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刺杀对象
从居塞城西边的城墙往外看去,只见道路崎岖,地势峻。
过去的数十年间,居塞城都是防备着西面的雍军,那一带不知埋葬了多少雍人的骸骨,如今城池易手,大量的劳役们正在扩修着道路。
一杆大旗缓缓而来,旗杆下策马而来的是个相貌堂堂的四旬男子。
他是当今雍国皇帝的八弟,信王殷誉成,此番西行,是代雍天子宣慰刚归附雍国的子民,安抚新扩张之地百姓的情绪。
队伍行到居塞城之前,迎接的人们已经等候在那里,殷誉成抬了抬手,勒住了缰绳。
吕茂修一向是以顾家家将自居,对顾经年很恭敬客气,对雍国皇亲却不放在眼里,并没有出城迎接。
迎接的队伍为首者是屈济之,上前行了一礼。
「见过信王。」
「哈哈,屈公不要多礼。」
殷誉成下了马,扶起屈济之,转头看去,见今日屈济之骑了一匹马前来迎接,便笑问道:「屈公怎没骑陛下赐的骊兽?」
这其实没什麽好问的,屈济之没骑骊兽,自然是不想抢了殷誉成的风头。
可这问题一旦问出来了,就很难回答了。
屈济之微微一滞,揣摩着殷誉成的心思,末了,咬了咬牙,道:「因为—」
名驹配英雄,下官想把骊兽赠与信王。」
殷誉成没有马上回答,目光深深地看了屈济之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君子不夺人之美,屈公不可如此,否则我以后都不敢乱开玩笑了。」
他绝不是为了开玩笑才那麽说,更多是为试探屈济之。
或许他也觉得屈济之的谦和包容是种假像,想要戳破了看看,可惜这次没能试探出来。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殷誉成坚决不接受骊兽,此事才告一段落。
屈济之接着引见了顾经年。
殷誉成表现得非常惊喜,连夸了顾经年好几句「少年英杰」,态度十分亲热,让顾经年与他并肩而行,边进城边谈。
今日裴念虽没来,屈济之还是说了裴念为情劫狱,与顾经年私奔一事。殷誉成很是感慨。
「世间最难得是有情人啊,你得此佳人,务必要好好珍惜,莫辜负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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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顾经年没话可说,乾巴巴地应道:「我必不负念娘。」
殷誉成看起来也是个很重感情之人,又围绕着「真情可贵」的话题说了好一会,末了眉毛一挑,脸上洋溢着喜色,道:「也与你说一件喜事,很快,我也要成亲了,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竟是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完全抛掉了方才的城府。
顾经年很说异,因看殷誉成这个年纪也不像是还没成亲,心想也许是发妻早亡之类的。但堂堂一国亲王,何以会因为成亲而高兴成这样子?
不仅是顾经年,就连屈济之都异了。
可他们也不能问殷誉成为何会像傻子一样乐,都没就此事追问。
「哈哈,你们怎麽不问我?」
殷誉成却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此时他们已进了居塞城,他不先问军情丶民生,反而对自己的婚事侃侃而谈起来。
「也不怕你笑话,我十六岁便娶妻,十年前我发妻过世时,我发誓平生不再娶,可两个月前,我遇到了这个女子,第一眼见她,我就知道我非她不娶。」
「恭喜信王。」济屈之有些尴尬,引着殷誉城去见那披着盔甲大步迎过来的吕茂修。
「末将职责在身,未能出城迎接信王,还请恕罪。」
「无妨无妨。」殷誉成笑道:「吕将军守城要紧,我正在与他们说我要成亲之事。」
「哦?如此,恭喜信王了。」
于是,殷誉成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吕茂修对他的怠慢,继续说着私事。
顾经年不由心想,若这个信王是一个只知谈情说爱的废物,韩有信就不会让自己刺杀他了。
再想到殷誉成才下马就对屈济之的试探,可见其人并非没有诚府,此时表现出来的或许有一半是真的,可同时也可能是故意让人放低对他的戒心。
「你们不知道,我这位新王妃可是很高傲的,为了娶她,我费尽了心思,可她怎麽都不肯答应嫁我,甚至正眼都不看我。」
