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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未置一词,只说明日问过宰相们再议”,她抬头看向太液池面,“你总不会真的以为,圣人真的事先不晓吧?”
“他……是故意的?故意打压李重俊,故意抬高安乐公主的地位,为的是韦家和武家,能一直为他所用。那……裹儿日后该怎么办?”
池面凉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李显的偏爱都是有代价的。
婉儿颇有兴致地看着我道:“听你的意思,安乐公主不该如此说?”
我心中触动,眼睛也飘向波澜四起的池面,“你还记得则天皇后退位后,我们三人在一起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她也再次看向太液池,站在我的身边。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可不可能。”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太女
第二日的午后,我正在相王府细细读论,却见齐郎似乎偷偷摸摸地进来,见了我便称,相王自回府后一直愁眉不展,连晚食也未进分毫。
我自然担心他的身体,搁下手中的纸笔,跟随齐郎一起来到他的书斋。
没有叩门,我径自推门而入,见他斜倚在凭几上,胳膊撑在面前的书案上,右手正揉着眉心。
几丈之外,一碗汉宫棋、一碟金乳酥,的确一口未动。
“齐郎”,我大声吩咐道,“把这些端下去,再送两份热的来。要快些,我已经好饿了。”
他垂下双手,看着我委屈一笑,“我没什么胃口。”
“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得好好用饭”,我随意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问道,“可是为了安乐公主请立皇太女的事?”
他眼含震惊,“你……你知道了?”
我耸耸肩道:“我昨日进宫了,你忘了?”
“昨日……你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圣人也不过是利用安乐公主罢了,你何故如此?”
“安乐公主不知深浅,有此荒谬之举也就算了。我只怕日后会有无数的公主心存妄念,大唐社稷始终处在风雨飘摇之中,河清海晏要等到何年?”
我虽知他不会像我一样,担忧的是李裹儿日后的处境,可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团儿,你……”他看到了我的神情,眉头微蹙,沉默了一瞬又很快说道,“况且,我更担心公主们难以看透自身境遇,一旦涉政就再也不会有平安的日子了。”
“荒谬之举?”我反问道,“在你眼中,女人干政便是荒谬?则天皇后这一辈子,在你眼里不过是荒谬?”
“我不是这个意……”
“李裹儿错在才干不足野心有余,不是错在想当皇帝!”我忍不住心中的怨怒,冲他吼道。
他眉间的剑纹都拧在一起,慌忙地抓着我的手大声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听我说完?人心最经不起挑弄,安乐公主有此一言,往后不知道会有多少公主、郡主陷入泥潭,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吗?我不愿宗室娘子横遭劫难,我究竟错在哪里?”
“相王”,我带着嘲讽的语气问他,“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关心的,就只是宗室女子的生死?”
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他仍然没有抽走,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不错,我担心的还有大唐的繁盛、朝堂的稳固。选择未来的皇帝,是公主还是皇子、是立嫡还是立贤,倘若皇帝、宰相把大半的精力都用在这些事上,又有多少亟待解决的民生吏治根本来不及商榷?”
我的气虽消了几分,仍觉得他的话分外无理,禁不住反驳道:“倘若公主与亲王一样,永享开府置官署之权,就像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是需要再费神的?”
其实,与则天皇后的交谈,已经让我明白,公主即位不仅现在没有可能,甚至永远都没有可能。但我不愿承认,尤其不愿在他面前承认。
“团儿”,他面含担忧,又握紧了我的手问道,“你当真觉得,如今的几座公主府,对朝堂、对百姓有益么?”
我终于心虚,没有办法再罔顾事实地陈说下去,却还是嘴硬道:“现在不好,未必以后就不能好。”
“现在不好,未必以后就不能好”,他又重复了一遍,双手按在我的肩头,认真地说,“团儿,我们不要再争吵了。”
被他紧紧地拥进怀中,周身都被清苦的气息包裹。可是本该让我感到安心的怀抱,此刻竟这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他喘着粗气,声音颤抖着说,“武延基的弟弟要回来了。”
我心头一滞,不敢相信地问他:“武延秀……被默啜可汗放出来了?”
他闷闷地回道:“突厥进犯怀远,战败求和,武延秀是筹码。”
“九年……九年了,武延秀终于能回家了。”
话一出口,我更觉得难受。武延基死了,武延秀还有家吗?
肩头蓦地一疼,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锢得更紧。他的牙齿还在我的肩头,虽没有再用力,却仍旧锁着那份疼痛。
“疼……”
轻微的呼唤被他游移于肩颈的啃噬阻断,隔着轻薄的衣衫,滚烫的气息一寸一寸蔓延着灼烧我。我被他搅得情动,却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旭轮,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轻轻移动的唇齿答复我,原本放松的双手又一次紧紧环抱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他在在意什么,心中一阵难受,用力挣扎着。
“旭轮,你停下,你放开我。”
他感受到了我的不愿,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我挣扎不过,心里愈加难熬,干脆软下身子,不再抵抗。
他却突然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双手颤抖着捧着我的脸,下唇被他咬得发白。
“对不起,团儿。”
终是心软,我抚上他的手,细细摸索上面稠密的疤痕,阂目叹道:“旭轮,别再多想了。”
他再次拥我入怀,只是这一回,很轻很柔,像是怕我如雨露一般消失。
屋外响起齐郎的叩门声,我紧了紧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强笑着说道:“我都要饿死了,还不让我用晚食?”
因皇太女一事遭到满朝反对,李显试探过后便没有坚持。只是自那之后,弹劾安乐公主的奏章就一直不胜枚举。
弹劾的内容真真假假,可即便确有其事的,诸如借斜封官敛财、修建私宅,太平公主和长宁公主也都如此,骂名倒都让安乐公主一个人担着了。
李裹儿年轻气盛,一向不懂得收敛锋芒,况且多半也得了李显的默许,示意公主府的臣僚轮番驳斥,朝堂终日被唇枪舌战充斥。
我也不得不承认李旦所说的,这样的局面,实在称不上河清海晏。
难道公主,就只有自愿低皇子一等这一条出路么?
想得出神,等阿鸾近身过来,告诉我来人已到,我才转醒,懒懒搁笔。
阿来雀跃着进来,着急忙慌地行了礼,又兴高采烈地问道:“侧妃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我急忙让他坐下,叫阿鸾替他倒好了酪浆,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一事相求,但不想让安郎君知道,你可愿帮我?”
阿来突然怔住,似乎很意外我竟有事瞒着安平简,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半是欺骗地解释道:“你放心,此事没有涉及安郎君,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再平添了他的危险。”
阿来想了片刻,点点头道:“侧妃当然不会害安郎君,到底是什么事啊?”
“安郎君如今大多在临淄王府,你陪着他时,只要帮我留意,临淄王府中任何有关太子殿下的消息。”
“太子殿下?”
“只需暗中留意,不要被任何人发觉,明白吗?”
他重重点头道:“侧妃放心吧!我一定办好!”
我不禁被他的样子逗乐,撑着头笑道:“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冒冒失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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