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灯下,腰身佝偻,正颤巍巍地揭开一张旧黄色的防蚊网,里面有一盘盛满的红烧肉。
“过来吃饭。”
老人也闷,说了四个字,又背起手不说话,站在椅子旁边盯着凌屿看。凌屿低头穿鞋,表示不饿。
“我不吃了。”
“吃。”
老人拄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凌屿只好甩了鞋,重新坐回桌边。
红烧肉本该油润,表面却有些干,像是放了很久;而味道...一块肉下去,凌屿多喝了两杯水。
老人放下拐杖,坐在凌屿对面,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怅然。
“你外婆炖的肉好吃。”
凌屿沉默着,没有说话,又多夹了两块肉吃。
“再吃点。”
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皱了的纸,带上老花镜,又拿着放大镜,凑在台灯下面细细地看,看完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着一行标红的划线。
“体检结果,你们班任给我寄到家里来了。我查了,网上那帮小年轻说这是铁含量低,轻微的贫血。这么大的小子,给我带个贫血回来,你丢不丢人。”
凌屿怔了一下。
他不知道上了年纪的外公什么时候学会了用手机。但凌屿完全可以想象,老人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老眼昏花,吭哧吭哧查了半天,误触了无数个手机按键,才勉强查到什么叫‘铁含量’。
“缺钱吗?”
外公从兜里拿出一沓带体温的纸币,百元大钞压在几张皱皱巴巴的零钱上面。老人抽出两张红票,扔在凌屿的面前。
凌屿没接。
他端着碗和筷子回到灶台,低头刷碗,边洗边说:“不缺。”
“不缺也拿着,嫌我钱臭吗?”
外公又拄着拐杖,没好气地往凌屿口袋里塞了钱,见凌屿还想往外推,老头用拐杖轻轻打他小腿,气得呼哧呼哧的。
“臭小子,反了你了?”
凌屿伸手入口袋,掏出了一团纸币,红的黄的绿的,是老爷子干脆把手里的零钱也塞了过去。
“爸,你怎么又给这个白吃白喝的小子塞钱?”
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凌屿手里的钱,眼冒金光。
老人握着拐杖,生气地朝着中年人身上打:“张旭,那是你亲外甥!”
“哦对,亲外甥。”张旭抓着凌屿的手臂,醉眼通红,“可爱的外甥,来,把钱给舅舅。舅舅疼你啊~”
凌屿瞥他一眼,立刻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走了。”
“快走吧。”
老人把凌屿往门外推,急匆匆地。门在他背后‘砰’地一声关上,屋内传来一阵阵争吵的声音,夹杂着老人怒极咳嗽的声音。
门阻拦了大半污言秽语,只剩几行冷情的咒骂。
“她死都死了,干什么还留下个拖累!吃你的退休金,像话吗?!他爸那么有钱,让他去要啊!”
“凌屿比你懂事!他花的钱,没有你拿去喝酒的多!!等他上了大学...”
“考什么大学,我告诉你,他别想!我现在就等他成年。给我出去打工,把家里这些年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凌屿攥着琴弦,整个人沉默地扎在门口,咬死在地面上。
他揣在兜里的手又一次碰到了那一团带着温度的纸币。
“...我都知道。”
屋内大抵是没有人听到凌屿的低语,因为里面已经乒乒乓乓地摔起了家具。
凌屿慢慢地拖着脚步离开,无人在意。
走廊的灯没亮,凌屿抬头看了一眼,跺了跺脚,还是没亮,似乎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每当这时,凌屿总觉得自己的存在仿佛是世界遗留的bug。
一个不合时宜的bug,确实是该被抹杀的。
第0005章 隐秘合同
凌屿踩着滑板,在小巷里滑行。
趁着空闲,他上网搜了搜今晚livehouse的选拔赛。他漫不经心地拇指下滑,在看到主办方的公司logo时,怔住了。
烫金的一颗六芒星,被银河拱手托起。
是‘观星传媒’的图标。
...是凌远峰的公司。
那篇报道里,首都场选拔赛冠军的脸明媚而自信,两人眉眼间有隐隐的相似,只是神情截然不同。
冠军脸蛋精致,像个精巧的娃娃,眼角眉梢挂满了自信,他神采飞扬地捧着奖杯,坦然接受来自各方的采访。
——那是凌奇牧。
是凌远峰重组家庭以后,生下来的‘正牌’儿子。
凌屿在公交站牌前望着自己的侧脸,却看到了一派狼狈和死气沉沉,两相对比,实在是惨烈至极。
凌屿自嘲一声,心不在焉地向前滑着,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辗转到了livehouse的场地。
而他,第一次不想跨入这里——不想跟凌远峰扯上任何关系。
他抱着滑板想走,却被满头是汗的孙景胜薅住了手臂:“孙子,你往哪溜,给我过来!!”
孙景胜在后者脑门上‘啪’地贴了一个乐队标识,然后指着门口的保安,急匆匆地说:“我们,人到齐了!!该让我们进了吧?”
孙大宝左手边是凌屿,右手边是一个身着阔腿裤的高个子女生,手里拿着鼓槌,嘴里嚼着口香糖。
一个吉他手、一个主唱,一个鼓手,三人全齐。
黑衣保安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站在最后的凌屿,摇了摇头,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不行。”
“什么?!”孙景胜声音陡然增高,又强迫自己压下怒气。他放软了声音,好声求着,“哥们儿,下个就轮到我们了,行行好,别卡我们了成不?”
“不行。”保安说,“你们乐队不能进。”
“通行证不是你们公司发的?现在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了?欺负我们是吧?”拿着鼓槌的女生抬起头,冷冷地举起了手机,怼着保安的脸拍,“我直播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高中生正是最闹腾的时候,保镖直接伸手拍掉女孩手里的手机,还要去抓她的头发,被凌屿一脚送上了天。
下颌被踹出一道浅浅的口子,保安捂着下巴,吃痛地拨打了一个电话。他单手拢着听筒压低声音,眼神又落在凌屿身上,似乎想动手收拾这小子又有点犹豫。
凌屿察觉有异,更是在保安口中听到了‘小凌总’的字眼。
他拳头攥得越来越紧,关节‘咔咔’作响。
孙景胜还在跟保安费尽口舌地交易,凌屿却上前,伸出了右手,声音嘶哑,压着怒意。
“电话给我,我来跟你们‘小凌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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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潢奢华的套房内,一个少年身着柔软的睡袍,面前放着一杯气泡水,左手夹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