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她问:萨博怎么说?
他两日后会再来。
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宋玠猜测而已,但怕就怕在事有万一。徐皎然如今势力太单薄,拼不起。
想了想,他又道,听萨博大人的意思,那位权贵公子应当丢了十几年。十几年物是人非,便是最亲近的人也认不出来。依我看,他不认得人,只是来碰碰运气。况且,阿尔列是不是还不一定。
这般说也是事实,徐皎然点了点头,那边等两日后,见过了再说。
说罢,起身离去。
只是这个萧国来使萨博,不是个规矩的性子。明明说好两日后过来,结果这萨博大人立功心切,回去驿站辗转反侧。抓心挠肺的惦记了加官进爵整夜,次日一早便又寻上门。
有客人上门,又不能拒之门外,便引人进来。
宋玠今日一早就去了大理寺应卯,关山月昨夜守宫未归。徐皎然也一早接到易府老兵递来的信件,早膳都没用便急急赶去。关府的下人不知她不在,一听这人是来寻徐皎然,便没多想就将人引去了西园。
他人一进院子,就看到一身碧青长袍立于廊下的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阿尔利刚刚才醒,正在吐气,正脸对着来路。
说来也巧,萨博是当年之事的知情人之一,也是唯二见过丽太妃容貌的人。虽说过了十几年,他对丽太妃的音容相貌如今还印象深刻。踏入西园,一看到阿尔列这张脸,基本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真是像极了丽太妃,眼睛、鼻子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十一皇子
萨博激动得浑身都在颤,他的官位,马上要登青云路了。
阿尔列慢慢地活动筋骨,就感觉背后一道视线死死锁定了他。看肥肉的眼神,直教人头皮发麻。他回头看对面,灯笼下立着个一身褐色短打常服,激动得满面红光的方脸异族人。
醒目的蓝灰色瞳孔,典型的萧国特征。阿尔列眼一动,立即猜到这人的身份,定是宋玠提过的萧国来使。
萨博踯躅地站在原地,不住地搓手,有些不敢相信。眼见着少年活动完转身走,他心一紧,连忙几大步跨到阿尔列身边。
嘴翕了翕,到底没喊出十一皇子。
先客气地鞠了一礼,萨博絮絮叨叨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确信阿尔列知道他的名字叫萨博之后,才含含糊糊地交代事情始末。
说得跟宋玠差不多,阿尔列昨日就听过了,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萨博见他兴致缺缺,以为他是不信。
捶胸口捶得砰砰响,诅咒发誓他所言不虚。萧国人天生体格高大,这一动作很有几分骇人。他一边说,他还一边声情并茂地表示他的痛惜之情,公子这些年孤身在外,当真受苦了。此次跟本官回萧国,公子您该有的荣光与富贵,那位定会加倍补偿。
阿尔列眨了眨眼,不懂这个人哪儿来这么多眼泪。
这么多年辗转了好几个人牙子,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是自小就练出来的。这个叫萨博的眼里贪婪藏不住了,偏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真叫人别扭。阿尔列没忍住,当他面儿就撇了嘴。
萨博表情顿时一僵,很有些讪讪。
阿尔列对他不感兴趣,就一直没开口。萨博绞尽脑汁地想表示亲近之意,可抬眼一看阿尔列了然的眼神,便收起了满腹小算计。
顿了顿,他拄唇咳了声,自然地又关心起走不走的事儿。
公子可曾与契主商议过赎身?契主怎么说,她可愿放了您?恨不得带阿尔列飞回萧国领工,他急急道,若能走,又何时能启程?
阿尔列看了他一眼,兴致淡淡地转身就走。
不必了,我不会走的。
从幼年便流落大周,辗转了好多地方,早已习惯了大周。与他来说,记忆久远的萧国才是异族他乡。去一个陌生地儿重头再来,如果以前,他无所谓。可现在他在徐皎然身边待着,他很喜欢,并不想改变。
为何?大周女子不愿放人?萨博眉毛倒竖,瞬间凶相毕露。
不,她不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走。阿尔列倏地转头看他,冷冷道,我习惯了这边,没有兴趣去当什么贵族。这位大人请回吧。
说罢,大步离开。
人走远,萨博脸上的笑意便彻底淡漠了。他盯着紧闭的那扇门,灰蓝的眼睛闪烁着野心,不管十一皇子愿不愿意,他是一定要带他走的。一想自己的青云路,他拳头就不自觉地握起来。
不碍事,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与此同时,城北关家别院里,易府老兵在一番窒息的沉默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个开了口直言。
东营军的统帅,其实一直在帝都附近。
瘸了腿的老兵,老邱跪在地上又是羞愧又是悔恨,涕泗横流,看得人心酸不已。
他说:老奴对不住少主子,老奴存了私心。不愿吐露,实在是怕了这群势力太强了显眼。这种事马虎不得,一个大意,就定然会叫少主子招祸上身。易家如今,可就剩少主子一个人了啊
他泣不成声,老奴,老奴宁愿做个恶人。叫少主子不知情,就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唯唯诺诺苟活于世没什么不好,李家不就是这么存下来的?你活着,也好保住了易家最后的一点血脉。
不必这样,我心中明白的。
徐皎然忍不住红了眼,亲自扶他起身。素来不爱解释的人,破天荒解释了:只是邱老你不明白,有些事,我非做不可。这是我活着的坚持,不能舍弃。所以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命,我必须手握兵力。
老邱琢磨了这么多天,自然明白,否则不会想起来递信。
少主子,他就在大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
大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徐皎然一愣,皱眉道:是谁?
第52章
我最喜欢你
老邱说了一个人, 徐皎然听都没听过。
六年前一个暴雨夜敲开易府老宅的门,一声不吭去少将军的衣冠冢前守了半个月。结满厚茧的手搓得眼角通红, 老邱低头怕徐皎然看到, 这几年每年都去祭拜,连战心里是念着易家情的。
其他两人也点头,说:此次西北骚乱, 连战被女皇派去镇压暴民。按常理估计,没半年是不会回京。
说到这个人徐皎然有点印象。刚上京, 宋玠便与她说过此事。据说是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头的人, 性情古怪, 徐皎然没料到竟然就是连战。
可知他府上何处?
徐皎然沉思许久,问道,若是方便的话, 递个帖子上门拜访。
城东那边有栋府邸, 不过常年没人住。
老邱比别人知道多一点, 回答,连战是个孤僻的性子。至今未曾娶妻,也无子嗣,孤家寡人一个, 住处随意的很。
这样啊
徐皎然叹了口气, 有点遗憾:那便只能等他回京再谈。
出了别院, 徐皎然看了眼天空。
转眼已是立冬, 迎面扑在脸上的风已有了冷冽的味道。落叶随风飞舞,道路边的草丛枯黄,满地萧条之景。
元玉替她盖上兜帽, 掀开车帘:主子, 回吧, 天儿渐渐冷了。
嗯,徐皎然沉下心,稍安勿躁。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既然人的踪影已经寻到,以后的事儿就好说了。虽然要等上半年的功夫,但早已比预计好太多。
回吧,吐出一口气,徐皎然摆摆手。
上了马车,炭盆早已备好,车帘一放下便隔绝了外界的冷风。徐皎然阖目靠在软塌之上假寐,心下细细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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