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落脚地在凤城。
一行人快到城外之时,天色还未晚。城门口似乎在排查什么,大批的捕快官兵手拿武器推搡呵斥着什么, 嘈杂的很。
徐皎然眉一皱, 命马车暂且停下别动:去看看城门口怎么了。
下人立即去城门口打听。
过了一会儿, 那人回来, 神色有些凝重:主子,城中在驱赶流民。
怎么回事?
不清楚,下人就问了个大概, 官差含含糊糊的, 听那官差的口气, 似乎近来旱灾严重,这些人是下属村落涌入的饥民。太守亲自下的命令,三日内,将城里有碍视听的贱民全部驱逐。
岑九的脸色也难看了,不屑耻笑:这大周的官员都如此对待子民的?
徐皎然瞥他一眼,沉声道:先进城。
车夫一扬鞭,马车徐徐前行。被驱逐的饥民堵在城门口,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被鞭子笞得血肉模糊,也不走,跪地苦苦哀求官差能网开一面,大人,大人,求求你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然而被求之人铁石心肠,他们不走,就狠狠下鞭子。
去去去,别妨碍我等办差!
年幼的孩子被形容枯槁的母亲护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徐皎然本不愿管,不清楚缘由她轻易不插手,并且若真管了,后续就是一桩扯不掉的麻烦。奈何岑九这我行我素的土匪先发了飙。
他冷冷一笑,扛着大刀就冲了出去。
岑九的速度十分快,大刀在余光下发着森寒的光。他一刀下去,就是一只挥鞭子的胳膊。带血的胳膊落地,惊得孩子歇斯底里地嚎叫。后事果不其然,二十多个官差将徐皎然一行人给围了。
岑九,别杀人!徐皎然急道,长雷迅速飞出去截住他,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别招惹官府!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
大胆伤了官兵,徐皎然一行人自然被拦在了城门外。派人交涉也不行,领头人直言她们这群外来的危险人物,不准进城。
啧,跟他们说这些作甚?
岑九不以为然,不让本大爷进,那就杀到他们没手拦!
说着,大刀一挥,刀光一闪,眨眼间,路边一块巨石应声而裂。巨石嘭地一声响,他森然地咧着嘴,正巧我的刀还没喝够血。你们无需动手,这二十个杂碎,交给我一人足矣。
官差们脸色瞬间煞白,愣是被吓退了一大步。
徐皎然不管了,全权交于岑九。
让是不让?
安置好流民,徐皎然做了主,将随行的粮草分出一部分来,给这群人充饥。因着饥荒爆发,这个时候的粮食千金难买。他们一路的粮食只够自己饱腹,便是可怜这些人,却没人提把粮食全留下。
再入城,已经酉时。
城里与城外是两方天地,城外饥饿潦倒,城中却尽然有序,甚至还张灯结彩。还没入夜,街道上的红灯笼已经一一燃起。
这份安详繁华的景象,看得人十分别扭。
温十欲下马去到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询问了两句。那扎花灯的摊主才愁眉苦脸地说了内情:哪里是什么太平盛世?这年头粮食价钱一夜就涨了十倍,饭都吃不起了,哪还得想上街摆摊扎花灯。唉
回头看了眼徐皎然,在悠悠哉哉地去了好几家摊子。
问的一样的事儿,自然一致口径。
徐皎然眼里浮起了戾气:城中日日如此?
也不是。一家卖绢花的走卒凑过来,偷偷地说,半个月前,太守老爷才下令,让咱小老百姓日日出夜摊。我听窑姐儿说啊,这个月月底,好似有什么大人物要来私访。可不就不准贱民来沿街乞讨?
若是叫大人物瞧去了,那还不得责罚太守?怪他不会治理。
大人物要来?
阿尔列感兴趣,谁?这个年头还有人要四处游玩?不怕被流匪杀了?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瞪了一眼岑九。
这我哪儿知道!
走卒摇头,也就是窑姐儿伺候太守老爷,听了只言片语。我那日去买绢花,她碰巧给我说了一嘴。
徐皎然笑了笑,命人买下了走卒的一车绢花。
走卒大喜,看着递过来的银子小心地揣在怀里。常年走街串巷,走卒晒得又黄又老,此时忍不住抹眼泪:这些银两够买四十斤粗粮了。今年大旱,粮食少,我们这些手艺人活的难啊
听他这话,周围一圈人眼睛都红了。
街道上一派歌舞升平,徐皎然的心沉甸甸的。一行人往城中客栈走,店里灯火通明,小二在热火朝天的招呼客人。灾荒年岁,除了叫底层百姓苦不堪言,达官贵人的日子依旧红火。
马车刚到门口,立即又小二过来牵马。
客官要几间客房?
包店。
小二大喜:好嘞!
一路舟车劳顿,一行人用了点晚膳便去休息了。
次日一早,整座城敲锣打鼓,大声唤醒城中人。敲锣的衙役一边走一边嚷,大人物到了城外,百姓们要夹道欢迎。
徐皎然昨夜睡得晚,睡下没两个时辰,被吵醒了十分难受。
元玉一边咒骂一边去取了洗漱用具,俯服侍徐皎然起身。
收拾妥当下楼,人都已经起了。温十欲烦躁得都失了文雅,拧着眉,没半点好脸色。连他都怒了,别提暴脾气的岑九。若非昨日徐皎然警告,他大体已经把外头那人给劈了。
如同爵蜡地用了早膳,也去瞧瞧这大人物究竟是谁,竟如此大的排场!
街道上干净一点污浊都不见。商铺客满盈楼,商贩走卒沿街叫卖,行人摩肩接踵,是人声鼎沸。若是昨日没亲耳听摊主们说了实情,便是这幅景象。就是徐皎然,也要夸一句好。
一行人来得有些晚,到城门口之时,人山人海。
城门两边围满了人,个个衣着干净,打扮体面。一群人的顶头,站着个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此人正翘首以盼,等着远方的仪仗。
徐皎然被长雷护在身后,硬生生隔离出一个空地给她一人。
奈何日头渐渐烈了,有些人已经汗流浃背,那贵人的仪仗还没见人影。有些身子骨弱些的,早已头昏眼花站不住。却碍于官差在场,硬撑着等。
徐皎然正准备回去,刚转过头,就听见人群耸动了。顶头的太守面色激动,上前两步,遥遥地把立在第一个。人□□头接耳,小声地嗡嗡了起来。官差立即响鞭一甩,厉声呵斥众人禁声。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远远看到有仪仗过来。
徐皎然冷眼看着,那些人不疾不徐,愣是将一里路走出了一个时辰。等仪仗靠近了,明黄的颜色十分刺眼。领头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那人带着高帽,声音又奸又细,显然是个宦人。
凤城太守何在?
瘆人的阴戾声,太监特有的韵味,还不出来接驾!
凤城太守立即上前,双膝跪地:下臣朱铭,见过三殿下。
太守跪拜之后,身后的一众百姓也立即跪下。高声附和:叩见三殿下,殿下千岁。
徐皎然瞳孔一缩,气势瞬间凌厉。
就见那明黄的车帘被一只手掀开,然后走出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官。女官下了马车,径自跪在地上充当人凳。接着里头一个纤细的女子,打帘子,扶着一个紫金绣麒麟的锦袍女子出来。
那女人面色惫懒,从头到脚透露着目空一切的高贵与冷漠。她漫不经心地扫了扫人群,似乎没任何东西在她眼中停留。而后一掀锦袍,踩着女官便下了车。
是她的三妹,三皇女,徐安然。
懒懒的女声漫不经心:跪着作甚?起来吧。
第41章
谢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