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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青竹离开,应沅站在原地,惆怅地长叹一口气。
“小姐!”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声,应沅脸色一变,猛地冲了出去,却看见了沈菀摔在台阶下,神色痛苦地捂着小腹,白色的裙角开出了朵朵淡黄色的花。
小院内,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萧七和阿黎等人皆守在了房门之外,一盆盆热水送进去,那压抑的惨叫透过半开的房门传出来,一声声地揪紧了众人的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玉无殇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张嘴就问:“沈菀呢?”
阿黎:“菀姐姐在里面。”
他便欲撞门而入,却被萧七拦下。
“月巫医说了,谁都不许进。”
玉无殇急得握拳,扭头揪住了应沅的衣领,气急败坏喊道:“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在你那里受伤?”
应沅满脸委屈,“不……不是我,是……是因为卫辞。”
从他口中得知了卫辞和秦氏女的消息,几人都沉默了。
玉无殇冷冷一笑,隐隐还带着几分畅快得意。
“我早就说了,那只老狐狸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沈菀蠢得可以,被他骗得团团转。”
萧七不语,他是沈菀的侍卫,自然是向着沈菀。
应沅也不说话,他跟卫辞不熟。
阿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忍不住道:“卫大哥不是那种人。”
玉无殇斜睨着他,“小屁孩懂什么?那秦氏女能给他们带来军队,沈菀能带来什么?在权利面前,女人又算什么?”
他承认他有抹黑卫辞的嫌疑,可玉无殇也不觉得自己的话说错了。
就连盛瑜,口口声声说喜欢沈菀,但是在沈菀“死”后,他还是没有处决害死沈菀的裴云裳。
屋内,剧烈的疼痛反复撕扯着沈菀的身体与神经,但是玉无殇所说的话,还是那样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沈菀抓着帷幔,冷白色的手背一道道青筋凸起,满头冷汗连连。
她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想不起卫辞,想不起盛瑾,想不起玉无殇,想不起陵州和卫国公府,那些过往如镜花水月一般浮动着,又很快被巨浪吞没。
最后的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啼哭声响起,她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245章 姜不弃
江州,冷风凄凄,江上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卫辞坐在无人的桥上,风拂过他疲倦而荒凉的眼眸,卷起残破的红披风,吹向了漆黑的山谷。
剑上的血迹被白布抹去,他将剑插回鞘中,目光却凝在了剑穗之上。
那是当初沈菀托十一送给他的,他却误以为是给十一的,还吃了好一通醋。
忆起往事,颓废消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很浅很浅的笑,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那抹笑也渐渐被吞没,双眸空洞如深渊。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盛瑾迎面走来,卫辞收起了情绪,站起身来,朝他拱手行礼。
盛瑾扶住他,无奈道:“小舅舅,我不是说了吗?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君臣有别,礼不能废。”
盛瑾笑了笑,倒有几分从前的风流少年模样。
“难怪从前父皇母后那么喜欢你,日日在我耳边念叨着要向你学习。”
卫辞不语,似乎较从前更为沉默寡言,也更令盛瑾难以看透。
盛瑜收了笑意,转头看着汨汨而流的江水,叹了口气道:“小舅舅,你说我们还能回京城吗?”
卫辞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自然。”
“虽说现在有秦家相助,但是要跟盛瑜抗衡,也无异于螳臂挡车。”
“秦家兵马强盛,但不善作战,若是能让傅岚父子来带兵,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
“小舅舅所言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秦家怎么可能放弃兵权?”
卫辞眉头一蹙,又道:“这个简单,只要殿下写一纸诏书,给秦家一剂定心丸,许诺大业既成后归还兵权,且论功行赏,他们自然不会有异议。”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盛瑾看着他,“只要小舅舅答应秦肃所提的婚事,秦家与卫家结为姻亲,哪怕没有我的诏书,他们也会倾力相助。”
“不可能。”
卫辞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已有妻子,此生断不会再娶。”
盛瑾轻叹一声,“可是小舅舅,菀妹妹已经死了……”
靠杀戮和忙碌而刻意压下心里的疼痛,在此刻又被勾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如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得他的心鲜血淋漓。
卫辞苍白着脸色,盔甲下的身躯依然挺拔,但又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击垮一样。
“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但是人总要朝前看,我相信就算菀妹妹在天有灵,她也不希望你一直困住自己。”
“殿下不必再说了。”深呼吸一口寒冽的风,卫辞嗓音暗哑,“我此生无愧父母,无愧君主,唯独亏欠了她。你若非要逼我娶秦氏女,我亦可脱去这身战袍,让能者居之。”
盛瑾被他气得不行,大业未成,又不能真的让卫辞卸甲归田,索性眼不见为净,直接甩袖离去。
卫辞独立桥上,望着江上浮动的薄冰,那水波浮动中细光粼粼,像极了她的眼。
“菀菀……”
一声呢喃,勾起了眼眶中的热泪,顺着风飘到了京城。
天光初明,沈菀从混沌中醒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似的,剧烈的疼痛令她连翻身都格外艰难,但身上却仿佛卸下了重担一样轻松。
身侧忽然传来了一声嘤咛,沈菀茫茫然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娃娃,脑袋还有些迷糊。
小娃娃黑黢黢的,皱巴巴的皮肤,挤出了一条条的线,稀稀拉拉的毛发贴着头皮,紧抿着嘴,满脸写着不开心。他的眼睛微微睁着,似乎也在打量着她。
沈菀忍着疼痛翻过身来,伸出了手,轻轻捏了捏小娃娃的脸颊,待确认他真的存在时,一股新奇而充实的感觉填满了她整颗心脏。
她忍不住笑了,眼眸中微微溢出了泪花,但小娃娃却不乐意了,憋着嘴放声大哭,响亮的哭声也招来了外面的人。
青竹他们急忙推门进来,瞧见沈菀醒了,先是一喜,接着又手忙脚乱地抱起娃娃哄着。
月澜帮沈菀检查了一番,只是因生产有些体虚,其他一切良好,便又开了几剂药,吩咐阿黎去煎来。
沈菀眼巴巴地盯着青竹怀里的小娃娃,满眼的期待和小心翼翼。
“给我抱抱。”
青竹把他放在沈菀怀里,沈菀的动作更是笨拙,却喜欢得不行,怎么都不肯撒手。
可小娃娃还在哭,一群人都没什么经验,老半天了也哄不好,最后还是月澜看不下去了,把那孩子抱了过来,那令人心疼的哭声才渐渐停了。
沈菀盯着他哭红的脸,用欢喜的语气说着嫌弃的话。
“真丑。”
“刚出生的小孩都这样。”月澜道,“尤其他还是早产,不过好在在娘胎里养得好,身子骨不错。”
面对怀里的小家伙时,月澜那冷淡疏离的脸,似乎也添了几分柔和。
青竹笑呵呵道:“小姐给小公子取个名字吧。”
沈菀唇角的笑淡了些许,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不弃。”她说,“就叫他姜不弃吧。”
满座无言,诡异的沉默在蔓延。
青竹眸光微闪,忙笑着道:“不弃好!依我看,小名就叫七七如何?”
姜不弃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他生在寒冷的腊月,但寒风酷雪吹不进这座温暖的小院。
冬日围炉煮茶,他依偎在沈菀怀中安睡。春日草长莺飞,他仰着头伸着手,去够枝头的花蕊。秋来冬至,他迈着踉跄的步伐,流着口水喊着“娘亲”。
这座冷清的小院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添了几分人气,几乎所有人都围着他,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日渐长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