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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终究长叹一声:“可惜了……”
昭明公主想要釜底抽薪,破而后立,他却只想皇室倾覆,天下大乱。
他们注定互为仇寇,不死不休。
建元十七年五月廿九,昭明公主被禁露华殿,夜半时分殿中突起大火,火势彻夜不灭,公主亲卫施救不及,昭明公主被困火中,香消玉殒。
消息传到边关的时候,老将盖东篱已带着麾下将士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开战之前,盖东篱深知此战只宜速战速决,如何痛击敕荣骑兵便成了险中求胜的关键。
然连盖东篱也未曾想到,他手下的副将魏仲言如此骁勇,能以一敌十,一同行军的驸马喻良臣智计无双,两厢配合将敌军分而治之,竟叫敕荣骑兵损失惨重,不得不偃旗息鼓,委派使臣与大齐和谈。
和谈事宜皆由喻良臣主持,他在这场大战中立了不小的功劳,原本对他多有成见的盖东篱部下也已心悦诚服,与他兄弟相称。
而喻良臣手中还有一份怀夫人留下的军士名单,这些人都曾经在怀大将军麾下任职,对怀氏忠心耿耿,怀氏兵权被缴后,先帝唯恐旧将兵变,将曾经直属怀氏的兵力打散,编入其他行伍。
如今喻良臣挑明了身份,再联系这些旧日部族,怀氏后人的声势便彻底在军中打响。
此次和谈,大齐因着战事获胜重新占了上风,喻良臣在原本的和谈协议上又加了两点,一是延长了休战年限,二是让新敕荣王释放人质得勒王爷,将饲马贩马之权重新分配于他。
敕荣使臣商议过后,与大齐重新签署了休战协议,自此,边关止戈。
盖东篱看着这份协议书哈哈大笑,指着喻良臣道:“你让得勒王重新掌权,怕不止是为了惠及大齐饲养战马事宜吧?”
喻良臣抄手立在帐中,身着赤色官服,头戴乌纱绿鬓清眸,瞧着一派文臣风骨,却也能手握军刀,将敕荣骑兵斩于马下,军中校尉以下,无人是其对手。
此时被盖东篱道破意图,喻良臣也只淡淡一笑:“得勒王在敕荣还有不少残余势力,叫敕荣王不敢轻易将他斩杀。此次放虎归山,正好给敕荣内政埋下隐患。”
以得勒王的性子,又如何肯善罢甘休?往后这十几年,敕荣都不会太平,而敕荣内耗得越厉害,对大齐也就越有利。
敕荣王不会想不到这点,只是眼下他已别无选择。
盖东篱连声道好,将捷报传回上京,又下令点燃篝火犒赏军中将士,拉着喻良臣和魏仲言饮酒,几人走出营帐,蓦然听上空一声鹰啸,一道黑影竟直沖几人俯身而来。
喻良臣神色微变,按下盖东篱拔刀的手,擡起右臂,俯沖而来的鹰隼竟稳稳停在他臂间。
大将军怀渚有驯鹰之法,行军之时常以鹰隼传信,喻良臣同样豢有一鹰,此次却未同他一道行军,而是留在了边关城镇中的据点,为传急讯之用。
鹰隼此时过来,上京城中只怕出事了。
喻良臣心下陡然腾起一股不安。
“这是你饲的鹰?”
一旁的盖东篱目露惊讶,看这鹰隼羽翼丰满,身姿矫健,可不是一般人能驯得了的,更别说用作传信之用。
盖东篱有些心痒,然身边的喻良臣久久未言,目光死死定在信笺之上,明明其上只有短短两行,一眼便可看尽,他却看了许久,久到盖东篱也觉出些许不对。
他从未在这个年轻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即便是战时面临敕荣的三万骑兵,大齐战马不济,不占地利的局面,都未曾叫喻良臣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他本该万事万物成竹于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然就在这一瞬之间,喻良臣整个人的生气都被抽取干净,只剩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盖东篱下意识想说些什麽,喻良臣却率先开口:“将军,这里便交托给你了。”
“什麽?”
盖东篱甚至未能反应过来,喻良臣便已翻身上马,直奔营帐之外,看方向是往上京城。
“等等,这——”
盖东篱忙要派人去追,此行喻良臣不止要主持谈判事宜,还有监军之责,虽然战事已歇,可擅自离营终究是罪过,盖东篱爱才,自不能看着喻良臣留下如此把柄。
魏仲言却是将人拦下,神色沉凝道:“将军还是由他去吧,若是事关那人,莫说是离营渎职之罪,便是将整个大齐都搅得天翻地覆,他也不会有半分犹疑。”
盖东篱一怔。
魏仲言微微垂眸,只盼一切都还来得及。
为天下计,为生民计,也为喻良臣自己。
魏仲言与喻良臣相识十年,知道他骨子里深藏的晦暗与疯狂,只不过是这些年,有那样一个人陪着他,爱着他,才渐渐抚平他的尖刺棱角,化开他的淡漠疏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