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独居,周维祯的房子里没有购置太多东西,客厅里除了餐桌、置物柜之外就只剩下一张沙发,两个成年人坐上去难免拥挤。因此,周维祯让明绎先坐下,自己则找出烧水壶准备沏茶。
等待茶水沸腾的间隙,他可以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楼道间的寂静首先是由明绎打破的,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口吻中带着周维祯没办法忽略的眷恋与小心翼翼。可是周维祯能做什么呢?从曹乐淇口中得知这两年明绎为了他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他既不忍心再故作冷漠来呵斥、驱赶他,也不可能像见到一个老朋友那样同样欣喜地拥抱上去。毕竟,当初是他伤害明绎在先,他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
水开了。周维祯收回翻滚的思绪,将茶水放在明绎手边,接触到明绎的视线,周维祯下意识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不常来客,只有陈茶了,你……将就一下。”
明绎只是用那双浓墨一样的眸子看着他,并不理会周维祯刻意的寒暄,一开口,两年前那个固执的影子就与现在坐在周维祯面前的人重叠了。
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严肃的眼神中冒出某种犬类一般执着的光亮:“我终于找到你了。”
周维祯被他盯着,喉结上下滑动,很想告诉他其实在省城他们就见过一面了,但他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装作来了兴趣的样子,笑道:“哦?我猜猜,肯定是曹乐淇告诉你的吧。”
“是。”明绎看着他的笑容,神情微动:“你答应跟他吃饭……如果不是被我发现,我就该错过你一次了。维祯,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我……”面对着这样的明绎,周维祯竟有些答不上来。以前的明绎分明不是这样的,他想。
两年的时间到底会改变一个人,相比以前,明绎变得直白了,就好像冲破了某种束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起来。
见周维祯不回答,明绎垂下眼睑,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神情,不太熟练地切换成另一个话题:“那个孩子,是你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儿?什么女儿?周维祯被明绎的话弄迷糊了,反应了好久,突然明白过了明绎指的是灿灿。他不禁微微睁大眼睛,真想钻进明绎脑子里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当然不是!灿灿是我一个同事的孩子,我同事临时有事,托我照看一下而已。”
“也是,”在周维祯不注意的地方,明绎悄悄松开了自己攥得发白的手,“才两年而已,女儿不可能这么大。”
“……这两年,你过得好吗?我过得还成,”明绎自顾自道,“就是找你费了点儿劲。”
过得还成?看着明绎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丝毫不提起他的遭遇,周维祯的心仿佛被一只手重重掐住了,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滞涩渐渐从他胸口升起,让他再没办法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也一切都好,”周维祯声音低了下来,“明叔叔给我的工作很好,也交了些新朋友,也算是安家了吧。”
“安家……”明绎恍惚了一瞬,“你……不会再回北方了么?”
周维祯不由得沉默下来。
明绎看懂了他的表情,不死心道:“那套房子我没有卖,你的东西我也还一直留着,我没让任何人动过……哦,裙子、那些裙子我都丢掉了,你不喜欢那些就不穿,等你回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谁可以约束你。”
明绎嘴唇哆嗦着,语气不自觉祈求起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就是想带你回去的,南方…你喜欢这儿,我们以后就经常回来,不好么?”
墙上,挂钟的指针即将指向十点,这意味着,如果他再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周维祯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定了定神,慢慢道:“明绎,我经常后悔两年前我用那样的态度对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其实,穿裙子也好,扮女人也好,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你在羞辱我,与之相反,对你我从来都只觉得感激,因为你,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幸福的五年——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并不这么想,可是现在再回想,那五年的确是令我最安心、最怀念的日子。”
周维祯看着明绎逐渐变得不可置信的神情,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明绎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颤抖起来:“什么?”
“以前,我太胆小了,又自负年轻……”周维祯摇摇头,把未尽的话语咽下去,重新笑起来,“虽然现在可能有些迟了,但我还是想说,明绎,我爱你,虽然比起你为我做的,它听起来太微不足道了,但我爱你,我不想再接着做胆小鬼了,我得让你知道。”
周维祯爱…爱他?
“我……我……”明绎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被那三个字砸得眼前一阵眩晕。爱,爱……
周维祯接着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的那块玉?那真的是我妈让我交给你的,她还说,让我珍惜眼前人。”
明绎怔了怔,突然飞快地在身上摸索着,随即,明绎的手僵住了,脸上也浮现出做错了事一般的表情:“我没带着它。”
他忐忑地朝周维祯看过来,急切道:“但是它没丢,你相信我,我好好儿把它收起来了,它没丢……”
说着,明绎的情绪忽然更加激动起来,他猛地站了起来,把周维祯死死抱住了,隔得那么近,周维祯甚至听见了他极力压抑之下的哽咽:“我找了你好久……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你真的,真的会……”
周维祯任由他抱着,听着这个一向刚毅的男人此刻在他耳边像个孩子一样哭诉了起来,心脏再次被密密麻麻的刺痛包围了,他竟然有些不敢再说下去。在明绎看不到的地方,周维祯脸上的笑容苦涩极了。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要再伤害这个男人第二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稍微退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深吸一口气,把心底的不舍压了下去:“但是,就像我说的,那五年也已经过去了。”
明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不会再回北方了——人总是要向前看,不是么?”周维祯摸了摸他的脸。
“那我们……”明绎愣愣道。
“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
明绎脸上那因为周维祯的表白而欣喜若狂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看着明绎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周维祯又不禁心软下来,柔声道:“明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爸爸的手段,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妈和我舅舅现在还被他监视着,你又要我怎么办呢?你来这儿找我的事情,有这一回就足够了。要是被明叔叔知道你来找我,我可能又该换个地方生活了。到时候,你又要找不到我了。”
明绎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摇着头,“不,不……你还是要抛下我对不对,我明明都找到你了,明明都……”他瞪大眼睛,双目赤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滚落了下来,声音嘶哑地冲周维祯道:“你还是不肯要我!”
