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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与民同乐,陆清河现在不太做的来了。吃得越发的少,也喝不了酒了,怕是扫大家的兴,一直到便锅快要吃完了才出现。
一来他就单独唤了银铃出去,俩人沿着堤巡视,又爬上葫芦口岸。
“那里看见了没有,泠江流经此处,先进葫芦嘴到宽敞的上肚,再经过狭长的葫芦腰到下肚。在葫芦腰那里,日后需要人工开凿,分流进入远安、正定。一来增大河床,降缓水势,减轻下游的旱涝之苦。二来,分流进入各地的堤塘和河流,可物尽其用。灌溉农田,造福百姓。”
“嗯,我记着了,大人。”
听着他说,银铃寻着手指的方向去看。点点头,记在心上。
“还有就是在葫芦嘴那里,往下一百丈左右.....”
他说着自己突然止住了,无奈笑道:“还有其他的我都写在卷宗,放在架格库里了。等得了闲,你回去自己找来看罢,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另外,响空峡修桥的银子,朝廷已经拨下来了。过了十五,工部就会派人连同修堤塘的银子一起送来乾州。明日的话,我们去看看,桥址选在哪里好。”
陆清河转身折回,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银铃跟在他身侧,听着他的唠叨,心下颇为受用,才知道他当真说过的事,就当真去做了。
可他都做了,为什么还没做好就要走呢。
小姑娘闷闷道:“大人这些事,为什么您不自己做好再走呢?”
陆清河:“能做的完,我会尽量去做的,不会一股脑都丢给你的。还有年一过完,马上就开春了,离清明就近了。届时惊蛰前后你就要启辰去顺安考农官了,那边的事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趁现下还有些时日,好好准备,莫要给我丢脸。”
他一副操心的样子,银铃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奋力准备着,定不会叫人说推了酒囊饭袋前去的。
“大人,有件事跟您说。”
小姑娘犹豫着,突然拉着他的胳膊快走几步。爬出山坳,站在松树林外,从下望去,正好将在建的堤塘尽收眼底。
宽数十丈,深十丈,像个天坑一般,赫然出现在地面上。又从四周衍生出数十条在建灌渠,水道四通八达。
“堤塘马上就要重新开始动工了,寨民们想要请巴代法师来做场法事,祭奠亡灵。可以吗,大人?”
像是怕陆清河不同意一样,毕竟关乎于朝廷威严的问题,她又赶紧找补道:
“银子,寨民们说大家可以凑的。”
陆清河大概猜到了些,堤塘才刚出了人命。在苗疆这种笼罩浓厚的巫蛊文化的地方,无可厚非。
“这段日子,工地上不清净吧?”
“嗯,您也知道,我们从小就生活在这种地方。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自然会往神鬼方向所想。”
自那几条人命后,总是人心惶惶的样子。好些人私下议论,不请法师来将冤死的亡灵送走。将来堤成注水进去,那几个人就会变成水鬼,困在水底害更多性命。甚至是已经传言半夜看见堤塘底有人影在挖土,挑着簸箕,一步一步走上来,一直到鸡鸣不停歇。
可不管什么事,陆清河不想再帮她做决定了。
“你说呢?”
他反问回去,一副要撂挑子不干了的模样,叫她自己拿主意。
“我.....我又不是衙门的人.....”
