子顶着深重的黑眼圈,满脸浑噩着游荡而来。
守门的衙役朝他揶揄一笑,“赵司法,全京兆府可就等你了!”
吟风瞧着这赵司法的模样,就想到了自己往常熬夜追剧后第二天踩点上班的情形。累成这样,自然是没时间吃饭的。
果真让她守到了兔子。
吟风端着粥上前,柔声问道:“大人可用过早膳?”
赵士谦恍惚着摇头。
昨夜他刚爬上榻,就被周沉从家里拽了出来,连夜料理了一桩难缠的卖女案。
这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无非是家中父亲嫌弃自己女儿干不了活又要张嘴吃饭,便自作主张贱卖给了牙婆,牙婆把价格翻了十倍转头就卖给了青楼潋滟楼。
这事让女孩母亲许氏知晓后,怀揣一辈子积蓄跪求潋滟楼赎女,却被乱棍轰了出去。昨日傍晚,许氏带着满身血淋淋的伤,铿锵有力地敲响了鸣冤鼓。
女孩赵恬儿那时身在青楼,时刻有被侵犯的危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跟在周沉身后,亲眼见他雷霆手段,不仅赶在事态严重前救回赵恬儿,还当夜就抓了身在赌坊的女孩父亲、两名牙婆和潋滟楼涉事的一干人等归案。
负有司法之责的赵士谦,在旁听完审讯后也当即就下了判决。
天亮前,那一伙罪犯已经被周沉从京兆府看守狱转交刑部狱,服刑去了。
赵士谦随着周沉奔波一夜,才刚睡下一个时辰不到,就又得来京兆府当值了。
“要尝尝这生滚粥吗?”
吟风轻声的询问拉回了赵士谦浆糊般混杂的思绪。
他又摇头。
熬了半宿,他舌尖莫名发着苦,哪有什么胃口。
吟风不甘心,赶忙揭开砂锅盖:“生滚粥味道温和绵密,很是养胃,喝来解乏最合适不过。”
赵士谦鼻尖微动,只觉嘴里的苦味好似散了许多。犹疑接过碗,浅浅尝了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末了他才后知后觉,“这粥……你是岭南来的?”
赵士谦故乡岭南,十九岁时乡试中了举人,就离开岭南上京参加会试。后来入仕京兆府司法,已经好几年不曾回去。
而吟风只是在旅游时喝过几次生滚粥,因为念念不忘,才专门找了食谱学的。
她当然和岭南地区没有亲缘关系,于是支吾了两声糊弄过去。只说,“赵司法爱喝就好。”
赵士谦被家乡味道感动得热泪盈眶,又多盛出一碗来细细品尝。喝完,已经满头薄汗,脸色也不那么惨白了。
吟风瞧见守门的两个官差也吞咽着口水,也盛了些给他们。末了,赵士谦心满意足摸出钱袋,按照市价递给吟风五个铜板,算作买粥钱。那两个守卫见状也摸出了钱袋。
可吟风摇了头。
“这是公厨做的粥。诸位官爷要是给我钱,就坏了规矩。”
赵士谦和那两名守门官差面面相觑,从不清楚京兆府有这等规矩,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他们岂能白吃?
见诸位都心存疑问,吟风解释道,“你们要是想日日都喝这样的粥,可以把伙食费交给司簿,司簿自然会划出账来给我这个小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眉头一皱,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西市食肆酒楼林立,岂是她一个破旧公厨能比的?今日的粥好喝,可明日的汤饼却不一定好吃。
“……我还急着上值,我们下回再说!”
说罢,这赵司法就脚底抹油,溜了。
再转头看向那两名守卫,也都故作忙碌,捏着袖口擦拭起门口衔环守夜的铺首。
吟风撅起嘴,气呼呼地抱起只剩下锅底的生滚粥回了厨房。
还没消气,就见送粥归来的李策也唉声叹气的。她满脸忧色:“周少尹没吃吗?”
李策干笑一声,“我三请五请,粥都放凉了他才抽空一饮而尽。”
吟风暗自捏起拳头,越发不死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案头的公文审了一半,赵士谦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摸着瘪瘪的肚皮,心中别无他求,唯有下值。
他早上连喝两碗粥,本该没那么容易饿的。可……这才忙活了两三个时辰,腹中就已喧闹着要吃饭了。他试图喝茶水充饥,舌尖却全是晨间那碗生滚粥的余味。
赵士谦深刻怀疑,是那个小厨娘将他思乡情切的馋虫彻底勾了出来,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捱到晌午下值,他埋头箭步往外冲,准备去西市好好犒劳自己。经过公厨院前时,当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但他还是被一股熟悉的香味迷住脚步。
等反应过来时,赵士谦已经莫名其妙站在了公厨院中。
手掌大小的圆墩摞了一盘,由粘米浆和面粉糊炸制成的金黄外壳之中,包着喷香的韭菜芋头馅。赵士谦两眼放光,“你还会做猪脚圈!”
