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毓下巴搁在谢钦肩上,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要毒死你。
实际上她就是突发奇想,想起抽屉里有一罐这丸子,便逗谢钦吃。
原以为情浓的时候拿出来他没有防备,没想到这人这般自制,这种时候还能惦记着养生。
不过确实很符合谢钦的为人。
而谢钦自然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要毒死他,但还是眉头紧锁、严肃地看着她,拒绝道:入口之物,不可轻忽。
尹明毓叹气,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仰躺在床上,闭眼道:我要睡了,郎君请便。
翻脸无情。
谢钦的神情越发严肃,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握紧拳头,睁眼看着床顶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尹明毓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翻了个身,边打哈欠边想,这不就忘了问罪的事儿了吗?
褚赫还是托媒人上尹家表达了求娶之意,三娘知道时极为意外,但是并未改志,没多久,尹家和长公主府的婚事便正式定下来。
褚赫为人放荡不羁,闻之怅然,便要邀谢钦痛饮一番。
谢钦确实视他为至交好友,为此暂时推开繁杂的公务,特地抽出时间来到褚赫府上。
褚赫备了几大坛酒,一见他出现,便给他满上一碗,景明,来,与为兄畅饮。
矜贵的世家公子一拂下摆,落座,淡淡地看了眼那盛酒海碗,道:过量伤身。
褚赫:扫兴。
谢钦招呼仆人,换了个酒杯,方才自斟自饮起来。
褚赫仍旧用海碗,喝得极不拘小节。
两碗之后,颇有几分叹息道:有酒无忧。
谢钦平静地问:你日后依旧打算在国子监度日吗?
国子监有何不好?褚赫一只脚弯起,懒散无状地半躺在方榻上,不过总待在京城也是无趣,若是能去地方做学政,倒也不错。
谢钦饮了一口酒,极随意道:你若是有意,我便可为你安排。
褚赫哈哈大笑,海碗一举,那我要提前谢过谢郎君了。
无妨。谢钦低眸,看着酒杯中的酒,问,南越如何?
岭南?
褚赫稍一思量,爽快地笑道:也成,听说那里风土人情与中原大不相同,有景明这样有本事的好友,岭南三年,再一路向南调任,也可领略咱们大邺的大好河山。
那便定在南越了,不过官职不一定是学政。
褚赫不以为意,不是便不是,我既非为了前程,只要轻快些的职位,皆可。
谢钦端起酒杯,眼中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不语。
他是君子,当然不会心胸狭窄地行报复之事,但这是好友自己求得,与他不相干。
相交莫逆,两肋插刀,理应如此。
褚赫尤不知他一封信间接教谢钦在尹明毓面前有些失颜,还豪爽地与他共饮。
便是谢钦自制,喝了几杯就要告辞,也没有拦着,还与他道谢,一为先前向尹家提亲,二为外放一事。
谢钦淡淡道:你我相交,不必言谢。
而谢钦一派从容地从褚赫处离开,回到府里,得知尹明毓不在府中,便猜她许是去了她买的哪一处宅子。
他一忙起来,常无暇他顾,此时方再想起尹明毓那日拿出来的丸子,便抬步走到东院。
谢钦坐在寝室内,只稍一回想那晚的情景,便能大致理出尹明毓是从何处取得,但主人不在,以他的教养,自是不能私自翻找取出。
手指轻轻敲击扶手,谢钦沉思,猜测其用途。
尹明毓回来,便见他一脸严肃至极的神色坐在屋内,郎君这是?
谢钦抬眼,开门见山:那日的圆丸,你可有要与我说的?
尹明毓:
有,为何每次都后反劲儿?
第44章
如果谢钦的人生做出划分,大概谢家子的责任和他自己的抱负起码要占十之七八,内宅私事享乐等占据剩余的一部分。
父亲和儿子约莫属于十之七八的范畴,妻,则是内宅的一部分。
谢钦许是没有轻视尹明毓的意思,但这是根植于他认知之中的,因为理所当然,所以他才会在内宅之事发生的当下,不急于解决。
尹明毓心下这般分析着谢钦,面上丝毫不见那晚的胆大,犹豫些许后,轻声道:郎君,我去取来。
谢钦平静地与她对视。
尹明毓率先收回视线,脚下一转,走进内室直奔床榻,从抽屉里取出瓷罐,复又回到谢钦面前,将瓷罐轻轻放置在谢钦手边,而后垂手低头立在一侧。
谢钦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盖子,只看了一眼里头指甲大小黑色的圆丸,便又放下盖子,问:可是助兴之物?
尹明毓摇头,老实回答:不是。
谢钦神色不明,既不是助兴之物,你想作何用?
尹明毓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抬眼觑了谢钦一眼,低低地问:郎君,我若是实话实说,可否莫要气我?
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分明不是她的本性,偏她还要故作此态。
谢钦压制着火气,保持平静道:你且先坦诚说出来。
尹明毓垂下头,犹豫许久,极小声道:避子。
谢钦没听清,皱眉问:什么?
尹明毓深呼吸,又加大声音,说道:避子!我是想避子。
谢钦一怔,随即气怒,尹二!
尹明毓一抖,咬住嘴唇,学着那柔弱的姿态,用哭腔道:郎君,我是有苦衷的,没有丝毫伤害郎君之意。
谢钦冷眼瞧着她的作态,凉凉地说:若是哭不出来,便莫要硬哭了
尹明毓一滞,情绪霎时断了。
再难的时候都是咬牙咽下的,她确实没哭过,且如今也没有值当哭的事儿,但她费心一场,这般戳穿,可是君子?
尹明毓哭戏演不下去,只得收起故意做出的委屈之态,转而落寞道:郎君,我只是太怕了
怕?
郎君也知道,我生母便是难产去的。尹明毓眉眼垂下,神色忧郁,我从未见过她,但一个庶女,没有生母照拂的日子,郎君决计是想象不到的
谢钦眉头微松,你不是说,岳母待你极好?
母亲自然是极宽和的,可我也并非时时在母亲眼下。尹明毓微微侧头,笑容苦涩地讲起幼时的事,极小时,奶娘背地里苛待我,若非母亲发现后严惩,我甚至要饿肚子。
谢钦面色骤冷。
一个弱小的孩童,一个人堂皇地面对世间一切,艰难地长大。
尹明毓苦笑,幽幽地说:不能在生母怀抱中撒娇,只能与妹妹们同榻相依;一根糖葫芦,没有糖也得珍惜地吃下去;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甚至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因为很快就会不见
谢钦随着她的话语,想象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儿在森严的宅院里小心翼翼地生存,一点点丰满羽翼,才长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她贪嘴又贪钱,皆是有缘由的。
尹明毓试探地走上前,手覆在谢钦的手背上,本来想表现出坚强中带着几分脆弱的眼神,可这感情层次太高,容易变成矫揉造作。
是以她便蹲下来,额头轻轻靠在交叠的两双手上。
谢钦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没有抽离。
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郎君,我真的太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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