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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随着杨广抬袖一指,内侍高野立即搬来一架梯子,辛世雄见状,赶忙起身去接梯子,然后自己爬上书架,将那本书给取了下来。他是晋王府的老人,这种事情以前干的多了,主仆主仆嘛,他是杨广的仆人。这本书,就是《论语》了。辛世雄低着头,将书双手捧着,但是杨广没有接,而是道:“翻至十二篇。”辛世雄也是读过书的,立时便知道十二篇是孔圣人关于如何实行仁德,如何为政和处世的问答,此篇中大多是圣人与弟子颜回颜子渊的问答,所以叫颜渊篇。翻到颜渊篇之后,辛世雄抬头看向杨广。“找到第十一段,”杨广淡淡道:“念。”辛世雄老实念道:“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杨约听到这里,嘴角一翘,看向宇文述,宇文述一脸无语。在坐的,只有学问高低,但绝对没有文盲,作为四书之首的《论语》,那都是倒背如流,立即便意会到,皇帝是什么意思。辛世雄当然也知道,后背直冒冷汗。皇帝让他念的这段,其意为: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即以君为君、以臣为臣、以父为父、以子为子,各司其职、各尽其本,不可僭越、不可乱位。他找皇帝告太子,是僭越,失了臣子本分。人家杨广也是告诉他,太子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为什么针对你,你自己想去。你想让皇帝认定,太子做错了?哪根筋抽住了,才敢这么干?太子错了,那是人家父子的事情,跟你有屁的关系?辛世雄不敢说话了。杨广负手返回座位坐下,然后朝辛世雄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也坐。辛世雄战战兢兢的在最末的位置坐下。杨广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裴矩身上,笑道:“为君者难,为臣者亦难,若是再两相为难,那便是难上加难,世矩做事,总是以君忧为忧,解君忧为乐,因而乐在其中,你呀,能活个大岁数。”裴矩笑道:“为陛下分忧,臣乐此不疲。”杨约赶忙道:“臣亦如此。”好了,剩下一帮人也跟着臣亦如此,杨广面上大为高兴,道:“木匠有高徒,尽得其师技艺,乃其师年老,不得做活,于是高徒带着剩余徒弟们四处奔波做工,以求生计,然遇疑难之事,有徒弟曰:应请教师傅,以解难题,高徒道:师遇疑难,从未外求,宜钻研克服,无以师忧。”说罢,杨广看向辛世雄:“你还不如木匠的徒弟。”辛世雄一脸惭愧道:“臣汗颜有愧。”人家杨广是告诉他,我把你放在了这个位置,是让你给我好好干,出了问题,自己解决,如果什么都让我给你解决,我要你有什么用?杨约赶忙道:“太子就是木匠的这位高徒,只知埋首苦干,以解君父之忧。”宇文述叹了口气,也看向辛世雄:“你不要留在洛阳了,早早回京师去,凡事多问太子,把右骁卫管好了,如有差池,拿你是问。”他是九路先锋的行军大元帅,辛世雄是归他节制的,而他希望辛世雄早点回去,跟太子安排进右骁卫的人斗法。不斗是不可能的,否则辛世雄就是一个光杆司令,上了战场谁也指挥不动,陛下都说了,让你自己解决问题,你还不明白该怎么做吗?你今天错在不该让陛下去给你解决问题,但是你怎么去解决,皇帝是不会管的。辛世雄也是个明白人,心知再不回去,他这个右骁卫将军,就只剩下一个名衔了。杨广朝他摆了摆手,辛世雄告退离开。“太子是真的器重李靖啊,”等到辛世雄走后,宇文述看向皇帝,笑道:“这都把史万岁和韩僧寿请出山了,辛世雄也难啊。”