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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菀趁乱挟持了谷翠儿,滴着血的匕首压在她的脖颈处,湿漉漉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被冰冷的河水冻得瑟瑟发抖的身躯依然挺直。
“我乃当今圣上亲封的安宁县主,你们敢动我,等着满门抄斩吧!”
他们又哪里知道什么县主?只听说“圣上”二字,便一个个吓得白了脸色。
那老妪却尖声喊道:“别听她胡说八道!祭祀不能中断,不然水深降罪,我们担待不起!马上把她抓起来,丢到河里去!”
百姓对神的敬畏,超过了对帝王的敬畏,遂纷纷扛着农具冲上前去,一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仿佛沈菀是千古罪人一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菀心惊不已,迅速推开了尖叫的谷翠儿,躲闪着那挥过来的锄头,伺机逃离。
只是她的脚伤得不轻,对方攻势凶猛,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匹敌。
混乱之中,她的额头被铁锹砸了一下,后背也被划了几道伤,剧烈的疼痛令她几乎站不住脚,而眼前一把锄头正冲着她挥过来。
沈菀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抬手抵挡,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侧有疾风扫过,马嘶声中混着几声惨叫,她睁眼时,便看见了立于身前的男子。
他骑坐在红鬃烈马之上,一身轻装黑甲,在冬日下泛着冰冷的寒光。长枪横立,红缨猎猎,端正冷俊的侧脸锋芒毕露,更别提那双含冰淬雪的冷眸,透着百万雄师般的肃杀之气,便足以令众人胆战心惊。
十几名黑甲卫迅速冲出,将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一个个面容冷煞,威武雄壮,竟是叫那些刁民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沉冷的声音浑厚如钟,落在每个人的头顶。
“吾乃塞北大将军姜明渊,尔等刁民,竟敢聚众行凶,简直目无法度!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无论男女老少,皆押送秦州府衙,听候发落!”
一阵求饶和咒骂声中,沈菀震惊地盯着他。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姜明渊转过头来,在看见沈菀的那一刻,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浑身一震,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出现了平生未见的震悚。
“阿芷?”
惊愕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但沈菀那张年轻的脸,又很快否定了他的猜测。
姜明渊迅速冷静下来,质问道:“你是谁?”
沈菀刚想回答,忽然眼前一黑,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姜明渊的侍卫迅速上前查看,确认她只是体力不支而晕倒,随后又询问姜明渊该如何处置。
姜明渊久久地盯着她的脸,正打算说什么,目光忽然停在了她的肩膀上,被撕破的轻薄衣衫露出了蝴蝶胎记,引得姜明渊大惊失色。
第153章 她算什么
痛。
沈菀初初有了意识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痛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忽然是一张放大的老者的脸,吓得她往后一退,毫不犹豫地伸手给对方来了一拳。
“哎哟!”
那老者捂着眼眶惨叫,也引来了一直守在门外的人。
姜明渊破门而入,那老者立马嚷嚷着跟他告状。
“侯爷,这丫头怎么回事?老夫好好地给她看病,她竟然给我来了一拳……这熊脾气,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姜明渊没去管咋咋呼呼的孟约,哪怕面对沙场上千万敌军也丝毫不惧的他,此刻看着沈菀时,满眼的心疼与沉痛,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浑身上下写满了局促与紧张。
“你、你醒啦……”
沈菀抱着被子后退着,警惕地盯着他们,心里却疑惑,怎么一觉醒来,姜明渊对她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同?
“你是谁?”沈菀明知故问,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迅速扫过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能防身的武器。
“你别怕,我是大阙武侯姜明渊,也是……你的父亲……”
原本心不在焉的沈菀,在听到最后一句时蓦然一震,满脸惊愕地盯着他。
姜明渊却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沉痛道:“阿箬,我是爹爹啊!”
阿箬?
姜箬!
沈菀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是在做梦吗?
“你……开什么玩笑?”
沈菀想笑,但是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上扬的唇角,都带着几分苦涩。
姜明渊心疼得无以复加,沈菀那张酷似白芷的脸,还有她身上的蝴蝶胎记,姜明渊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姜箬!
他简直不敢相信,已经“死”了十一年的女儿,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狂喜,激动,姜明渊更多的是难过和愧疚。
“阿箬,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既然还活着,为何没有来找我们?”
沈菀在短暂的震惊后回过神来,讥笑道:“你说我是姜箬?那你们可曾找过我?”
姜明渊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在白芷去世后,他浑浑噩噩,尤其是在收到姜箬出事的消息后,更是几度丧失生志,若非家国责任压在身上,只怕他早就随白芷母女去了。
姜箬出事之后,他也派了不少人去找,但是全都一无所获,在找了一年之后,他也不得不相信,他的小女儿真的死了,死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连尸骨都无人收殓。
姜明渊无法告诉她,那段时间他与姜弋的痛苦,因为他知道,沈菀受的苦不会比他们少。
她的敌意和嘲讽,姜明渊并不在意,只觉得来日方长,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余生也要护她周全。
父女俩的第一次谈话,被沈菀的一身尖刺终止,待姜明渊离去后,沈菀才如脱力一般,瘫倒在床榻上,呆呆地望着帐顶。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是白芷的女儿,在一次次的自我否定中,偏偏让她遇上了姜弋和姜稚渔。
若是之前,她或许还会高兴,至少她不是被丢弃的,至少她还有身份显赫的父亲,日后不会再遭人白眼,不必再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可是现在,沈菀只觉得讽刺,只觉得恶心。
姜明渊在妻女出事之后,找了一个酷似她的姜稚渔当养女,聊慰相思。姜弋把姜稚渔宠上了天,为了姜稚渔对她一再紧逼,甚至不惜拿剑架在她脖子上,扬言要她为姜稚渔偿命。
沈菀不屑地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忽然就红了。
她算什么?
姜箬算什么?
姜稚渔在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生活时,她在做什么?
她还陷在倚红阁内,因为一曲怎么都跳不好的舞,被关在柴房两日两夜,滴水未进;她被玉无殇当成禁脔,没有自由,没有自尊;她在京城遭尽了冷眼与欺辱,拼尽了全力才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原本她也怨恨,为何上天留给她的路如此之窄,殊不知,上天给她的路,原是被别人占了去……
沈菀不肯见姜明渊,但是迫于身上的伤,也不得不留在此处养病,一直陪着她的,是那位被她揍了一拳的老大夫孟约,后来她才知道,这位是塞北军营里最厉害的大夫。
沈菀很不好意思地向他致歉,孟约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嗨,这算什么?你爹当年还差点拔刀把我砍了呢。”
沈菀的笑逐渐消失,神色兴致缺缺。
孟约想起了日日守在房门外的姜明渊,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
眼珠子一转,孟约搬了椅子凑过去,“丫头啊,你真是姜明渊的女儿?”
沈菀不以为意,“可能吧。”
“啧啧,你这张脸简直跟白芷一模一样,指定没错!”孟约又叹道,“这么多年,可是苦了你啊。”
沈菀眼眶一热,慌张地扭过头去,不肯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孟约道:“虽说有点向着姜明渊说好话的嫌疑,但这话我还是得说。你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你们娘俩出事后,他跟不要命似的,好几次上战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甚至在我把他救回来后,也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恨不得能早日为国捐躯,再去地底下见你们娘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