看着这样的明绎,周维祯差点就要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我没有不要你,但不是时候。”
“要到哪天才可以呢?”明绎痴痴地问?他忽而像是惊醒了,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错了维祯,我刚刚不应该吼你的,以后有什么错我都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这两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没有你在身边我一刻都受不了了,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明绎捂着脸蹲下来,水渍顺着他的指缝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在地面,“我后悔了……我不该签字的,我以为我自己忍得住的…我以为!找不到你的时候,每一天都是那么漫长,我好害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男人口中倾泻出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饱含那样沉重的思念和深深的绝望,狠狠地砸在周维祯心口,几乎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明绎……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周维祯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吐出来两个字:“三年。”
周维祯蹲下来,直视明绎那双通红的眼睛,“你以前说过,让我等你,你还记不记得?”
那是一个信号。明绎呆滞了一秒,本能的直觉让他在尚未明白过来之前已经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记得的,我一直都记得……”
“那好,我答应等你,只不过我就等你三年,”周维祯抬手,抚摸着他的耳朵、脊背——这是他们之间特定的安抚动作,“我等着你……有足够的实力保护我,保护我们,也不用再看明叔叔的眼色,可以随心所欲过我们想要的生活,我等着那一天。”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也不过如此。
因为周维祯这句承诺,明绎觉得自己坠入冰窖的身体又开始发热,全身的血液都渐渐沸腾起来。他紧紧抓着放在他脸颊的那只手,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神采,忙不迭道:“三年!就三年!好!你等我……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周维祯这回不再吝啬了,凑近给了明绎一个轻轻的吻,“曹乐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这两年你过得很辛苦,是不是?但你要清楚,你选择这条路,不能仅仅是为了别的谁,而一定是要为了你自己……我知道你一直都渴望着彻底脱离明家掌控的那一天,明绎,再勇敢一些吧,你必须真的挣脱束缚你的那些东西,明白么?”
明绎回味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吻,在如雷的心跳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年。仅仅三年而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明绎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来的,没办法出来太久,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抓紧每分每秒赖在周维祯旁边。他已经迷失了太久,终于能在今夜短暂地找到自己的港湾。
然而时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多呆一秒就少一秒,过了没多久,明绎又隐隐地焦躁起来,身体和灵魂都是如此地渴望永远留在这个人的身边。偏偏他就要离开了。
他在这个充满了令他安心的气息的房子里一寸寸移动着目光,大脑正疯狂地把这里的一切都铭记下来,仿佛一只家犬在努力记住主人的气味和回家的方向。
视线在接触到柜子某处时,明绎眉心轻轻一跳,心脏又顿时高高悬起——他在今晚受了太多刺激,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患得患失——柜格里摆放着的,是一盒女式香烟与打火机。
周维祯平时是不抽烟的,那么家里怎么会出现这些东西呢。对了,他该有多蠢,没有孩子,不代表身边不会有其他人……明绎僵硬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盒烟,原本不起眼的东西此刻在他眼里却刺眼得可怕。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自觉地抓紧了周维祯的手腕不放,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克制住内心不断鼓胀起来的酸意和阴暗的妒忌。
周维祯见他又是这副魔怔样子,哪还能不明白呢?他无声叹了一口气,顾不上手腕疼痛,把明绎的脸转回来,“别瞎猜了,那就是我抽的,没有别人。用女款,是因为味道清淡些,仅此而已。”
好久之后,明绎望着那盒无辜香烟的凶狠眼神才消退下去,在周维祯面前又换上了乖顺的模样,垂着头,任由周维祯抚摸他的脸:“嗯。”
“怎么开始抽烟了。”明绎敛着眉,用脸乖乖蹭着周维祯的掌心。
周维祯把那盒烟拿过来,敲出一根含住滤嘴,熟练地给自己点上,轻飘飘吸了一口,没一会儿,烟雾轻曼地从他唇边逸出来。展示完,周维祯见明绎仍然愣愣地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扬了扬手中的烟,“瞧,沾上坏毛病了。”
明绎还是看着他。
倏地,他迅速脱掉了外衣,粗暴地扯开领带和领口,偏头将自己锁骨上方的皮肉露出来,神情坚定。
“我也要。”明绎哑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犹嫌不足地,他补上一句:“主人。”
烟头摁进温暖的皮肉里,砰起轻微如电流般的滋声。血肉烧焦的味道。隐忍畅快的闷哼。
明绎带着这个伤口离开了。
临走前,明绎执着的本性又冒出来,不等到周维祯的回答,就站在门口怎么也不肯走:“等我,你答应我的,一定要等我。”
周维祯坐在沙发里明绎坐过的那块地方,想着明绎抚摸那块伤口心满意足的样子,静静地抽完了那支烟。
明绎一定不知道,他又被骗了一次。
他的眼神多么的坚定,似乎一眼就可以抵达三年后,周维祯许诺给他的那个虚假的未来。
指针转过正中央,今天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维祯坐了整整一夜,用一整夜来想明绎的那个足以把他刺穿的坚定眼神。直到第一缕昼光从楼宇间的缝隙照在他脸上,他才动了动发僵的身体,难以忍受般捂住心口,佝偻着缩成一团,慢慢流下眼泪来。
只是,留给周维祯默默悲伤的时间并不多,他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给曹乐淇拨去了电话。
“他走了?”