“难,也是自找的,”杨约冷笑道:“他在兵部跟李靖争吵,段文振已经如实禀奏陛下,兵无二将,陛下既然已经将西路交给李靖节制,他跟李靖对着干,不就是在违背陛下的旨意吗?”宇文述道:“两人没有共事过,素来并无交集,辛世雄也是前辈了,李靖仗着有人撑腰,不敬前辈,矛盾因此而来。”“谁给李靖撑腰?”杨广问道。这话一出,杨约等人心叫不妙,太子用自己的人,顶了皇帝的人,这是大忌,偏偏宇文述又火上浇油,皇帝动不动火,谁也说不准啊。宇文述笑道:“天下皆知,如不是太子奏请,陛下又怎会交付李靖如此重任?”“那么又是谁给太子撑腰呢?”裴矩笑道。杨约一愣,赶忙道:“自然是陛下了,父为子胆,给李靖撑腰的人,其实是陛下才对。”杨广身子后仰,微笑道:“便是如此。”宇文述仿佛吞口一口屎。第482章 老少谈心右骁卫一主二副三位将军,先后收到了太子从京师送来的礼物。礼物当然贵重不到哪去,属于正常的人情来往。送礼这种事情,非常之复杂,随着几千年演变,更复杂了。众所周知,求人办事得下重礼,礼物轻了,那事情就办不到位,所以礼物轻重基本上跟你求人家办的这件事的价值,是成正比的。你想当太守,送了一个县令的礼,那不好意思,县令都没有了,因为你瞧不起我。还有日常维系的礼物,就是逢年过节,多多少少送一些,维系住这份香火情,将来求人家办事的时候,也不至于张不开嘴。而杨铭这三份礼,比较特殊,属于平事礼,意思是咱们几个现在有利益纠葛,给我个面子,这事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其中带着一层警告意味,又或者说,叫安抚。往往这样的礼物,你要么不收,收了就不要再找事,否则就是失信。辛世雄望着东宫来人,又看了看那两车礼物,内心叹息一声,朝东宫卫士道:“请转告太子,臣不日便将返回京师,届时必往东宫求见。”卫士点了点头,行礼后带着人走了。辛世雄是不敢不收啊,还是那句话,尊者赐,不敢辞。杨铭派人送礼的同时,也给李靖写了信,告知他这一情况,让他随机应变。于是当天晚上,李靖来到辛府求见。辛世雄请李靖就坐之后,吩咐下人斟茶,道:“年纪大了,除了有些场合,已不愿饮酒,药师就与我喝几杯茶吧。”李靖笑道:“自该如此,饮茶让人心静,心静则神清,今晚与辛老谈心,饮茶最益。”“我大概猜到你为什么会来,”辛世雄连番受挫,颇为沮丧道:“太子对你的厚爱,让人羡慕。”李靖正色道:“正因如此,李靖才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不敢丝毫有负太子恩情,此番受陛下之命,担此重任,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就像今夜这场雷雨,让人心弦紧绷,一刻不敢放松。”虽然屋子里门窗紧闭,但是外面的雨声仿佛鼓槌敲打一般,声声震耳。辛世雄点了点头:“我就任右骁卫,已有三年,军府嘛,不用亲近之人,可谓寸步难行,药师就职于右武卫,应是懂这个道理的,太子此番更易,让人心惊胆战啊。”他们俩论职位,是平级的,论勋爵,也都差不多,没爵位,勋位都是柱国。“太子此番安排,是有深意的,”李靖道:“晚辈有肺腑之言,老将军莫怪李靖交浅言深了。”辛世雄一愣,道:“请讲。”李靖叹息一声,沉声道:“此番北征,以我之见,有一个巨大的弊端,许国公与延寿公的主力推进,恐怕艰难险阻,我东西两路侧翼,责任重大,稍若有失,便是万劫不复之地啊。”西路军,由李靖节制,麾下有辛世雄麦铁杖,共六万七千人。中路主力宇文述、于仲文,共有精锐七万两千人。东路军,有荆元恒、薛世雄、崔弘升、卫玄四位总管,由卫玄节制,共十三万六千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