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而是早在这个局的开始,他就预料到了结局。
那是傅则渊、顾放和杜晏晏三人创立状元书肆的时候,其实他曾无数次徘徊在门前不远处,却拉不下脸踏入其中。
直到.....他瞧见裴煜一行人白龙鱼服,几人似乎谈成了什麽交易,几日后,果然见到书肆背后的东家变成了朝廷。
他豔羡有之,傅则渊和顾放似乎总能如此轻而易举就得到皇帝的青眼,见着杜晏晏跟着他们也能有此境遇,心中不平得很,却无从宣洩。
与那几人吵了一架,当夜他在酒肆喝酒,无意听着鬼鬼祟祟的议论,有关什麽科举,什麽试题。
他昏昏沉沉,听得不甚分明,闭眼细细分辨,越听越心惊,酒意也卸去大半。
邻桌坐的是几个书生,他干脆坐过去问,“兄台此言当真?”
几人见了他,遽然一惊,明白他的来意,又被他一通威胁,只得从实到来,原来他们得到了今科试题,正在寻人代写。至于得到试题的法子,是几人中不乏建邑富贵子弟,家中长辈与御前秉笔太监有些私交,便窥到御笔字迹,从而带出宫外,此事机密,断然不可外传。
杜允之听得一愣,用酒后混沌的头脑捋了一遍,竟也挑不出问题,只当天大的好事总算落到了自己身上。杜晏晏能攀上一门好亲事又如何?不过是妻凭夫贵,而他却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出将入相!
酒醒后,他瞧着试题,又觉得不真实。可到底按捺不住,他还是找人写了文章。
在考场外,他的紧张不可言表,他既担心试题不如己意,空欢喜一场;又害怕试题恰如己意,洩题之事被揭发出来。
直到看到试题,他汗湿重衫。
他想过不按抢手的文章来写,可他更有自知之明,靠自己的文采,是万万无法中举的。
而现在,这是他晋升官场的唯一机会!
奋笔疾书的那几天,是他人生中最煎熬的几天。
在封闭的考场隔间,他早早写完了文章。
多余的纸张巷道风里被吹得鼓起,他用力按住,一笔一划在上面写。
中举。
字迹力透纸背。
等到后来,眼见放榜的日子渐近,他又想,那文章未必真能中举,若名落孙山,洩题之事曝光与他就无甚关系。
这样想着,他反倒是好受一些。
只不过,他确实中举了。
平心而论,他很欢喜,是活过这些年来,最欢喜的一刻。
这欢喜来得猛烈,去得匆匆,他静静等着洩题之事被揭露,每风平浪静一日,他便觉得又偷来了一日安宁。杜晏晏照例讲究着吃喝,约着傅则渊和顾放玩儿,她毫无心事又没心没肺的模样,终究成了堵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她死了就好了。
这般想法浮现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但静下心想,又认为,只要她死了,就能报母亲之仇;只要她死了,父亲眼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只要她死了,杜家和定安王府的维系就断了,定安王干的可是谋朝篡位的勾当,自家何必和他家绑在一条船上?
他给自己罗列了许多理由,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杜晏晏,确实死了比较好。
动手给自己的妹妹下毒,比想象的更容易。
他看着父亲对傅则渊发火,“你干什麽?想害死她吗?”心中不由发笑,看,父亲总是这般识人不清,偏宠杜晏晏是如此,他不明白杜晏晏有何可取之处;冤枉傅则渊亦如是,在场这麽多人,傅则渊是最不可能下毒的人。
杜晏晏生死不知,傅则渊力排衆议救她,他又忍不住想,若自己也有性命攸关的时候,又有没有人为他出头呢?
如何会有?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
或许是杜晏晏面如金纸的样子太过唬人,大夫道出催吐的施救及时,杜小姐死不了时,他竟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何其可笑,他一面盼着她去死,一面却担心她真死了。
于是他又为自己找了个理由——父亲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
后来江南一行,他被任命为监察刺史——江南大旱来得真是时候,若他能从中做出实绩,就算以后出了舞弊案,他也能被豁免罢?
他得抓住机会,向皇帝投诚。
反正傅则渊和顾放二人,本就很讨厌,处处出风头,又看不上自己。
......
杜允之思绪万千,却听裴煜说话了。
具体来说,是向他抛出一个诱饵。
“朕听闻,科举主考官成莫知,是杜氏门人。”
他脑中嗡嗡作响,心却平静了下来——终于来了。
世上有很多偶然,可当偶然接踵而至,便是精心布置的必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