猪脚圈用的食材不多,和猪脚也没有关系。只是炸出来的形状类似,便有了这个通俗的称呼。所使用的芋头和米面油都是现成的,唯一的韭菜是公厨后面的荒地里顽强活着的。
经过巧妙的拼凑,就变成了岭南一带有名的小吃。
吟风莞尔,“赵司法想吃?”
那还用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咽了口水,爽快道:“陆司簿此时已经下值了,我明日一早定把伙食费送上。”
吟风这才满意,把装着猪脚圈的小盘递给他。
李策招呼他坐下,倒了一杯由细茶、芝麻和花生制成的擂茶。一边倒还一边吐槽,“这做的真是怪迷日眼的。”
吟风忙着收拾炸锅,还没来得及和李策解释,赵士谦就先坐不住了,较真着瞪圆眼睛,“这些可都是我家乡的吃法,哪里奇怪了?”
对于李策这般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满眼都觉得别扭。他撇撇嘴,没说话。
岭南的东西,李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怕是周沉也会吃不惯。
不过她早有准备,他们去西市买了羊肉,正午就开始熬制羊汤,此时已经浓白鲜香,就等着周沉下值时再调入盐味,下进汤饼。
天寒地冻的化雪天,羊肉汤最是暖胃益脾。
赵司法闻见香味,才道:“今天周少尹出府去了,还没回来呢。”
言下之意,那羊肉汤饼,他不吃我就先替他尝尝。
吟风手里拿着铁勺,动作一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他还回来吗?”
卖女案已尘埃落定,呈报案文写毕,周沉唤来几个参军一起商讨冬日存粮一事。
今年是个寒冬,初雪来势汹汹。他怕有灾情发生,提前一月就开始合计起京畿各县余粮。
京兆府内的事情忙完,周沉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酸胀难当,血丝密布。没顾上休息片刻,他独自朝光德坊内的医馆济善堂走去。
昨晚击鼓报官的许氏自审完案就松了气力,一头栽倒下去。那女孩赵恬儿受此惊吓,也恍惚着胡言乱语起来。
医治她们母女的是济善堂的老堂主文泽,医术精湛,枯木逢春。
此刻,许氏已经醒来,正勉力抬起头喝药。赵恬儿也恢复了神智,挂着满脸的泪珠在许氏病榻边侍奉。
赵恬儿眼见周沉进来,立刻跪在了榻边。许氏神色激动,恨不能下床陪女儿一同跪下。
“民女跪谢周少尹救命之恩!”
周沉赶忙扶起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许氏,“这是我在牢狱中,代笔你丈夫写下的和离书。”
小小书信,却似有千斤之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氏满是褶皱的眼角边清泪不住地淌下,甚至牵动了后背的伤又溢出几丝血。
顾不得疼痛,她伸出双手郑重接下。许氏识不出几个字,却将那叠纸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磋磨着不肯放下。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以往丈夫不肯写,倒不是情感上有割舍不下的。只是他在赌坊玩乐,需要人掏钱罢了。许氏靠浆洗衣物挣下的辛劳钱,都尽数被他挥霍一空。
母女二人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有时挣不着钱,发起疯来就打骂她们母女,这回甚至学起别人卖女换钱的手段。
“从今往后,你二人与他,再无瓜葛。”周沉试图安慰一番许氏和赵恬儿,可话说出口,反而惹得她们啜泣连连。
还是老堂主文泽捏着白须厉声责骂:“再哭!伤口崩裂开我可不管!”
