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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谋杀?”
但似乎又不像,陆清河提溜了监事官上前来问道:“塘坝上的沙石什么时候开始堆积的?本官再三强调了要注意安全,为什么在此处堆了沙石,却不见张储来报?”
就怕提塘出事,所以每半个月就会派张储来工地上巡查。想不到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监事官见出事躲不过了,硬着头皮答道:
“回...回大人,一个月前才堆的。此前一直没有堆放在那,提塘越挖越深,人手不够就先且堆了。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事,想着都最后这一哆嗦了。挖完了,一起运出去。”
“你们!”
竟是存了侥幸心里,才酿成如此大祸。陆清河气的脸色发白,一阵眩晕冲上脑,险些晕倒。
邹远赶紧扶住他,“大人先莫要动怒,先查清楚事情真相才是要紧。”
陆清河喘匀了气息才吩咐道:“石雷你陪着银铃去看看,注意小心二次坍塌。”
“是,大人。”
俩人令了命,监事官觑着脸色,领着俩人前去堤坝上查看。
案子勘察下来,有些叫人失望,提塘确实是被沙石压塌的。
塌之前那个几个寨民都还在塘底清理沙石,一个一个接力用簸箕挑着运上塘来。突然轰隆一声,塘壁就塌陷了下去,瞬间将里面的人掩埋。
逃出来的还是几个挑夫,当时撩下挑子就往上跑,侥幸捡了条命出来。
银铃去询问,工地上的人也是供认不讳,沙石就是大伙商量了,决定先堆放在堤坝上的。要论责任,谁都有责任。
听她要找凶手,老挑夫拖着断腿,嘀咕道:
“这土还是咱们几个人挑上来,二姑娘说这是要论罪,是要论我们的罪吗?”
若是蓄意为之当然要论故意杀人罪了,可现在根本无法追究罪责了。
是拿挑土的问罪,还该是拿监工的问罪,亦或是责怪他们违反衙门规定,擅自堆放沙土酿成大祸。
谁也不敢拿这个主意,都看向了陆清河。这是他主持要做的工程,是不是该要他来但这个责任。
有人又道:“二姑娘也怪不得我们,县老爷说要赶在年前将提塘修筑好,这样才能赶到明年春汛时引水进来。这催得急,咱们也是无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此事陆清河确实是着急了,算着工期,日夜兼程赶工。不若再拖拖拉拉,便就什么事也做不成。赶到任期满前,新政若还是没有一点起色,这三年便就是白干。届时再来个什么样的流官谁也不知,苗疆走走停停就还在原地踏步。
不过好在他听不懂苗话,所以未听见寨民的抱怨。银铃去禀了勘察结果,他只是沉了沉脸色,道:
“将他们送到义庄去安放好,待找到他们失踪的家人后,再让人来领。另外工期不要耽误了,休整两天后继续吧。”
说完他便扶着邹远的胳膊离开了,银铃赶紧跟上前去。
“大……大人,这里面就不查了吗?”
明明事出反常的,不日提塘修好,引了水进来想要找什么证据可就难了。
陆清河:“要查,只是不能从这里查。这些日子你和石雷有空多来转转,看着别叫再出什么事了。”
他显然还是着急赶工期了,或是立功心切,着急作出政绩来给皇帝看。
银铃有些失望,闷闷地跟在后头。
第68章 师父
天气已日渐冷了起来,入了夜还需要起炭火。时安老先生就住在何玉隔壁的吏舍,陆清河自他来了之后,便不怎么来瞧过何玉。
但每次往老先生那处一去,第二日何玉的汤药中总能多出好几味珍贵的药材来。
这些虽然都不曾明说,但众人都是知晓的。尤其是何玉,在陆清河的不吝惜用药之下,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日渐好转。可对他来说,这显然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时安老先生的屋子总是亮着灯火,持续到半夜不曾熄灭。问他夜里为何不熄,他只笑呵呵道年纪大了,觉少夜里闲的无趣,瞧书打发时间。他这一来,衙门里的烛火钱就翻了几翻。
陆清河走到门前时,里面响着咳嗽声。像是他来苗疆水土不服一样,老先生也受寒了。
他直径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正在加炭火。许是惧冷的紧,屋子捂得颇有几分水泄不通,空气有些浊。
“师父可是好些了?”
陆清河留了些门,未掩紧,走到炭火前坐下,伸手去烤了烤冰凉的手指。
时安老先生:“伯都怎穿得这半少,苗疆这冬天的冷气跟是要吃人一样,仔细受凉。”
他将手掌伸到老先生面前,叫他摸摸自己。
“师父可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同寻常吗?”
时安抓住他的手指,像是握住冷冰一般,触到一股透心的凉意。立刻又号了脉,问道:
“有些凉,可是衣物穿少了?”
陆清河垂下眸子,有些难过。伸手摘去自己的幅巾,低下头凑到他的跟前,扒开被头发覆盖住的斑秃。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酸胀着眼睛想要哭。
“怎会这样?!”
时安老先生惊呼出声,颤抖着手指去摸,“我早前刚到苗疆的时候,你气色却是比在京城还要好?怎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苗疆那姑娘可是看过?”
陆清河收回脑袋,坐正回椅子上,叹息道:
“她看过了,没看出什么来。”
时安不相信,又拉着他的手号了好一阵,“脉象是没问题,但比于往常却是弱了很多,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夏日时受过一阵凉,自那之后便就惧冷的紧。入冬后竟是不怕冷了,只是.....”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似还有些嗜睡,经常不经意间就睡着了。”
“如此看来还是有些问题,别怕,有师父还有那苗疆姑娘在总会有找到根源的。这些日子莫过于太忧虑操心了,衙门的事就先放给手底下的人去做。”
老先生企图安慰他,陆清河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隐隐感觉到自己掉进了圈套里面,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必死无疑的那种,许他已经等不及慢慢查明病因的那天了。
“师父可否为我卜一卦?”
其实他向来不是一个迷信神鬼的人,此时却分外的希望神明能够为他指一条明路。
时安老先生遂起身,从挂在墙上的搭布拿出一只梨花木方盒。里面有一对犀牛角筊杯,苍老的双手合住筊杯,虔诚的对供桌上的神像拜了拜。
然后郑重掷下,三次皆为一阴一阳的圣茭。连神明也不肯为他指路,俩人的脸色骤然就沉重了起来。
陆清河忽然提起提塘上的事,想要将案子迅速完结,重新动工,最好赶在明天开春前竣工。
老先生并不是很认同,给他沏了杯热茶安神,问道:
“明知这里面有蹊跷,草草结案,日后叫人抓住把柄怎么办,凡事欲速则不达。”
陆清河:“踌躇不前却又将一事无成,提塘上的事我自是可以民工无视朝廷禁令,治他们一个过失之罪,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这样他们的家人就连朝廷的一两抚恤都拿不到了,我不管他们到底怎么死的。是谋杀,还是自杀,他们都是命苦的人。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朝廷的新政而起。”
自杀?
时安老先生听见他的话,骤然瞪大了眼眼,难以置信道:
“伯都,可有证据证明他们是自杀?”
陆清河摇头:“暂且没有,只是推测。我爹的人在京城发现了他们的家人,而当我们沿着京城的线索去核查时,提塘突然就塌了,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一样。我想既已入局,不如顺势而为,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老先生忧心忡忡,“倘有杀身之祸,伯都如何自保?”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徒儿倘若当真不能活着回京,死在了苗疆。也算未辱没师父多年的教诲,辱没陆家的门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