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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容姒和喻良臣,他甚至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殿下和驸马来了。”
单凭前太子的手段,果然是拦不住这二人太久。杜有厓对眼下的会面并不意外,只是先前发生了一段小小的波折,叫他有些心情不虞,面上却又带出三分笑来:“殿下不先来看看你的父皇麽?”
容华的面容半掩在床帘之后,容姒目中微沉,忍不住往前迈了半步,却被身侧的喻良臣圈住手腕。
“杜公公,不,或许该称一声杜统领?”
前朝皇帝身边的禁卫统领竟忍辱负重二十余年,成为了如今大齐皇帝身边的内侍,还是第一个有阅折批红之权,能号令禁军的内侍,如何不算得另一种传奇呢?
杜有厓笑意微敛,蓦然执起拂尘一扫,劲风打落了秋禧高举的铜盆,水幕后的身形跟着一颤,露出双膝下的两行血色。
杜有厓目如利箭追去:“你敢背叛我?”
秋禧咬牙,勉强稳住身形重新跪好,低眉道:“弟子不敢。”
“他没有背叛。”容姒扫了秋禧一眼,冷声道,“只是我等知道公公竟是前朝反叛组织辉月的首领后,有了些新的疑惑。”
“公公对前朝皇帝如此忠心,必然是与前世皇室有所牵扯。可惜年岁已久,前朝覆灭之时昭明和驸马都尚未出生,查证起来实在困难。好在,对公公心存疑虑的不止是我们。”
杜有厓眯了眯眼,立刻会意道:“韦氏。”
“不错。”容姒道,“若说还有谁会与前朝相关,最有可能猜到公公身份,甚至见过公公的,就只有曾随先帝征战,拿下前朝江山的首辅,韦章。”
“这麽些年,公公卑躬屈膝韬光养晦,忍常人所不能忍,就为了替前朝皇室複仇,忠义之心令人叹服。”容姒道,“但前朝皇帝荒淫无度,奴役百姓,天下豪杰揭竿而起推翻旧政乃是顺应天时!前朝覆灭是必然,是历代帝王自作自受,纵使你何等忠义,也不过是愚忠罢了!”
“住口!”杜有厓头一次在衆人跟前这般疾言厉色,怒喝道,“你懂什麽?陛下自小良善,却被一干奸臣把持朝政,形如傀儡,这才纵情酒色麻痹自身!宫破那日他已然答应交出玉玺,只求隐姓埋名安稳度日,可你们的先皇呢?却出尔反尔对他赶尽杀绝!什麽真命天子顺应天时,不过是一群烧杀抢掠的土匪罢了!”
杜有厓冷笑一声,目光一转:“你们的那位先皇究竟是个什麽货色,想必喻驸马更深有体会吧?”
“他固然有罪,可此罪与天下黎民无干。”
喻良臣沉声道:“前朝末年,帝王无能佞臣当道,致饿殍遍野,光楚地一郡便饿死了数万人。可大军进驻上京城时,你的陛下还卧在美人膝头,醉生梦死,如何不是天下罪人?”
“而你,杜有厓,不,杜国忠!你自诩尽忠,却为了让天下大乱,在建元八年利用禁书之令,于上京城中重掀腥风血雨,又如何不是天下罪人?!”
喻良臣话音未落,秋禧已猛地擡头,双手紧紧扣在膝前:“你说什麽?什麽叫利用禁书之令,重掀腥风血雨?”
除却被容姒扼杀在摇篮的那次禁书风波,史上共经历两次禁书之乱,一次始于先帝,另一次却始于辉月。
自上回容华遭遇刺杀之后,兵马司清洗上京城中的辉月势力,在某家书肆追查到了蛛丝马迹,细查下去才将辉月这个前朝组织与建元八年的那场禁书之乱联系在一起。
杜有厓闻言并不否认,只道:“要成大业,自然是要有些牺牲的……”
他蓦然又近前一步,手中拂尘卷上榻上容华的脖颈:“多说无益,眼下大齐皇帝的性命捏在我的手中,喻驸马可以不在乎,殿下你也不在乎麽?”
“杜有厓!”容姒拦道,“只要你不伤父皇,本宫承诺放你安然离开!你知道的,我不是先皇,我容姒决不食言!”
“离开?”杜有厓笑道,“我若只是想离开,又何至于走到这步?”
“那你究竟想要什麽?”容姒紧盯着他,“想要杀了父皇,杀了本宫,杀了驸马?还是杀光所有的南北军,杀了所有唾骂过你的陛下,背叛了你的王朝的黎民百姓?!”
“若你是想要这些……那你这辈子都杀不完,你永远也达不成你想要的!”
容姒逼近他,一字一句道:“你还不明白吗?人心是杀不尽的!”
杜有厓神色恍惚一瞬,又猛地收紧拂尘:“别动!”
容姒立时顿住脚步,殿中一时僵滞。
蓦然,隐隐的咳嗽声自床幔间溢出,杜有厓只觉拂尘似是被轻轻一扯,僵硬回头,却见龙榻上的那人不知何时擡了手,虚握住拂尘的另一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