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被手提包的尖锐边角敲出了大片红紫。他没有闪避,背靠着玻璃,低着头,额前头发随着重击一下一下地轻颤,遮住了他无神的眼睛。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谢念烟没有停手,直到医护人员上前强拉住那个崩溃的女人。
“从陆知齐身边滚开!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谢念烟的长发已经纠缠成一团,她也好似一团乱麻,可她偏偏格外清晰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凌屿晃了晃,滑着靠坐在ICU外的窗沿。他还低着头,左手的针头已经从血管飞出,殷红的血珠一颗颗掉落,沿着手指滴在地上。他勉强起身,却跌坐回了原处;第二次才踉踉跄跄地站直。他微弯了腰,向谢念烟致了一躬,近乎逃跑一般,跌跌撞撞地走。
王明霁几乎在枪击案的同时收到了一封无名的短信。虚拟号,没有落款,详尽地告知了现场的状况,像是凶手善心大发地事后友情提醒,却更像是某种意味不明的耀武扬威。
当时,他手里咬了一口的宝贝苹果直接滚到了茶几下面。
他火急火燎地赶来,在住院部一楼门口分诊处焦急地咨询,一扭头,在大屏幕公屏下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没穿拖鞋,光脚踩着长廊砖地。正午的光倾洒而落,他的侧脸却是暗的,眼睛无神,像是一具木然行走的尸体。
“凌屿?”
那人脚步没停,依旧沉默地向前。
王明霁紧跑两步拉住凌屿的胳膊,削瘦的青年却被拽得一个踉跄,回头时,双眼失去焦距,身体摇摇晃晃。
“你怎么回事?知齐呢?”
“...他。”凌屿开口,一个字嘶哑到只剩气声,“他在ICU。”
“走,带我去看他!”
王明霁搀他起来,凌屿却猛地挣脱出,用力过猛,乃至整个身体都重重地撞在墙上。
“我不去!”
“为什么?!你怎么了,难道不担心他吗?!”
“是我...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我不该留在他身边...从一开始就错了...是我错了...”
凌屿慢慢地滑坐,蹲在那里,双臂互抱,额头极痛苦地埋在了膝盖间。他浑身都在颤抖,呼吸频率快得像是哮喘。
王明霁一惊,揪着他的手臂便把他拖了起来,送回病房。
可凌屿的状况越发糟糕。他倒在床上,右手死死地拽住床单,额头上痛出了两三条青筋,有克制不住的痛呼从死死咬着的牙关泄露出。
“疼...呃!!”
从来没见过凌屿疼成这样,王明霁急着按呼唤铃,两三秒没等到人,便直接踹门出去,跑着带护士医生回来。
凌屿的心动过速,血压升高,痛感强烈,主治医师检查了许久,也没找出具体的伤口或病变,怀疑是神经疼痛,只能紧急注射了止疼针。
许久,凌屿终于松开了满是汗湿的五指,虚弱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床单起了褶皱,边缘已经濒临撕裂。他垂着头缄默不语,像是重回了一年前的自我封闭。
王明霁陪了他半天,问了他半晌,那孩子一句话也不说,裹着被子,像是被埋在了棺材里,死气沉沉的。银发男人终于忍不住,蓦然起身,用力扭着凌屿的后衣领,把他重重丢在床头。凌屿没有反抗,眼睛里也没有光,垂头坐在那里,像个人偶。
王明霁单手握着他的侧颈,用大拇指抬起他的下颌,逼他抬起头来。
“从总决赛逃走,一声不响地回老家,长时间断联,这些我通通原谅你;你有难言之隐,有秘密不想说,我也可以什么都不问。你可以犯错,但是不可以堕落到想寻死!”
“……”
“听见了没有!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许再露出这样的表情!!”
“……”
“凌屿!!我说你...”
王明霁还待再骂,却惊愕地看见,凌屿的眼睛一点点红了。那孩子的眼眶里很快攒满了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你...”
“王叔。”凌屿颤声道,“我难受。”
那个从来不肯轻易示弱的倔强青年,此刻哭得肩背颤抖。他单手掩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白色薄被上,像是攒了小半辈子的委屈,此刻无法控制地倾泻而出。压抑了太久的愤怒,死里逃生后的无措和恐惧,通通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王明霁坐在床侧,缓慢地将他搂在怀里,无声地轻拍着背。
这孩子心里压了太多事,他甚至没有时间复盘所有的痛苦,就已经被迫经历更多的劫难。
“哭出来好。”王明霁难得温柔,“没事。”
凌屿双眼压在王明霁的肩,那里被烫得湿了一片。
“如果陆知齐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会撑过去的。”
“...会吗?”
“嗯。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只需要再等一等。”
“你陪陪我吧...”
“当然。我不走。”
未来的几日都是这样过。
凌屿会在谢念烟不在的时候守在ICU门口。那个削瘦的孩子常常会彻夜站在那里,隔着玻璃,无法靠近。
王明霁则陪在他的身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倾听。断断续续的,凌屿复述了那夜的所有。
“我动不了。那时候,我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喝下了高浓度的HTY-76,丧失了绝大部分的行动能力,可他还勉强残留了一些意识。
枪响的那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无比惊恐地体察着感官带来的冲击——包括鲜血溅出时洒在他唇边的灼烫,鼻尖擦过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腥味,子弹穿过皮肉的闷响,陆知齐中弹时那一刻的轻颤,还有那人绝不肯松开的怀抱。
那夜喝下的药剂仿佛在他神经上凌迟,随着回忆时不时地痛起来,好像在提醒他,昨夜的噩梦永不会消散。
“那晚,我替他喝了那些药,我想着,要是能为他死就好了。凌远峰做的孽本来就该报应在我身上。”
“没有什么本来应该。也没有什么报应循环。”
“...呵。可惜。没死成。徐扬是冲我来的。这两枪,本来也该我来接...反而害了他。”
“陆知齐就是这样,表面柔软温和,实际一意孤行。这是他的选择。我早就劝过他,但没用。”王明霁说,“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罪魁祸首不是你。你不用太愧疚。”
凌屿面无表情地扯了个笑,像是在哭。
“王叔...我为什么总是什么也做不到?”
“你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不。不是年轻。是不成熟。”凌屿把手轻轻覆在玻璃上,轻声问,“陆知齐的十八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