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屏幕上放起了《花与爱丽丝》。
开篇稍有些慢热,迟越安静了一会儿,问她:你刚才说那个人要做手术,是做哪儿的手术?
温降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件事,语塞了瞬,转过头来,轻声反问:你打了他哪儿,你自己不知道吗?
连她都还记得,他当时的目标很明确,每一脚都是冲着那儿去的。
迟越被她反将一军,这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完全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样子。
刚才她正伤心,他不好意思跟她确认这件事,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笑。
转念想到就那么点东西,他踹的时候都没感觉,要真上了手术台,医生估计要拿放大镜帮他缝合,也不知道还费这种劲做什么。
不过这想法太荤,不合适当着她的面说出口,也只能在心里笑话一下。
这头温降看着他的笑眼,绽开的桃花似的,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都绚烂一片,神情也好看,带着几分独有的少年意气,还夹杂着几分幼稚。
她没想到他会因为落井下石笑得这么高兴,一半觉得荒唐,一半又不由被逗笑,嘴角微微弯起。
迟越看她的心情转好,笑哼了声,反问:你笑什么,爱哭鬼。
温降被这句爱哭鬼打个正着,脸上的微笑一滞,却又无法反驳。
最后只好轻一扁嘴,小声回答:因为你高兴嘛
迟越收到这个答案,开始还没转过弯,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神色变了变,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
再扭过头时,耳尖已经掠上一抹轻红。
次日
温降比平时起得还要早,六点多闹钟响起,学了一个小时英语,到厨房打了豆浆、给院子里浇了水就准备出门。
她昨晚看了手机上的地图,从迟越家到奶茶店要乘106公交车坐十几站,得四十多分钟才能到。
然而穿好鞋正准备起身,手臂突然被一个力道拉住,吓得她惊叫了声,刚回过头便撞进迟越幽深的视线。
他明显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头发睡得乱蓬蓬,T恤领口耷拉下来,露出明显的锁骨,在往上是修长的颈线,白皙的皮肤在光线中泛出粉红。
迟越之前就说过他有荨麻疹,不严重,只是洗完澡或者睡醒之后皮肤会一小块一小块地发红,此刻看起来,就像开起了玫瑰吻痕。
但温降的视线来不及在他的锁骨停留,就被迫迎着他幽怨的眼神,怔愣了两秒,才眸光闪烁地开口:你怎么起来了?
你一大早要去哪儿?迟越还没完全适应玄关的光线,眯起眼睛反问。
他睡得并不死,能听见她一早起来去厨房的动静,谁知道才吃完早餐,她轻巧的脚步声就跑到玄关去了,看样子是要不辞而别。
温降本来看他没睡醒,是想先斩后奏的,谁知道人还没踏出家门就被他抓了个人赃俱获,只能心虚地抿着唇。
迟越看她不说话,眉心皱得更紧,稍一抬腿,才开了条缝的防盗门就被毫不客气地踹上,一面重重在她脑袋上敲了个爆栗,语气不善:心虚了?干什么去?
温降的眼睫乱了乱,只好回答:我要去上班
上什么班?迟越茫然。
我暑假在奶茶店找了份工作温降的声音更弱。
迟越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解,想了想问:在奶茶店打工,你不打算考大学了?
这话简直一针见血,温降有一瞬间刺痛,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紧了紧喉咙道:要考大学的我只打一个月工,剩下一个月就好好备考。
为什么非要打工?迟越睇着她,看她一副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一下子就猜到了,你缺钱?
温降嘴里发起苦来,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迟越便接着猜:你不会想打工替你妈妈还手术费吧?你是不是疯了,不好好读书在这儿浪费时间?
顿了顿,看她还是不吱声,又意识到什么:不对,手术是昨天的事,你一放假就开始打工了吧,为什么缺钱?我给你的那些还不够吗?你还缺多少?
他每问一句,温降的脖子就被攥紧一分,胸口窒息的感觉让人想要流眼泪。
她知道他骂得没错,即将升入高三的这个暑假时间很宝贵,十月份就要考政史地三科,外加一门英语,拿这一个月的时间去打工很蠢。
然而她不值一提的自尊心在作祟,不想厚着脸皮不断地向他索取,他给得越多,就越显出她的卑微,好像永远不会有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这像是某种本能的渴望,她想离他更近一点。
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分钟,直到迟越听见她细弱的鼻音,微微低头,就发现她微红的下眼睫盛着眼泪,轻一眨眼就扑簌着掉下来,鼻尖也浮上淡淡的红。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她现下的眼泪并不让人觉得烦闷,迟越紧拧的眉心霎时一松,抿起唇角,小心地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指腹因此掠上温热的水痕,她的脸颊很软,也让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不是骂你的意思你别哭了,差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不用担心
他下意识以为她是因为太缺钱才不敢说出口,连赌债和高利贷这样的事都想到了,在努力回忆银行卡里还有多少余额,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把那笔钱拿出来给她。
但温降没有应声,只是更深地低下脸,摇了摇头。
迟越这下真没辙了,无所适从地放下手,过了一会儿又抬起,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低声问:那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动作太温柔,温降的肩膀因为哽咽轻颤了一下,也想伸手去抱他。
这个念头浮起的一瞬间,她便忍不住向他的胸口靠近,好在手指及时收紧,掐进掌心,制止了自己。
他今天没有喝醉,要是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她会无地自容的。
迟越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看她的姿势越发僵硬,落在她肩上的手指顿了顿,便默默收了回去,喉结向下滑了滑,他的话更退一步:不管什么事都没关系的你可以先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他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和人说话,温降听到这里,总算招架不住,声音微哑地开口:我想报暑期补习班所以去打工了。
就这样?迟越语塞。
这理由和他想象中的百万高利贷比起来,未免也太简单了,哪值得她哭成这样。
温降在他的目光中小幅度地点点头。
于是迟越追问:那为什么不找我?补习班的钱我可以给你啊。
我不想温降鼻音浓重地张了张口,很快就说不下去。
但迟越知道她在介意什么,忧心地叹了口气: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那些钱对我来说没用,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挺好的。
温降咬着下唇,睫毛被眼泪打湿成一绺一绺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于是迟越又轻啧了声,转变思路:实在不行你就先记账上,到时候赚钱了再还我要不然像你现在这样,正事不做跑去打工,要是考不上好大学,找不着工作,以后怎么还得上钱?
面前的人似乎也被这样假设吓到,默默松开下唇。
高考光是你埋头死记硬背没用的,你期中考才考差,期末考就比第二名高两分,再这么下去,明年你觉得自己能考几分?还有多少时间让你去打工?
温降被问得说不出话,发现他说得有道理。
就算这个月她赚到了补习班的钱,那开学后呢?寒假呢?光是这样是不够的,根本没办法和普高的学生比,她也不可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好几份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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