这才抹干净眼泪。
信已经送到,许氏和赵恬儿也在慢慢康复。周沉放下心,便打算回京兆府衙门。
正要起身,他脚步兀地虚软了一下,险些倒地。眼前画面也随之摇晃起来,他扶着墙柱稳了片刻才敢迈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幕,刚巧落在文泽眼里。
身为大夫,最见不得的事情之一就是有人故意作践自己的身体。
文泽目若鹰隼,“坐下,我来给你把脉。”
周沉心跳极快,手心冒着冷汗,顾不上推辞,伸出了左手。文泽把过脉又检查了舌苔,最后让药童煮了碗酸枣仁汤给周沉喝下。
这汤能养血安神,但最重要的却不是吃药。文泽对着周沉嘱咐,“半个时辰后再回京兆府,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吧。”
周沉为难片刻,终究拗不过文泽的坚持。
起初只是静坐在榻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意识,昏沉着睡过去。
等他被梦魇惊醒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前夜初雪后只短暂晴了半天,今日则是乌云密布的天气,老天仿佛在酝酿着灾祸,真正的寒冬即将到来。
周沉心中不安,生怕京兆府内又有案子,急匆匆穿起官靴。
隔着屏风,赵恬儿听见动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少尹,我方才想起来一件事。”少女面有忧惧,声音怯懦,“我在潋滟楼看见了夏家姐姐,她是对面青楼里的新花魁。”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赵恬儿嘴里的夏家姐姐名为夏茉娘,四年前周沉刚刚入仕,跟在前任府尹高朗身后办案,接手的第一桩案子,被告人正是她。
那是一件偷窃案,原告是做花草生意的皇商陶成阳,状告家中杂役夏茉娘偷了宫里贵妃娘娘赏赐给陶家的点朱钗。
夏茉娘在堂上未曾申辩,一声不吭地认下了所有罪状。
案情并不复杂,府尹高朗也没有追究,直接给出了下狱的判决,好在赃物追回,夏茉娘只用服三年苦役。
若是偷走宫里赏赐的东西拿去变卖,那获罪的就不只是夏茉娘一人,连陶成阳都有可能因为疏于防范被判刑。
事情到此本该结束,可周沉却发现了端倪。
点朱钗能够追回,多亏了陶成阳府中一个叫陶恭的花匠。
他和陶老爷虽是同姓,却并无血缘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朱钗一事发生后,陶老爷便把这钗赐给了自己的小女儿,又让他入赘陶家,大有继承家业的架势。
简而言之,点朱钗最终落在了陶恭手里。
再循着点朱钗这条线索,周沉向贵妃宫里的太监打听到,贵妃之所以赏陶成阳这支点朱钗,是因为他家上供的一盆山茶花。
那盆山茶花颜色奇特,花苞中间是月白色,边上却染了一圈朱红。
花色明媚中带着内敛,花香淡雅却悠长。
贵妃喜花,更喜制作绒花。她照着这朵渐色山茶花做出一支钗,取名点朱,说要赏给培育出这盆花的匠人。
点朱钗的线索到此已经全部挖出,周沉顺着陶成阳那盆山茶花的线索潜进了陶府。
不久,他查探到那盆颜色奇特的山茶花是花匠陶恭亲手培育的,陶成阳只不过是那个把它进贡给宫中花事房的人。
贵妃赏赐乃是无上的荣耀,陶成阳自然不想落在别人手上。
他便没有按照贵妃吩咐交给陶恭,而是留在了自己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都不足以让周沉确信是夏茉娘蒙了冤,直到他在陶府花室里移栽了两日牡丹花,亲眼目睹陶府下人偷拿牡丹和幽兰的幼苗换了一大串沉甸甸的铜钱,才恍然大悟。
陶府花室巨大,幼苗多达几千种,且都是皇商才有的娇贵品种。
丢失上一株两株的,也可谎称是自然损耗。放在外头,这苗又能卖出顶好的价钱来。
再联系审案那天,陶老爷举证说夏茉娘家中贫穷,母亲早亡,她父亲甚至要将她卖去青楼。
她从父亲手里逃跑出来,借了姨母的钱,才得以进入陶府做小工。
陶老爷认为,夏茉娘就是想钱想疯了,才会盯上点朱钗。
可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拿一株牡丹幼苗,就足够她还请清欠债。为何非要偷点朱钗?
周沉去狱中问她,她却还是默然认罪,连半句冤屈都不曾说过。
没有证明陶恭就是始作俑者的确凿证据,被告夏茉娘又不愿申诉,府尹高朗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将周沉查到的线索抛在脑后。
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鲠在周少尹心头三年之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茉娘结束苦役刑罚之后,便消失了踪迹。
赵恬儿一家与夏茉娘算是邻居,两个女孩一起长大,情似亲姐妹。
周沉找寻夏茉娘时,赵恬儿就认识了他。
“周少尹?”赵恬儿又出声叫了一下。
思绪收拢,周沉理好衣袖匆匆向赵恬儿道了别。
昔日谆谆教诲犹在耳边,当官是为民请命,是激浊扬清。不是让他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的人,溺死在其中。
既然有了夏茉娘的下落,无论这次她是否自愿申诉,他都必须——翻案!
月色透过层层隐晦的云海撒下朦胧微光,前路萧索,周沉步履坚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路往西市走,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潋滟楼被连夜查抄,到现在灯还没挂出来,乌漆嘛黑一片。它对面的杏云馆今夜要公开新花魁,老鸨本来还怕被抢了生意,现在潋滟楼查封,她杏云馆在这一条街上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八方来客人头攒动,翘首以盼挤在杏云馆外,想一睹花魁芳容。
周沉赶来时,杏云馆老鸨正满面喜色地向着围观的众人宣布,“今夜已经有人包下花魁姑娘一晚,诸位若是不嫌弃,我馆中还有二十多名妙龄女子,胡姬也有,供贵客们赏玩!”
