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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腰间一烫, 来人的五指紧紧扣在她腰际的弧度,严丝合缝,容姒几乎被人半按入怀中,猝然对上了那双眼。
方才还只清寒疏淡的一双眼,犹带惊色,此时已如千山雪仞, 那朔风裹挟而来的凛冽之意毫无遮掩,就如冰冷的湖水, 叫容姒无处遁逃。
竟是杀意。
喻良臣对她的杀意。
一如梦中之时, 炸响在耳边的那声“诛杀昭明公主”,身后穿腹而过的兵刃,和他那句冰冷的喟叹。
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容姒由怖生怒,蓦然屈膝往喻良臣腹上狠狠撞去, 那扣在她腰际的五指骤然一松, 容姒毫不犹豫地又补了一脚, 将人踹开。
此时极擅水性的两个摇橹宫人已然寻到了容姒, 托起她便往水面浮去。容姒被救上岸, 身上衣衫尽湿, 却因穿了件圈金云肩遮掩胸前, 也并不显得十分狼狈,虽是呛了水, 咳得眼尾殷红,容姒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
两个宫人紧张容姒,待想起昭明公主落水后跟着跳下去的喻良臣,却见他已独自上岸。
这厢动静引来了巡逻禁军,喻良臣看着另一侧的喧嚣奔走,一手按上仍旧隐隐作痛的腹部,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湖水的湿冷和那柔腻的触感。
她是故意的。
故意问起他是否会水,让他下意识代入公主对他的杀意,以为撞舟的动作是为了叫他落水,这才让容姒有机可趁。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算计。
喻良臣唇角一弯,忍不住低笑出声。
跟着公主入水的那一瞬间,他的确萌生了杀意。如今的昭明公主对他来说已是变数,本该尽早除去,然喻良臣摩挲着漉漉指尖,却又将那杀意一点一点,寸寸咽下。
***
容姒落水后,当夜便起了高热。
珠弥去请了随行太医,自然也惊动了圣上。容华赶到的时候,容姒正烧得两颊红热,嘴唇干白,直叫容华心疼不已,忙传了太医问话,又亲自给容姒喂药。
容姒烧得迷迷糊糊,却还知道药苦,耍着小性子不肯喝。眼见皇后苦劝不进,容华不由板了脸,还未说话,衣摆便被容姒扯住。
“踢毽子……”
容华佯怒道:“病成这样还想着玩儿?把药喝了,养好了病,想玩什麽还不是由你性子?”
容姒却是摇头,低哼道:“阿兄约了我踢毽子。”
她半埋着头,垂下的眼睫微微地颤:“阿姒不能爽约。”
皇后替容姒掖被子的手一顿,回眸看向容华,后者搁了药碗,神色莫测。皇后斟酌道:“听闻昨日他们兄妹偶然遇见,小五陪着大皇子踢了一下午的毽子,都是孩子心性,也难怪能玩到一处去。”
容姒嘟囔了一句便又沉沉睡去,只在梦中犹不甚安稳,秀眉蹙起,看得容华也跟着拧眉。
“罢了。”他道,“明日让人过来陪着小五,他们兄妹自小亲厚,小五高兴,病也好得快些。”
皇后自然称是,又劝着容华早些回去,她来照看容姒。这一照顾便直到天光破晓,眼见容姒退了热,皇后才听着宫人的劝,回了行宫休息。
紫英替皇后拆卸珠环,韦氏斜倚在榻上,轻阖了眼。刘嬷嬷见状,挥手让其余宫人退下,自己轻轻按着皇后额旁两穴,叹道:“娘娘何必亲自熬了整夜,累坏了身子可怎麽好?”
韦氏闭着眼道:“她难得病上一回,我这个做母后的,自然心疼。”
“娘娘做的,陛下都看在眼里呢。”刘嬷嬷笑道,“只是奴婢愚笨,没想明白娘娘的用意,眼见那对兄妹又热络起来,娘娘怎还劝着陛下让他们更加亲近呢?”
韦氏闻言,微微睁眼。
她素来保养得好,肌肤紧致,长发乌黑,这般半垂着眼更有几分海棠春睡的韵味,然话语之间却有几分与节气不符的冷意:“堵不如疏。自小五肯替她那兄长出头,同容卉打架,我便知道她还是向着他的。也是,毕竟是亲兄妹,血脉相连情深义厚,如今见了面,就更是亲近了。”
“小五在病中都惦记着她的兄长,你说,这次回宫之前,她会不会开口求着圣上,让容霄也一并回去?”
刘嬷嬷顿时明白过来。
当年时疫,除了一些微末宫人,整个宫廷就只有大皇子一位贵人得病,司天监夜观星象,言大皇子此劫是为帝星挡灾除厄,却也因此身带不祥,若久近帝星必使灾祸蔓延。故而司天监提出,让容霄久居皇陵,以皇陵之气镇压灾厄,然皇陵清苦,圣上终究心有不忍,正好太医提出容霄之病需要静养,便改让容霄迁至习凉行宫,住在离圣邸最远的舒望宫中。
这许多年,圣上一直不喜人提起容霄,旁人只以为是大皇子癡傻惹圣上不喜,韦氏却看得明白,圣上非是不喜,而是心有愧疚,只因他为了江山稳固,舍弃了这个儿子罢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