“嗯。”周维祯看着镜子里的人,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冒着血丝,看起来多少有些憔悴。他试着弯了弯眼睛,但摆出来的笑容实在丑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行,我先跟他回去,你知道后面该怎么做,等到了那边,我会派人来接你。”
“好。”
放下手机,周维祯进浴室洗澡,换了身衣服,已经是该要上班的点。这一天的早晨空气凉爽,天空明亮,他走出房门,踩着平稳的步子,神色如常得就像和平常去工作无差。
只是他要去的并不是单位,在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后,周维祯在市纪检委的大门外下了出租车。岗哨的同志拦下了他:“来做什么?这地方不准乱进啊。”
周维祯语气温和:“你好,我来自首。”
等待做笔录的间隙,周维祯又把曹乐淇那个晚上对他说过的话想了一遍,他不得不想,因为那关系到他今后的命运。
曹乐淇说,明绎为了你,跟家里闹翻了。
说,他爸很恼火,用了各种方法逼他低头就范呢。你看,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又起的风头,都知道明绎娶了个男人,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身份还有些诡异,竟然就是七八年前畏罪自杀的那位周部长的儿子,这两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明绎现在脱离了军部,要自己摸索着往上爬,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盼着拉他下水,狠狠挫一挫明家的势呢。要是这个丑闻传出去闹大了,周维祯,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这些天,明绎被这件棘手的事儿缠上了,我们心里都门儿清,这是他爸在暗中做的推手,姜还是老的辣,要是明绎不低头,他就是对不起明家;低头,就是对不起你。反正,他爸是豁出去了要让明绎回去。你让明绎怎么选呢?
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明绎从这件事儿里摘出去,你觉得呢?
周维祯,我知道你和明绎已经两清了,但看在那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再帮明绎最后一回成不成?
周维祯听懂了,他的身份被明正国爆出来了,要是被有心人利用,明绎如今所走的仕途很快就会被堵死,再没有出头之日,明正国正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明绎重新回到军队。也就是说,明绎如今身上的压力,很大,大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是身败名裂的下场。那时尚还稚嫩的他们在无形中埋下了一根引线,现在终于燃到他们脚边了。
曹乐淇说的办法很简单,这件事既然不能让明绎沾手,那就让另一个当事人站出来。要证明明绎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只要周维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让大家觉得明绎在这件事里其实是受害者而非共犯,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把柄也就不再是把柄了。大家只会看自己想看到的,对于真相究竟是什么并不关心,这种反转足以喂饱他们的猎奇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叩叩。”执法人员在桌子上敲了两声,将周维祯的思绪拉回来:“再问你一遍,你们假结婚的事情,都是你逼迫、威胁人家一手造成的?”
周维祯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是。”
负责做笔录的是个年轻人,大约还没磨练出深藏不露的功夫,边记录边小声嘀咕道:“嚯,师兄,真干得出来。”
“专心记你的,”被称作师兄的照着年轻人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转过头对周维祯又接着问:“那你怎么想到现在来主动投案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神色依然没什么波动,平静地说:“良心不安吧。”
“哦,良心不安。”师兄意味不明地露出一个笑容,拿过年轻人写好的笔录,又从头开始念:“姓名,周维祯;性别,男;30岁,晋城人,地址……你父亲曾经是晋城市文化局公共事业部部长,八年前,他因为受贿贪污而畏罪自杀,在出事之后,你明面上是逃向了国外,实际上,你利用和明家长子明绎的同学关系,在一次同学聚会后给明绎下药,伪造出明绎强迫了你的假象,事后,你威胁明绎跟你假结婚,帮你纂取新身份瞒天过海,五年后,你又以此为筹码来到南边,重新用自己的本来身份工作生活——周同志,我有没有说错什么地方?”
“没有。”
“那好,在这里押个指印吧。你的情况比较严重,我得先向上面汇报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