底下人不免吵嚷几句。
很快,有钱的三三两两进入馆中,没钱的凑不上热闹,也就散了。
周沉还没来得及换去官袍,他一身绯色,在已经散去的人群里极为扎眼。
杏云馆老鸨眼神一凛,忙不迭施了个礼,“这位官爷,我这杏云馆的姑娘都是来历清楚的,我可没买卖良家女啊。”
“昨夜我捉拿潋滟楼众人,不曾向案件以外的任何人透漏他们所犯罪名。”周沉紧紧盯着,“你又如何知晓?”
杏云馆老鸨自知露馅,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这……青楼那档子……腌臜事,也无外乎这些……”
“哦?这么说——”周沉淡漠一笑,把话头扔给那老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杏云馆老鸨自知瞒不过,手脚都抖得像是筛糠。她姑且算是老实,交代道:“我这的新花魁,确实是当年花钱买来的。可……”
辩解的话到此戛然而止,老鸨被一声尖锐的惊叫声打断。
就在她身后的那片温柔乡,方才还软言细语的女子一个个花容失色,寻乐的男子听见此异动裤子都顾不得提好,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周沉站在杏云馆门外,那声尖叫喊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急匆匆用剑鞘推开挡路的老鸨逆着人流往里行去。
站近了才终于听清楚,那一声声的尖叫,喊得是:
“杀人了!”
一个侍女装扮的小女孩瘫坐在房门前,徒劳地向后抓爬。而她所正对的那堵房门,一个年轻男子缓缓走出来,他手臂高悬,掌中握有一柄短刀。
与此同时,周沉的剑锵然出鞘,珰地一声,落在男子脖颈之间。
出乎意料的是,持刀凶徒并未反抗,反而在看清周沉一身绯红官袍后,神情崩溃地交出了凶器,不出片刻便自行认罪。
杏云馆老鸨迟迟反应过来,热泪横流,“你……你杀了花魁?”
她胸口直抽搐,自己砸下大价钱花半年时间培养的好苗子,就这么让他杀了?夏茉娘今日才开始正式接客,还没扒回来多少钱啊!老鸨心有余悸,实在不敢把目光探向房间之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沉脚下压着的凶徒听见此话,才猛力扭动着身躯矢口否认:“我只是来杀那登徒子,花魁我碰都没碰,我才不稀罕!”
这么大的动静,连送茶水的侍女都惊叫成了这副样子,夏茉娘若是能跑能跳,早就已经出来了。
他在撒谎?
周沉把这凶徒结结实实地绑在柱子上,循着乱象赶来的京兆府巡逻武侯刚好分了两人死守这凶徒,另一名则快马加鞭赶回京兆府报信。
周沉这才抽出身,往案发的房间走去。
半掩的房门一被推开,触目而来的就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背朝天趴在地上。而软榻之上,夏茉娘衣衫尚且整齐,斜斜躺着,胸口已经没有一丝起伏。
凶徒持刀闯入,可案发的房间之内并没有血光四溅的惨状,空气中甚至还漂浮着淡淡的花香。今日花魁揭晓,杏云馆为了造势,大肆装饰了一番,花魁的房间更甚。
房门被花团环绕,各处角落都放置着新鲜盛放的盆栽,床榻上更是洒落满床的艳丽花瓣。
目之所及,夏茉娘脸上覆着珠帘,神色安详地睡在花海之中,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而在桌椅跟前,一壶空酒瓶,两个散落在地上的酒杯,似乎在佐证着,夏茉娘是喝下毒酒而死。
周沉攥紧了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明明是想来这里再劝劝夏茉娘,问出些线索,早日查明当年冤案的真相。
终究是来迟了。
拳头重重落在桌面上,上头插着花朵的瓷瓶一声脆响,生生碎出一道细小的裂痕。
周沉循着声看去,竟在那瓷瓶中见到了两朵花姿极妍的山茶花。
并不是普通的山茶花,而是周沉在线索中查到过的那盆献给贵妃娘娘的贡品,花瓣外圈点着朱红,内里洁白如月色,一如宫中太监传说的那般奇特。
“陶恭?”
周沉心间一紧,把倒在地上的那具男尸翻转过来。
果然是他。
当年偷盗案发生时,他还是个腿边总沾着烂泥的花匠,而如今已有上品锦缎丝绸加身。除了脸型五官外,很难再让人联想到他曾经的落魄。
恰时,京兆府众人驾马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士谦是从公厨来的,嘴角还沾着点擂茶末儿。仵作张康则是赵士谦从下值路上临时抓来的,两人愁眉苦脸又无可奈何。
“死者的身份可确认了?”赵士谦懒散着走进案发房中,刚问完话,鼻头莫名一痒立刻开始打起了喷嚏。
赵士谦赶忙捂住口鼻:“这大冷的天,哪来这么多花?”
