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族长又急躁道:阿爹,先前咱们不是收到了京中的来信,王爷不希望谢钦碍事,不若
侥族族长皱眉,训斥道:沉不住气!不说没有谢钦,也有旁的刺史;他的身份,若是出事,能善了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任吧?
少族长神情一转,又有了提议,阿爹,您还记得王爷信中提过吗,让咱们想办法拿捏住那谢刺史,好挟制京里的谢右相,听说那谢刺史的家眷也要到岭南来,不如
侥族族长思考。
阿爹,那个戚节度使就想混到致仕,根本不管事儿,姓谢的在岭南,山高皇帝远,求救无门,咱们若是握住他妻儿,肯定让他投鼠忌器。
少族长极力劝说:阿爹,老皇帝身体不好,也就这两年的功夫,咱们可是要成大事的,不能瞻前顾后。
侥族族长一听,也下定决心,冷厉道:阿柘,这事儿便交给你了。
少族长立时露出志在必得地笑,阿爹只管放心。
谢钦等人快马加鞭,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回到了南越州衙。
褚赫回去休息,谢钦一入后宅,青玉和红绸便迎上来,边服侍边道:郎君,少夫人他们来信了。
谢钦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摆手教两人退开,便大步走向书房。
他在书案上瞧见三封信,有些意外,随即一一看过,见其中一封竟是谢策所写,虽语不成语,可尹明毓的信中有补充之言。
谢钦将三封家信平铺在书案上,嘴角微微上扬。
青玉端着水盆面巾,红绸端茶进来。
谢钦起身梳洗,忽而问起那南梦女子:可有异动?
青玉摇头,没有,始终待在屋子里。
红绸也道:她一句话不说,饭也不怎么吃,木头人似的。
谢钦微微皱眉,吩咐道:莫要饿瘦了。
青玉和红绸对视一眼,应下来,然后退出郎君的书房,便走到关押南朵的厢房外。
红绸有些不喜地看了厢房门一眼,低声道:饿瘦了不好看,得让她多吃些,否则少夫人来了看见,还以为咱们心眼儿小呢~
青玉好笑地瞥她,谁跟你是咱们?
红绸哼道:那也不能教少夫人以为郎君诳她。
青玉点头,是得多吃些。
屋里,南朵虚弱地伏在竹榻上,隐隐约约听见外头传来的话
饿瘦不好吃
少夫人
心眼多吃
她听不真切,只听到这些字,稍一琢磨连到一块儿,忽地惊恐抬头看向门,嘴唇惊惧地颤抖。
她们少夫人竟然吃、吃
南朵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跑到床上,抱着腿挤成一团。
过会儿,青玉和红绸带这个婆子进来,叫她吃饭。
南朵捂住耳朵,在床角瑟瑟发抖。
青玉便让婆子端过去,但南朵一见她们靠近,便疯狂地摆动手臂,直接便掀翻了碗碟。
红绸顿时发火,爱吃不吃,什么毛病?
南朵吓得一抖,小脸更白,眼里满是恐惧。
红绸:
怎么忽然从木头人变受惊的兔子了?
但是,被一个柔弱美人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也有些硬不起来,只得教婆子收拾了,她们两个先出去。
两人研究一番,也不知道她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但又不好拿这样的小事儿麻烦郎君,便私底下琢磨怎么让那个南朵多吃些。
但她们俩想尽了办法,甚至都让人硬喂下去了,可那个南朵就是奇奇怪怪的,还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瘦。
红绸看着她惊惧的眼睛,都快要绝望了
千里之外,谢家的船上,前几日下了一场雨,水流湍急,有些水段甚至得靠纤夫拉船稳固。
尹明毓在船舱里躲了几日,终于等到天晴气清,水面平静,方才钻出船舱,站在船头眺望广阔的天水一色,两岸风景如画。
人嘛,在这种情景之下,自然会觉得胸中朗阔、舒畅。
尹明毓鼻尖闻着雨后清新的气味儿,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面。
谢策迈着小步子,走过来,疑惑地问:母亲,你要作诗吗?
尹明毓倏地睁开眼,回头,莫名地问:我作什么诗?
谢策歪着头,道:先生作诗。
尹明毓想起晨间时,那老先生一身广袖长袍,也是站在此处,捋着胡须豪情万丈地吟诗,再一想想她方才的形象,顿时噎住。
谢策又兴高采烈地问:母亲作诗,教我!
尹明毓: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逗小孩儿归逗小孩儿,她那诗要是教谢策,纯粹是误人子弟。
是以,尹明毓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母亲只能以身作则,教你心存仁善、遇事豁达,读书作诗这些学问,需得求教于老先生,去让先生教你背诗吧。
谢策挠挠头,哦了一声,转身回去。
尹明毓再面向河岸景色,想起老先生那不羁狂放的样子,也无法直视自个儿站在船头的样子了,悻悻地走下去,换了个地方吹风。
第89章
八月初二,尹明毓他们的船缓缓停靠进扬州的码头。
此时正是黄昏,余晖扬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碎星一般,直至船头。
遥望远处,芦苇滩中,船夫唱着扬州的小调,划着小船驶出,片刻后,船篷又隐没在芦苇之中。
最难忘是乡音故土,在离乡的人心里,扬州的风便与别处不同。
谢老夫人早在船驶进扬州地界儿,便拄着拐杖走到甲板上,眼眶里盈着泪,一点点描摹着扬州河岸。
她祖籍不是扬州,可随父外任至此,生在扬州,嫁在扬州,最好的年华全都在这水乡,动荡之时,谢家的郎君们奔波,也是她一人守着偌大的谢家。
如今,白发婆娑,才终于再回来
船越来越靠近码头,船夫扔锚停船,船将停未停、微微晃动的一瞬间,尹明毓看见谢老夫人的热泪滚落。
谢策指着江岸欢呼:到了!
他神情欢快地回头,就看见曾祖母的眼泪,笑容定在脸上,懵懂不安地问:曾祖母?
孩童不知乡情。
也有人知乡情不知乡在何处。
尹明毓安静地上前,扶上谢老夫人的手臂,递上一方帕子,轻声道:祖母,我们下船吧。
谢老夫人接过帕子,轻轻沾了沾眼底,拍拍她的手,又握住谢策的手,笑了笑,方才指向江岸上一行人,道:那是谢家的族老。
尹明毓顺着谢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那一行人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气质实在显眼,便是年老的,也长身鹤立,带着些不同于人的风骨。
谢老夫人说是谢家族人,便说得通了。
两方人遥遥相对,岸上的人冲谢老夫人躬身行礼,待到尹明毓等人走下船,他们又再次行礼,甚至几个年轻些的口中喊着老祖宗便要跪下。
谢老夫人抬手止住他们跪拜的动作,又不掩激动地对打头的老人道:不必教孩子们行大礼,先回去,回去再说。
她说着,又指指尹明毓和谢策,这是大郎媳妇和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