「竟是如此?」吕茂修敷衍着,道:「信王请,末将为你准备了接风宴。」
「是啊。」殷誉成很感慨,「我平生不知被多少女子仰慕,唯独她,不爱我的权势地位丶相貌才华,总是像一座冰山,她还骂我丶赶我,可我偏偏放不下她。」
「信王请上座。」
「唉,你们是不知道我的心情,直到我将要出发来居塞城,再次去见她,说这一去凶险,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她才终于答应嫁给我。」
「哦?这位奇女子是因为信王东巡才愿嫁?」吕茂修不想说话,随口复述,
转头吩咐道:「开宴吧。」
殷誉成道:「我当时才知道,虽然她看起来冷冰冰的,可她心里原来有我。
她甚至还想陪我一起来。经年你说,我这位红颜知已,比你的裴姑娘如何啊?」
顾经年正想着怎麽刺杀了殷誉成,闻言,随口道:「真奇女子也。」
「哈哈哈,不错,她是个奇女子,不仅如此,她真的美极了,待我大婚之日,你来喝一杯喜酒,我保证你一见她眼晴都要挪不开。」
顾经年道:「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屈济之终于有些好奇,问道:「信王把她带在身边?」
「没有,她本是要与我一道来的,可她妹妹生病了,不能远行,她放心不下,只好留在京中。唉,我离京已有半月,对她甚是想念,如隔三秋啊。」
说罢,殷誉成举起酒杯,与众人共饮了一杯,终于不再说他的心上人,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之上。
顾经年觉得殷誉成挺无趣的,若非得了开平司的刺杀命令,他大概会懒得与之来往,此时却只能继续在这乏闷的酒宴上待着。
殷誉成却很喜欢他,时不时就要与他说几句话,还说他们是一类人,从长相到性格都十分相像。
「你我连志向都一样,我亦无意于仕途功名,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与心中所爱比翼双飞。」
「是。」顾经年心里根本不这麽想,嘴上应道:「我也是。」
「雅致。」殷誉成与他遥碰了一杯,又道:「我们一样,不是俗人,不是俗人,哈哈。」
这句话他说了两遍,也不知是否有一语双关之意。
或许,他也是个异人?
好不容易握到了酒宴结束,趁着殷誉成有七分醉态,顾经年主动称要送他去歇着。
殷誉成四十多岁的人了,喝了酒后一点都不稳重,揽着顾经年的肩,挥退旁人,开口满是酒气地道:「我与你一见如故,当结为异姓兄弟!」
顾经年全然不觉得与殷誉成的交情有到这个份上,相反,这种过分的自来熟要疏远对方为了刺杀,他才没有推开他,只是道:「信王,这只怕不妥。」
「妥的。你不知道,我好久没有与人聊得这麽开心了,我好想她,这份思念无从诉说—来人,拿黄酒来!」
顾经年愈发看不上殷誉成这种人,手里却还是被塞了一杯黄酒。
「来!饮了这杯,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殷誉成自己一饮而尽,也不管顾经年喝了没喝,拍了拍他的肩,朗笑道:「
好兄弟!」
折腾了一通,终于,顾经年把殷誉成送回了处住。
几个护卫想从他手里接过人,他却是道:「信王想与我秉烛夜谈。」
殷誉成也不记得自己说没说过,道:「我要与义弟抵足而谈!」
可算是单独把殷誉成扶进了卧房,顾经年原本没打算今夜就动手,见时机这麽好,心想着也许能杀了他,再给自己捅上一刀,假装屋里原本就藏有刺客该如何布置一番呢?
他把殷誉成往榻上一推,转身开始打量着这屋子,思付着刺杀之事。
哪怕明夜过来,也该先熟悉环境。
下一刻,顾经年的手腕却是被一把捉住,且殷誉成力气极大,根本不容他挣脱,他不由心下一惊,暗付自己难道是露馅了。
转过头看去,却见殷誉成还闭着眼已然熟睡了,竟是睡梦中也有一股蛮劲。
接着,这老男人也不知梦了什麽,喃喃了一声。
两个字落入顾经年耳中,他不由愣了愣。
「凤娘。」
「你说什麽?」顾经年问道。
殷誉成深情款款地道:「我好想你,凤娘。」
杀意在顾经年眼中浮现,须臾又散去。
渐渐地,刺杀殷誉成的念头从顾经年脑中消逝,他开始思考,韩有信的刺杀命令是为了两国的军情大事,还是为了让他能得到凤娘的消息进而寻找到缨摇?
「你要娶的人,是凤娘?」顾经年低声问道。
睡梦中的殷誉成闻言,嘴角勾起了笑容。
顾经年见他睡熟,喃喃道:「好,我会去参加你的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