张仵作叹着气摇着头分了他一块厚实的面罩,才把这连环喷嚏压制下去。
周沉没理他,将张仵作引来桌边,指向了那一小壶酒和底下散落的酒杯。
张仵作眼光扫向夏茉娘的尸首,了然道:“少尹怀疑是毒杀?”
夏茉娘身上并未伤口,甚至连细微的针眼都没有。倒是陶恭背后的衣物有破损,血水从里渗了出来。
张仵作剪开陶恭身后的衣裳,一道血色淋漓的刀口赫然显现。
对比着凶徒的那把短刀,刀口形状的确完全一致。只是,张仵作略略思虑一会儿,笃定道:“这不是致命伤。”
听到这话,周沉瞬间看向桌下酒杯,是两个。他反应过来:“他和夏茉娘都是中毒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刀口在右侧肩胛骨下方,伤口也不太深,最多伤到肺,不会一刀毙命。”张仵作指着满屋整齐的摆设装饰,“若是没能一刀毙命,现场不会这般整齐。”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名凶徒在刺下这一刀的时候,陶恭已经喝下了毒酒。
张仵作拿起酒壶,轻轻扇了两下瓶口,除去淡淡的酒香和一丝花蜜的甜味以外,张仵作什么也没闻到。
他还欲再扇闻两下,突觉一阵眩晕,险些打翻了酒壶。
毒气入体,张仵作恍惚了许久,回神时四肢已经僵硬起来,喉咙里直犯恶心。
只听得周沉急促的声音在旁边喊叫了几声,他就被赵士谦急忙慌地扶住往外送去。
张仵作和赵士谦一个中毒昏迷,一个闻不得花粉起了一身疹子。
周沉只能藏好毒酒壶和花瓶中那丛颜色特殊的山茶花,再命捕快将涉案之人先行带回京兆府,待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他把张仵作和赵士谦平安送去了济善堂,文泽大夫打了包票说治得好,周沉才拖着一身疲倦往京兆府走。
隔着府门,他隐约看见几缕炊烟。微弱的火光扑闪几下,好似是有人正剪着烛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循着亮过去,发现公厨小院的门还开着,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坐着个绿衣小姑娘,双手小心地拢着不甚明亮的烛火取暖。她身后的火炉上还架着汤锅,香浓的羊肉味道浮在周沉鼻尖。
一日下来,他只喝了碗半冷的粥。此时闻到羊肉的味道,腹中登时传出了诚实的响动。
他暗暗抿唇,往那公厨小院里多行了几步。
吟风眉头一挑,脆生生招呼着,“周少尹来了!”
周沉没说话,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
“我熬的羊汤还煨在炉子上,你先坐,我去把汤饼下锅煮了。”
羊肉汤色浓白,一直保持着微沸,锅边浮着花椒粒和地椒碎,将羊肉的腥膻中和得刚刚好。一口下去,汤里微微的辛辣吃得人酣畅淋漓,腿肉嫩滑不柴。
最后才下锅的汤饼带着一半韧劲和一半汁水,在口中缓慢交融。
这炉子的微火不好控制,吟风生怕把羊肉煮老了。见周沉咽下后面无表情,更加提心吊胆起来,“羊肉煮老了吗?”
这羊肉的钱,是从周少尹每月供给陆司簿的伙食费里支出来的。和昨天李策自掏腰包买来的不一样,她没敢尝,也不知道羊肉煮成了何种程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沉浅浅摇头,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
吟风以为他是在践行“寝不言,食不语”的规训,端着下巴左等右等,直到他吃完,才得到一句不冷不热的,“多谢姑娘。”
就这?
这滋味就像是有观众白嫖了她的视频,憋屈!甚至还不能:“求评论求收藏求弹幕求一切,爱你哟~”
周沉捋平衣角,站起身来。
温热的汤饼下肚,他心间也好似豁然开朗。夏茉娘的死让他周身蔓延的无能为力,也在看到吟风生机勃勃的样子后消散了许多。
幸好,那夜大雪,他救回了她。
他顿住踏出公厨院门的脚步。
转身,向着还在忙碌着洗碗的吟风朗声道:“近日还有大雪。柴房顶的塌陷,别忘了让李叔去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翌日,破晓时分还未至,街里街坊就已经将皇商赘婿死在花魁帐中的八卦传了个遍。
官差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稀松平常的案子不足为道也。
他们交头接耳疯狂讨论的事,则是赵士谦今日一早来给陆司簿交了伙食费,这件震惊京兆府的大事。
赵士谦年纪轻轻,就已是出了名的老饕。但凡是跟着他下馆子,就没有吃不尽兴这一说。
可他,竟然就这么草率地上交了伙食费?
