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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弥将撑开的窗扇放下, 得容姒授意和香耳一道退了出去。房中无有他人, 容姒这才道:“笑不出来便不要笑了, 想饮酒,我奉陪便是。”
喻良臣目色一深,容姒已将酒坛接了过去。然屋中没有酒杯,容姒也没想再命人送来,索性便搁了两个茶盏,倒了酒水来饮。
说起来, 上回同喻良臣共饮还是在归元楼中,他们与淳于星几人一道泼了茶, 倒了酒, 也是这般不伦不类,不规矩得紧,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一般。容姒仰头,辛辣的酒劲灌入喉口, 叫她微微眯了眯眼, 浅笑了一声。
“殿下可知, 那夜要刺杀殿下之人为谁?”
当夜要杀容姒的有两拨人, 辉月教要刺杀容姒的理由尚且不明, 但之后那个用剑之人, 容姒则怀疑是公羊靳派出的青阳派中人。眼下看喻良臣这般反应, 想是已然查明原委了。
“公羊靳为何要杀我?”
果然。
容姒并不觉得意外。
喻良臣将酒饮尽,缓声道:“他觉得殿下的存在会让我失了複仇之心, 会让我变得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甚至会对皇室中人和韦氏一族手下留情。”
容姒微微一怔。
只是因为喻良臣待她不同,公羊靳便要将她除之而后快吗?那在梦里的前一世,公羊靳是否因着同样的理由,才叫他口口声声喊着要诛杀她这个昭明公主?
可梦里的喻良臣,分明并未对她动心,公羊靳又凭何觉得,她的存在能左右得了喻良臣?
是还有什麽她不知道的麽?
“此事是我之过,殿下想如何处置,全凭殿下。”
容姒收回心绪,看着喻良臣道:“你处置了公羊靳?”
“是。”喻良臣道,“他已自断一臂。”
公羊靳于喻良臣有恩,他做到如今这步,也算是给容姒一个交代。容姒不会不依不饶非要他处死公羊靳,但也绝对没有下次。
喻良臣此人,看着冷心薄情,实际也极重情义,否则今日之事,不会叫他露出这般情态,看着像是有几分……割裂的脆弱。
容姒想了想,似乎以往从未在喻良臣身上看到过这两个字。
“你我今日饮了这两坛酒,此事便到此为止。”容姒道,“我不会再追究,你也不必再提。”
喻良臣眸中之色愈发深浓,容姒却已举了茶盏过来,与他的轻轻一碰,随后将一盏酒饮尽。
“咚”的一声,是不知从何处投来的石子,砸在寒潭冰层之上,叫那一层坚冰开了缝,渐渐与底下的潭水融为一体,又漾出一圈圈的波纹来,久久不静。
喻良臣的心随着那波纹起伏,又好似被那烈酒灼烫,他一手按在桌案,却是欺身过去,让自己的身影切切实实映在容姒眼底。
他开口时带着几分酒气,眼中却无半分醉意:“如今殿下的心里,可是有了臣了?”
他长腿一支,索性坐于案上,一手扶在容姒鬓间,替她理好颊边的碎发:“殿下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再说些旁的什麽搪塞于我。若殿下心里没有我,我如何,是悲是喜,又干殿下何事?殿下不会纡尊来陪我喝酒,明明……是我伤了殿下。”
“殿下可不可以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
喻良臣的声音低低停在耳侧,几分沉闷,几分渴求。容姒低叹一声,终是道:“是,我心里有你。”
“容姒心里,有喻良臣。”
“砰”的一声,是喻良臣拂落了桌上的茶盏,酒香满室,闻着便似要醉了。他按在容姒颈后,吻上了那被酒色沾得愈发红润的唇。
他是一个很好的猎手,富有足够的耐心,他一点点描摹挺近,挤压着唇齿间的空隙,呼吸勾缠,追逐牵引。
容姒只觉身上一轻,下意识勾了喻良臣的颈。
窗叶明明已然阖上,却不知是哪儿来的风,吹灭了案上烛火,叫室中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喻良臣的一双眼,比夜幕星辰更亮,却又深藏着比墨色浓郁的沉暗,星火燎原一般,要将这床幔烧起。
“殿下,我好欢喜。”
微促的呼吸间,容姒听到这一声呢喃,只觉心尖似被什麽轻轻一触,要融化了般。
窗外不知何时飘了夜雨,淅淅沥沥的雨丝铺在庭院的芭蕉叶上,枯黄的叶片被雨水浸透,竟似也重新透出几分勃勃生机。夜风一吹,只见芭蕉轻摇,雨珠漓落,冬夜已尽,早春将至。
一夜冬雨,晨起时地面早已干涸。
天光破晓,投入窗棱格间,点亮一室靡暗。
容姒陷在衾被之间,只觉自己的长发总被人轻轻撩起,勾在指尖,不厌其烦地把玩轻抚,叫容姒很想伸手,狠狠打在那人手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