那姑娘翁声翁气道,害怕自己瞎拿主意,闯出祸事。
“银铃,朝廷的事最忌一个怕字。这也怕,那也怕。多做多错,少错少错,便什么都不要做了。只管磕头,磕的好官运亨通,不若也能明哲保身。”
陆清河话说的有些狠,吓得那姑娘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就低下头,蔫巴巴准备认错。
“我不需要你认错,自己想想该做怎么办,拿出主意来。”
说完他便先走了,将她一个人丢在后面。
第70章 打生桩
小年后,银铃在山上待了好几天。天一黑,工地上就空了,只剩下她同石雷四五个差役守着。陆清河也知晓了工人们私下的传言,但他一直没什么动静。听过且就听过了,一直在衙门里呆着不出来。
到了腊月二十七的那日,衙门里来人传话,叫提早下工。去衙门里的领年肉和年米回家过年,休到年后初五再来上工。
银铃也得背着背篓下山了,散工收拾东西时,三叔伯又来找她了。
“二姑娘,上次同你说的事怎么样了,朝廷许不许。银子我们都凑好了,不花衙门的钱。”
老头从腰间解下一袋碎银,念叨着,“也是我们这些老东西不中用,竟是怕着些东西。但.....这心就是悬着,放不下来。二姑娘看看,能不能叫我们花钱买个安心。”
银铃为难的说不出来,这事却是不好弄。这是朝廷的工程,怎生能做此等怪力乱神的事。关于朝廷的威严,陆清河竟就事这般不管了。
她有些哀怨,闷闷的收拾着东西。三叔伯见状,讪讪的走开。小姑娘又忙得唤住他,无奈道“三叔伯,我再去同大人说说。”
“哎,就是花钱买了安心,又不耽误事的。姑娘问好了,我们就马上叫巴代法师择日子,法事只要一做。把人送走了,大家伙也就能够踏踏实实的干活了不是。”
老头一听她松了口,脸上露出笑意来,唠叨了几句,出去时就将这话传开了。
回到衙门后,她专门挑了个陆清河心情好的时候去问他。悄无声息的扒在月门下,书房响着摇椅吱呀吱呀的声音。往透气的窗缝瞧去,能看见里面那人躺在椅子里小憩。膝盖是盖着锦被,衙门里的那只大肥猫趴在上面,和他一样半眯着眼。
这是刚用过晚膳,吃饱了,正在晕饭的陆清河。身子软绵绵的,脑袋沉甸甸的。是最困顿的时候,也是最好说话的时候。不会像平时那样咄咄逼人,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杵在外面不冷吗?”
里面的人察觉她了,懒懒的喊了一声,膝盖上的猫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换个姿势继续蜷在他身上。
“大人,有个事禀您。”
银铃只得推门进去,规规矩矩的站着。
“三叔伯他们还是想要做场法事,我允下他们了。因着那事,工地上提心吊胆的。昨日还有人失足摔了下去,索性地方不高,没伤着。但底下的人,总是疑神疑鬼的。可否叫他们花钱买个安心?”
陆清河听着,眼也不睁,“你既拿定了主意,去账房支了银子,去做吧。”
“大人这.....”
银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陆清河不但允了,还从衙门里支银子。弄得她心里有些发虚,又犹豫了起来。
“这也怕,那也怕,那就都不用做了。”
陆清河翻了个身,大肥猫从他身上掉了下去,哀怨的朝他喵呜了一声。跳上一旁的圈椅,窝在锦垫上打盹。
银铃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想说出口的话一下都咽了下去。遂应了声是退出去,掩门时那男人又蔫蔫道:“留在衙门里过年吧,这几日有空闲,去把架阁库里的卷宗都看了。”
“是。”
随后门就关上了,屋子里的睁开眼,伸手薅了把跟前的猫头。
“她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乾州。”
陆清河对着那猫自言自语,迷糊的脑袋生出了想要带那姑娘走的念头。生也好,死也好,叫她生死相随。
从年前到年后,一个多月银铃不是在筹备堤塘的法事,便是在架阁库里温书,时常半夜才从里面出来,熄灯睡觉不过两三个时辰。
好在事情进展很顺利,法事由朝廷出面,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由她亲自把关。法师是意去寨子里请,以前便同她的师父哲秀秀是好友。叫人信得过,不叫瞎编出什么话来危言耸听,抹黑朝廷。
择的日子是在二月初,就在堤坝上做了场法事,人心便安定了不少。天气回暖后,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回来,夜里宿在工地上也不怕了。堤塘眼看着一天一天的修起来,山上的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翻出一片一片黝黑疏松的土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