昨天白喝生滚粥的那衙役,坦诚道,“我昨儿个喝了小厨娘的粥,那粥是有点怪,跟咱雍州的不一样,不过的确是挺香的。”
另一个也喝过的衙役附和道:“我听说,小厨娘跟赵司法是老乡,做的是他们家乡的吃食。”
听了这话,就有人质疑起来,“赵司法心好,还是个青袍官,有朝廷俸禄。估计也就是看老乡可怜,赏的吧。”
“公厨的伙食费对赵司法来说又不贵,赏就赏了。我估摸着,他肯定还是哪好吃去哪。”
路过的小捕快孙亮也凑上来,“西市的胡饼跟馄饨才最好吃,尤其是赵娘子家的!”
他们相谈甚欢,周沉冷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孙亮,昨晚让你去陶府报信,怎么还没把人请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亮瑟瑟发抖:“周少尹……”
隔墙有耳。
扶着梯子的吟风生生憋下委屈,上头李策拿开了碎掉的瓦,在压塌掉的那两截椽子上接了木头,再把望板和新瓦重新覆盖。
原本的塌陷随之鼓囊起来,李策叫吟风去里屋看看,还有没有缝隙。
吟风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天光泄露后,才赶紧跑回来扶稳梯子让李策安全地落在地面上。
李策掸去手上的灰尘,他方才在房顶上,那伙衙役捕快们的交谈声也飘进了他耳朵里。
见着刚起床时还兴冲冲说起昨天半夜周少尹来公厨吃了汤饼的吟风,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眉头紧锁的模样。
五大三粗的李策想安慰她,又说不出什么巧话。
正为难,吟风突然一跳,“李叔,我能不能做个试吃会?”
就像原来她家小区门口的甜品店,每回有新出炉的好东西,店家都会切成小块扎着小牙签免费分发一些。每每想着要克制的吟风,总是会被她家的新品试吃打败。
昨天忙活一早也就分出去三碗粥,说明守株待兔成效不大,今天必须要主动出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啥叫试吃会?”
吟风手脚并用,给李策解释了半天。后者恍然道:“确实是个好办法。”
“但是,成本呢?”
吟风又被一棍子打回现实。
公厨的经费都是司簿拨的,除特殊情况外,一般都是谁交过伙食费、谁就能来吃。
可若是做了食物却免费分发给其他官差,实在是有挪用款项之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的好。
无事可做又闲不下来的吟风把柴房里被雪水泡过的木柴都抱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墙根上,让它们沐浴在天光下。
刚把木柴晾好,她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责骂。
“好好的米都让你们给糟蹋了!放在仓里忘了五六年,这让人怎么吃?”
这边骂完,对面畏畏缩缩地答,“小的们是后来才接管的,实在不知道仓里还有这么个小角落,竟都放着南边来的好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了五六年的陈米?
吟风赶在他们的声音消失前,叫住了那位官爷和搬米的杂役,“这些陈米你们不要了吗?”
她趴在院门口,遥遥地看了一眼灰蒙蒙的麻袋。
万守仓还在气头上,脸上的胡子头发都像是被烟熏火燎过的,他答:“不扔?还能咋办!”
吟风上前,斗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米的颜色确实已经失去大半光泽。但好在北方天干,并没有因为长久放置而产生霉变。她作揖道,“官爷,我有个办法,可以把陈米做的好吃。”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陈年烂米也就比无米好了那么一丝丝,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万守仓一阵嘀咕,不耐烦地挥着手,示意他们快些搬走。
“我能料理这些陈米的!晌午下值的时候,官爷可以来尝尝,保准好吃!”吟风嘴角一弯,胸有成竹。
万守仓眼神愈发愤怒。
他好歹是个绿袍官,竟敢叫他吃陈米?
幸好旁边衙役看出万守仓的眼色,连忙道:“给我们这些杂役吃就行了,守仓怎能吃下这些东西,你这小姑娘胆大包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顺着台阶赶忙道歉,又和杂役们一起把两麻袋陈米搬进厨房。
万守仓撇嘴而去,心中不屑。
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连陈米都要当宝贝。
南方来的大米,就得吃新年收割的才行,那叫一个晶莹剔透,软糯回甘。
只是大米北方不产,长途跋涉运来,比白面都昂贵许多。就连他这个京兆府守仓,也不能天天都吃上。有些穷苦人家,更是一辈子不曾见过大米长成什么模样。
等她把这些陈米蒸来,吃上去跟石砂一样,就知道什么是自不量力了!
