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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信自己真会那麽做,他果然没那麽做,他觉得自己再荒唐也不至于拿国家战事开这种玩笑,真就那样去折辱一个忠臣能将。即便他想不通自己当年为何要百般折磨欺侮他,可事情毕竟都是他做的,他怎能指望陈浩宇不计前嫌?
……他跪在自己面前屈辱痛苦的样子,颤抖如筛的双手和吞进臂间的眼泪…那一脚踢在他胸口上,那一剑割在他掌心里,自己居然没有半分感觉吗?……那现在……又为什麽要心痛?!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亲吻他时,心电如麻的触感,想起他们第一次裸身相拥时,他半阖的眼眸里流露出的眷恋,每一次拥吻交缠都像浸透彼此灵魂,爱的那麽深那麽浓烈.....
他爱自己。是的他爱自己,他不会离开的……
陈则铭奉召出征的事在当天下午就已传遍宫帷,人人见面都在谈论此事,萧奕也听闻大军将于后天一早出发的消息。他也不想现在就回去陈府讨他骂,只好在宫中枯坐一夜。他都懒得再看见自己,如果能够选择,他宁可不是萧定。
他忽然记起陈浩宇前些日子在陵山上对他说过的话,他说他很想到西北关外去看看,那曾是他当年征战沙场的地方,萧奕其实也很向往能够亲眼看看他领兵打仗的样子,那个传说中的不世名将,在广袤无垠的旷野、黄沙滚滚的塞外披荆斩棘骁勇征战的模样……那一定和他在京城里、在他面前完全不一样。
有时他也不明白,为什麽就那麽自信陈浩宇能一次次的原谅自己,是当皇帝遗留下来的习气麽?君无戏言,君王无错。……
黄昏时分,他看到那时的陈浩宇穿着细甲走进后宫,拐到一个他不熟悉的方向。他有些好奇的跟着他,走来走去,原来是走到了他表妹所住的寝宫。
原来他还是放不下她,他心里一直爱着这个女人……
萧奕说不上来是什麽感觉,只觉得怎麽都不舒服。尤其当他看到荫荫从帘子后沖出来,挺着大肚子哭的梨花带雨,一副好像陈浩宇一去不複返的样子,就觉得很不耐。随即他又为自己的薄情而生出惭意,这个女孩其实很无辜,是自己生生拆散破坏了她的一生,怎麽还能这麽理直气壮的去厌恶?何况她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萧奕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没什麽长劲。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千年的时光,依然还是那个自私凉薄的性子。
荫荫在陈则铭临走时塞给他一封亲笔书信,看她紧张郑重的样子,好像话里有话。
“……你要小心,战场之上从来是暗箭难防。”
萧奕敏感的觉出异样,他猜测这信里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于是跟着陈则铭一路回到家中。
此时天色已暗,夕阳早已沉下,推门而入的时候,萧奕在那光影后面隐约看到有人影站在对面窗下,他猜得到是谁。那身影在听到动静后果然转过身来。屋中掌起烛火,昏黄的卧房中,陈浩宇静静立在窗前,阴影遮住了他的脸,萧奕看不清他是不是在注视自己,他尴尬的偏了偏头,遂又擡起,尽量平静的说道,“那个…..我听说大军明天一早就出发,……你要跟去吗?”
男人隐在暗处的头略微低下,似在思考,半晌也没有答话。
两人就僵在那里,只有陈浩宇千年前的光影在屋中来回走动,他卸了盔甲,从书案上拿起一盏纱灯,走到窗前放在高台上,灯烛相互照映,房间瞬时变得明亮起来。
那时的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捧在手里看了看,才抽出信纸,展开来读。
陈浩宇忽觉眼前这一幕熟悉至极,只觉场景似在梦里,像是要想起什麽。他禁不住凑到自己的影像旁,去看那封展开的信笺……看着看着,脸上血色陡然褪尽,鼻息却越来越沉重……
“….小妹自入宫后听闻一件往事,万岁与杨梁大人早年曾因一女子而决裂,此女子名为遇燕,因爱慕杨大人而遭万岁毒杀,此后两人渐渐疏离。宫中多人均言,那女子与兄长面容极为相似。小妹见万岁对兄长态度冷淡古怪,诸多行为不合常理,本来很是奇怪,一闻此言,心方解惑。此番出征,他或对你存有杀意,千万小心!”
陈浩宇身形微晃,失神的看着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奕一直站在他侧对面,凝目望他,忽见他神色怪异,心里有些发虚,忍不住走到窗前,也去看那张刚刚被撂在桌上的信纸——
一瞬间,有什麽凝固了…
那些藏在暗处多时不愿被他正视的事实,就那样赤/裸/裸的躺着,再也没了借口。
他不知为什麽是这样,又好像早已知晓是这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