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开口,室内一片死寂。
姑娘该如何称呼?许久之后,肖明镜打破沉默。
徐皎然眼波流转,天生一股作壁上观的高矜姿态。淡淡地在方信尤身上沾了沾,落在肖明镜的脸上:我姓徐。
肖明镜心头一跳,有点不好的预感。
而后果然听徐皎然继续道:名皎然,皇室长女。再装就没意思了,闹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太笨,回头琢磨一下都猜到,公子如何称呼?
肖明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躬身行了一礼:臣镇北王幼子,肖明镜。
镇北王,徐皎然对镇北王的印象还停留在一脸络腮胡子,说话如闷雷诈响的黑脸壮汉之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肖明镜,新奇黑炭里头竟然冒出了个白鸡蛋,觉得意外便下意识地挑了下眉。
肖明镜笑笑:臣自幼在京城长大,并未去北疆见过风沙,自然白嫩些。
徐皎然点了点头,并不是很感兴趣。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心里明白皇室这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看谢颐之现在的模样,他没法藏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个你们,嗯?
方信尤脸臭得像臭茅坑,几大步走到徐皎然身边,死死盯着徐皎然看。
徐皎然:叫一下门口的丫头,让她拿衣服来。
身份爆出来,徐皎然该有的姿态就会端出来。方信尤想像之前一样,愣是被她这皇长女的气势给堵得说不出话:是。
东营军的人已经上楼了。
约莫察觉了屋中有所不便之处,全等在外面,等徐皎然收拾妥当。
丫鬟送了衣裳,洗漱用水。三个男人自然地被清出了屋子,等徐皎然收拾妥当,莫玡领着三个人进了屋,其他人将门把手了起来:好奇心害死猫,有些事,三位还是莫要掺和为好?
三个贵公子看着紧闭的大门,对青面獠牙的面具,无言以对。
莫玡走入屋中,见到徐皎然的那一刻,便单膝跪了下来。不用多说,一张九成相似的脸,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少主子,属下恭候多时。
东营军是易西楼所创,多年来坚守着易西楼定下的规矩一直延续扩大到如今的局面。即便一直隐匿,誓死效忠易家的誓言却并没有忘。他们个个桀骜,骨子里的忠诚却不容置疑。
徐皎然悬着的一颗心,骤然放下。
请起,她亲自扶为首的莫玡起身,快快请起。
莫玡:首领人在西北,最快四月才能赶回京城。但宫中今夜有变,皇夫联合禁卫军副统领逼宫,将女皇软禁在玉衡宫中。京城势必要大乱,主子若不嫌弃,请允许莫玡贴身护卫。
皇夫逼宫?
徐皎然抓到重点,眉头皱起来,何时之事?
就在属下出宫之前,莫玡揭开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娃娃脸。湿漉漉的眼睛与他高大的身材十分违和,玉衡宫已经被封了。
徐皎然心沉下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莫玡眼睛眨了眨,说:少主请放心,皇夫目前并没有杀掉女皇的打算。蔡家势力虽膨胀得很快,但想代替女皇权倾朝野还为时尚早。红蝎三人贴身守在女皇身侧,她并无生命安全。
哦?他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徐皎然免不了好奇,你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属下年前被人送入宫。
莫玡脸上尴尬一闪,面无表情地回道,如今在玉衡宫伺候。
徐皎然:
不过少主请放心,属下进宫三个月,并未伺候过女皇。莫玡耳廓越来越红,干巴巴地解释道,属下擅迷魂之术,能引人昏睡做梦。
徐皎然:还不如不解释。
罢了,既然如此,先回关府再说。
惊心动魄的一整夜,如今松懈下来,感觉有些筋疲力尽。
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三十五人,莫玡说,东营军的兄弟隐藏在大周各个地方。此次跟来的人都是隐匿在京城,护少主子安全不在话下。
徐皎然看了眼窗外满地尸体,半点不质疑他们的实力。
嗯,回吧。
一行人出了门,三个贵公子还等在门口。
徐皎然已经穿戴妥当,面色清冷,半点没之前的旖旎之色。路过谢颐之,瞥了眼脸色已经恢复自然的谢颐之,谢颐之敏锐地看过来。双眼灼灼地盯着,以为她要说什么。徐皎然却幽幽地划过目光,一个字没有就这么走了。
谢颐之:穿上裙子就不认人!
方信尤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老鼠在咬木板。徐皎然路过他之时,他还伸手去抓她手腕,结果被莫玡一把打掉。
方四公子超委屈:负心女,天下第一负心女!
肖明镜从旁看着,肚子都要笑掉了。
今夜一晚上看得戏,比他去年一年的都精彩。他一边看看怒火中烧的京城第一傲公子方四公子,一边再看看眼若秋波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谢三公子,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好玩儿的事儿!
回到关府,天色已经大亮。
关府此次损失惨重,刻骨铭心的惨重。
府上下人损失大半,顶梁柱关山月倒了。身中四箭,被宋玠抱回来之时已经气绝而亡。徐皎然回到府上,越来越清晰地听到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压抑的,悲痛的,刺得人心头如针扎。
她疾步进门,匆匆往内院而去。
进了门,宋玠还抱紧了关山月,不言不语。
关山月的脸色已经土黄了,透着死气的土黄色。衣裳还是那件睡时惊醒随意套上的外衫,胸口的几支箭没敢取,只剪短了依旧穿透了她的胸口。而令人悲从中来的是,临死前,嘴角还挂着畅快爽朗的笑意。
这笑意仿佛这个女子一生的标记,临死还刻在脸上。
洒脱,又肆意。
宋玠一遍又一遍地抚弄着关山月的嘴角,仿佛要将这笑靥死死印在心头,连眨眼间都舍不得。他抱着人坐在这椅子上,从天黑坐到天亮。所有人都在劝宋玠快放开,快放手,宋玠聪耳不闻。
宋小妹衣裳也摔脏了,正扑跪在地上宋玠的脚边,哇哇地哭得一抽一抽的。
所有人都在哭,都在哭。
徐皎然深深吐出一口气,面色青白了起来。
宋玠,徐皎然慢慢走近,立在宋玠的跟前,关山月之事,关府之事,是我连累了你。你若有气,大可以发出来。
主子,这并不怪你。
宋玠声音冷静得仿佛屋檐的冰凌,明明没有情绪,却叫听得人眼泪都留下来:谁杀了内子,属下有眼睛。虽然属下会怨恨,但细究之下是属下误判,拦下了您。都是我的错,是我
并不是你的错。
徐皎然心头猛然一揪,鼻头有酸意涌上来:若非我心存侥幸,你也拦不下我
不,宋玠抬起头,双眼如刀刃一般锐利,是我的错,我的错。我错误的对他们还有期待,以为他们还有救,一直下不定决心。我太自以为是了主子,我应该早点看清这些人的
你这般又是何必呢?
现如今追究谁对谁错又有何用?人死不能复生,悲痛也于事无补。
放开吧,徐皎然叹息,这样抱着也不是事。
宋玠摇头,不愿意撒手。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很清晰地听见周围的声音,脑中一丝繁芜都没有了。不言不语并非不能张口,只是不想说。不愿放手,也是觉得放开了就再也没机会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