也不怪那小捕快孙亮办事不力,只是赘婿死在妓馆这等腌臜事,实在是触了陶成阳底线。他老人家气得险些昏厥,久久缓不过劲。
陶家二小姐陶玉笛,也就是陶恭的夫人,更是个狠心的。
就算这陶恭死得再荒唐,好歹也是她丈夫。她听孙亮说完陶恭死讯后,别说眼泪,就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还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
昨晚请不来,今早又得硬着头皮去陶家请人。孙亮叫苦不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一夜过去,流言更甚。陶成阳害怕这事再传下去,会连带着坏了他家的生意。这才没有为难孙亮,终于肯带着陶玉笛来公堂,配合京兆府的调查。
京兆府内,赵士谦审了一早上持刀凶徒,他除了承认自己蓄意刺伤杀陶恭以外,不管问什么都是三缄其口。直到陶家二人现身公堂,他知道瞒不过才松了口。
他叫**,是陶府众多花匠之一,曾经和陶恭是睡在一张通铺上的兄弟。他们二人自打入府,就开始倾慕陶玉笛。
后来,陶恭凭借那盆山茶花成为陶家新贵,一路高升。又在陶府发生偷盗案后立功,讨得陶成阳欢心,做了陶家的乘龙快婿,心尖上的人也与他结为连理。
本该算是件喜事。
可陶恭入赘之后,就对陶玉笛变了心。总借着生意往来之名,留恋于各大妓馆青楼,浪荡奢靡之至。
故意在妓馆内行刺,为的就是将陶恭的**子行径公诸于世,让陶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陶成阳听完**所说,怒发冲冠,又悔又恨,骂道,“竖子!竖子!岂有此理!”
倒是陶玉笛在旁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激愤之下说了那么多,她都不为所动。
赵士谦不动声色地察觉到什么,他问**:“你说陶恭是借生意之名行龌龊之事,他应是相当小心的,你是如何知晓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猛地磕头,“小人……小人跟踪了他。”
“为何跟踪?”
周沉旁观许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小人原想偷学他是怎么培育山茶花的。可,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他带着个窑姐儿去花室……”
**算是豁了出去,“从那以后,我就开始跟踪他了。”
赵士谦噫了一声,听**描述,感觉比看到死状惨烈的尸体还要倒胃口。
他们审了许久,又将杏云馆老鸨带上堂对质。
期间陶玉笛不发一言,只在天色将晚时不耐烦地说自己累了,转头就拉着陶成阳往公堂外走。
赵士谦越发狐疑,望着陶玉笛的背影,压低声音:“这个陶家二小姐,不太对劲。”
周沉没接话,淡淡问赵士谦:“他们说你给公厨交了伙食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交了啊,我把这两人押回狱中就去公厨吃小厨娘的饭。”
一说到吃饭,赵士谦把刚才的思虑抛地一干二净,支使着衙役们动作快些,别耽误了他吃饭。
周沉背着手,见赵士谦走远去了狱中,便慢悠悠地往公厨方向走。
走近了些,周沉才发觉今日的公厨与往日大有不同。光是门口都挤了十数名衙役,就连刚刚称累要走的陶玉笛也驻足于此。
热络的空气里尽是食物的鲜香,陶玉笛不自觉往院门口走了两步,才在一堆人高马大的衙役身后瞧见了一个身穿豆绿袄裙的小姑娘,她脸颊和十个指头冻得通红,嘴角却笑意满盈。
“放心吃吧,不收你们伙食费。”
她手边有条长案,放着一排小碗,里头放了熬好的酱色料汁和豆芽垫底。
另一边则是火炉架着层层蒸笼,足有她人那么高。
她将一勺白浆倒在笼布上,手腕轻轻转上一圈便能均匀地扒在笼布表面,只稍等片刻,笼布里的白浆就变成了一张薄如蝉翼又结实弹牙的米皮。
蒸制好的米皮在她大刀阔斧之下切成宽条,顺溜着放进刚才的小碗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筷子翻动几下,丰盈的酱色料汁均匀地裹满米皮。
她大手一挥,“好了,您先尝尝吧!”
吟风将第一碗递给了替她在守仓跟前解围的那位衙役大叔。
那衙役接下,却犹犹豫豫的,“这怎么像是汤饼啊?”
“您吃一口就知道了。”
吟风故意卖着关子,趁着空隙她又做了几碗,分给了其他衙役。
陶玉笛咽了口唾沫,不顾陶成阳反对,兀自上前,“这位姑娘,我也能尝尝吗?”
