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起身离开。陆知齐终于抬起头,向医生说了一声谢,跟在凌屿身后,五六步的距离。
走在前面的人步伐不稳,走两步就晃,最后扶着楼梯口的墙壁歇了歇,竟是直接出了医院大门。
陆知齐微愣,在身后喊他。
“去哪儿?”
“回去睡觉。”
凌屿脚步不停,甚至走得更快了些。
陆知齐眉目微冷,大步迈开,两步就追上了凌屿。他捏住少年的肩,只稍微用了点力,就逼他转了身。
“我花了一个小时陪你来医院,是专门过来找医生骂一顿的是吗?回去做检查。”
“……”
“回去。”
“……”
“要么回去要么说话。别浪费我的时间。”
“医保自费的部分,我的钱不够。”
少年睫毛轻颤,脸色微白,左手死死捏着碎裂屏幕的手机,看向陆知齐。他的眼底有些尴尬和无措,一闪而过,被沉默寡言的疏离掩饰了过去。
陆知齐显然没想到困住凌屿的是几百块钱。
此刻,少年刚才所有的抵触与抗拒都有了完美的解答。陆知齐扫了眼诊察单,说:“这次,我给你垫上。”
“...我暂时还不上你的钱。”
面对凌屿的不配合,陆知齐也不勉强。他看向雨幕和阴沉的雨云,随意靠在医院廊下的石柱前,点了一支烟,神色悠闲。
“雨太大了,我怕湿鞋,你自己走吧。”
“……”
凌屿抿了抿唇。
家里离医院不算近,打车回去有点奢侈,坐公交的话,他怕会晕在路上。就在凌屿在两种下策里抉择时,陆知齐微笑,吐一口轻烟:“哦对,我忘了带伞,也没法借给你,抱歉,你只能淋雨回去了。”
“……”
“嗯?怎么不走了?淋雨也不是什么大事,脑震荡都不怕的人,还怕伤风?”
“……”
凌屿瞪着陆知齐,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似的。
陆知齐向前微微探身,身上的古龙水淡香混着烟草味慢慢贴近少年的周身。凌屿心口一跳,向后退了半步,被陆知齐正好堵在另一只石柱前。
“感冒不是大事,发烧也无所谓。不过,拖下去,等严重到高烧不退,昏迷再次送进医院抢救的时候,花的钱就不止几百了。到时候,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会为你垫付医药费。”
“……”
“还是说,你根本无所谓,反正可以挥霍你爷爷的退休金?”
“!”
凌屿猛地咬紧了牙关。
陆知齐一副温润的外表,举手投足都写着教养,可说出来的话却淡淡地、带着伤人的刺。
“一楼交款,五号窗口,我等你回去。”
陆知齐在雨中用脚尖捻灭了烟头,用纸巾包住,随手捡起丢进了垃圾桶,只留一个颀长高大的背影。
玻璃门开合又关闭,陆知齐已经走远了。
凌屿攥紧右拳,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终于迈开了步子,重回医院。可眼前的晕眩越来越厉害,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海浪上一样,没有真实感。
晕倒前最后一刻,他勉强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影。
人海潮涌,没有一座岛屿能让他栖息。
凌屿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
虽然有点冒犯,但他不想再多摔出一道伤,又要多花几百块钱。
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手臂被牢牢地抓住,半边身体都被搂紧。
这是第一次,在他需要的时候,有人伸出手,扶稳了他。
“麻烦护士,给我一个轮椅。”
耳边的声音有点好听,那人身上的香水味过于熟悉。凌屿失去意识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他欠陆知齐的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
第0017章 孤单
折腾着办了住院,时间已经很晚了。
凌屿的伤比陆知齐想象中的还要重一些,能撑这么久,全靠年轻、身体素质好。
住院部人满为患,病房里三张病床,凌屿被安排在中间。位置很挤,可凌屿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如果不是运气好,他现在还在走廊里坐着等床位。
“住院费付过了。三天的。”陆知齐抬腕看了看时间,“想来你也不需要我,我这就走了。”
“……”
凌屿的手稍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只用嘶哑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高档皮鞋踩过住院部地面的声音很好听,却与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凌屿没打算强留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而且就像陆知齐说的,萍水相逢的,陆知齐没责任看顾他,能垫付医药费,已经是足够善良了。
陆知齐走后,护士推着医用小车来为凌屿打吊瓶。却见少年身上的湿外套还没脱,就那样蜷在床上,低着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不换衣服?你家长呢?”
护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病号服,放在床边,催促他赶紧去换衣服,否则床单都被染潮了,容易加重病情。
“嗯。”
凌屿拿起干燥的病号服,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他一阵阵的晕眩,没人搀扶,他只能抿着唇忍了一会儿,才踩着湿鞋下地。他走到卫生间,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重新躺回了病床,短短几步路,走得不稳,呼吸紊乱,险些要栽倒在地。
护士皱眉,劝道:“这几天少下地走动,脑震荡要卧床休息。”
“...好。”
“打消炎药前要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否则会难受。”
凌屿四下扫了扫空荡的桌面,摇了摇头:“不用了。”
护士体会到了凌屿没有说出口的窘迫,于是揭过话题,说:“哝,体温计给你,来测一下。”
凌屿依言接过体温计,却并不觉得自己在发烧。他的身体还算不错,很久都没病过了,如果不是头被砸了,淋雨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可拿出来以后,护士又皱了皱眉,感慨道:“你这孩子,发烧都没感觉的吗?38.2度。等着,给你配点药。”
“……”
凌屿想起外婆过世前那一针昂贵的退烧药,本能地想说不用,但护士已经走远了。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想看看余额,可电量早就告罄,一片黑屏,上面只映出了凌屿狼狈的神情。
大概是见高中生过于迷茫,旁边病床的奶奶侧了侧身,踩了拖鞋下地,拿了一次性纸杯,给凌屿倒了一杯温水:“发烧了多喝水。”
纸杯的温度很暖,凌屿握着,像是被外婆温暖的手捧着。大抵是生病都有些脆弱,凌屿眼窝微烫,扭开脸,仰头将水全都灌了下去,勉强忍住了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