整整一日,陶玉笛在公堂上都像是个冰雕似得。却在问出这句话时,神情忐忑,好似生怕被吟风拒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吟风还在为难。
公厨里的规矩摆在那,不能不遵守。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绝,旁边的衙役们就率先一步替她应了下来。
就连李策也一副老油条的模样,“反正这是万守仓不要的东西,吃就吃了,他管不着。”
吟风瞧着那妙龄女子,身着嫣红缎面袄裙,脖子上一圈白绒绒的貂毛围领。发间耳垂的饰品即使在昏暗的公厨小院门口,也让人眼前一亮。十有八·九,就是那才丧夫的陶家二小姐。
那些衙役们也已经猜到,看向陶玉笛的目光都带着些许的悲悯和同情,也难怪他们替吟风早早做了决定。
她这般遭遇,很难不让人心疼。
吟风给她装了满满一碗米皮,料汁更是毫不吝啬,裹得极为充盈。递过去的时候还热络着提醒,“姑娘小心,别让料汁弄脏了围领。”
这米皮的蒸制她练了半个晌午,此时已经能蒸得炉火纯青。不仅保证每一张都薄厚均匀,而且一口吸溜进去,口感丝滑得像是咬在了绫罗绸缎上。
陶玉笛竟也不是那端着小姐架子的,落落大方地和衙役们站在一起,匆匆几口收拾干净了一碗米皮。
衙役们依旧很困惑,问吟风,“这真是用大米做的?看着不像,吃也吃不出来。”
所谓米皮,就是用温水泡过的陈米打磨成浆,再用浓稠适中的米浆借由笼布定型。这其中的步骤,陈米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油亮细腻的新米做成米皮,反而会难以凝固成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吟风将做法细致说了一遍,众人恍然大悟。
“还有这个料汁,咸淡适中,回味带着微酸,满口生香。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米皮的惑解了,陶玉笛意犹未尽,好奇起来吟风熬制料汁的小锅,可打眼看去,也就看见了最常见的香料草果。
吟风卖着关子不愿说,心中却是藏着遗憾。这料汁算作是她的秘方,只是再好吃,也没有随便一勺红油辣椒好吃。
要是有辣椒就完美了!光是想到那热辣辣的口感,舌尖都直冒口水。
衙役们吸溜完米皮,拿着空碗,琢磨着开了口,“小风姑娘,以后公厨都是你做饭吗?”
“要是你做,我就去找陆司簿交伙食费了。”
后半句,是故意压低声音说的。
可李策离得并不远,当然是一句不差的都听见了。他把抹布甩在衙役身上,佯怒道:“我做的饭哪不好吃?”
吟风的手艺实则是没有李策好的。一来吟风几乎没用过柴火灶,尚在磨合。二来她现世也只是做个美食博主,并没有真的在后厨干过活。
美食博主和厨师之间,差距还是有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李策年纪大了,人总是懒懒的。以前公厨还有人吃饭时,他就十天半个月都懒得换个菜色,所以做得再好吃,也是会腻的。
这几天有吟风在,他就做起甩手掌柜来。
别家打荷的学徒四年五年都不一定摸得着锅勺,他倒是乐得清闲,压根不在意让吟风掌勺,自己则躲在火塘边上安逸地嗑着瓜子。
这会儿被人嫌弃,倒也无话可说。他们互相打着趣,惹得陶玉笛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还没说上两句话,便瞧见周沉和押完犯人的赵士谦一前一后走来。她瞥见人来,就沉闷下了脸色,随手放了锭碎银在案上,紧接着扭头就往京兆府门口的轿子行去。
不光是陶玉笛,就连这几个衙役见了他,也收敛了笑闹声作鸟兽散。
这才刚过酉时签退时间,周沉竟然来得这么早?
米皮是做给衙役们免费试吃的,吟风给周沉和赵士谦二人备下的则是清炖狮子头,再辅以菘菜豆腐卷,两道菜口味清淡却不平淡,且不用麻烦李策另起炉灶。
炖盅放在了笼屉里,菘菜豆腐卷也算是蒸菜。
吟风从蒸汽腾腾的笼屉里将菜品取了出来,邀着他们坐下。
赵士谦一眼扫过吟风手里的,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了方才蒸米皮熬的料汁小锅,“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陶家二小姐是喝了小风姑娘的熬的那锅黑汤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米皮的料汁,什么黑汤!”吟风纠正道。
赵士谦顿时来了兴趣,手里的大白饭都不香了,“什么米皮,怎么不给我和周少尹尝尝?”
说完,他故意拿胳膊顶了顶认真吃饭的周沉,端得是个狐假虎威。
周沉坐得极为挺拔,正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分割着狮子头,生怕里头的肉汁溅出来。可赵士谦这一顶,半勺子清透鲜美的肉汁就这么洒在了桌上。
他低头看去,眉间微蹙,带着些许怒意。
然而赵士谦两只眼睛全然盯在了料汁上,丝毫未觉身后的目光有多可怖。
吟风看得一览无余,赶忙拿出抹布替周沉清理了碗边的狼藉。她干笑着,“那米皮,是拿要扔掉的陈米做出来的。周少尹,赵司法你们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