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竹坐在院中,院子有个亭子, 本来里面是石头做的桌椅, 后来段城硬是给换成了木头的, 看成色, 还不是一般的木头。
她面前摆放着一个茶壶,和两个小杯。
宋锦遥收了收表情, 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失落,脸上试着微笑两下,觉得自己这副表情应该还算正常, 这才走了过去。
阿竹,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楚南竹瞧了过来,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存在, 她轻言道:屋子里闷, 出来透透气。
很闷吗?宋锦遥看向潇湘阁卧房。
楚南竹嗯了一声。
瞧见桌子上面的茶具, 宋锦遥道:怎么在喝茶?晚上喝茶水,不怕睡不着?
楚南竹抬了抬手, 拿着茶壶给宋锦遥倒了一杯,道:你尝尝?
李景放在这里的定然不会是什么陈茶,依他的家底,说不定还是些上上品,有些好茶之人一口就能品出茶的好坏,可是对于宋锦遥而言,却都是一样的,茶水这东西,只比清水爽口些罢了,若是可以,她更想喝酒。
喝了一小口,宋锦遥愣住:是清水?
嗯。
楚南竹给她的杯子里面又倒了一些,然后道:我自然晓得晚上不宜喝茶,会误了作息,至于酒水......她轻摇了摇头:灵惘师傅要是知道我伤口还未好,就开始饮酒,怕是要大骂我一顿。
宋锦遥想到那场景,有些想发笑,还不晓得灵惘师傅那般温和性子的人,骂起人来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嘴角笑了笑,喝了口水,解了渴意,楚南竹将她的杯子接过,放在桌子上面。
院里有一盏灯笼,挂在四周,隐隐的黄色光线泄了出来,宋锦遥能瞧见楚南竹的表情,那人似乎瞧了自己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把茶具收好。
月光和灯光交汇,映出了旁边那人的身影,细瘦的影子照在地上,就在宋锦遥脚边。
宋锦遥晓得,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不开心。
卸了脸上的故意装出来的表情,宋锦遥低了低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落,她低低道:阿竹......
纤长的手越过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背,她的头被那人带到肩膀上,宋锦遥的下巴抵着楚南竹的肩膀,楚南竹的身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那是她独属的味道,几百年过去,还是未变。
宋锦遥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手环上了她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楚南竹没有说话,一开始她拍了两下宋锦遥的头,以往小的时候,每每遥之被段城养的兔子咬了,就会委屈巴巴地跑过来找楚南竹,楚南竹会拍拍她的头,抱她到书房去,给她讲书里的故事。
其实她的故事讲得并不好,声调平淡,并不会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而抑扬顿挫,就只是从头到尾在念而已,远不如酒馆里面的说书人,可奇异的,遥之还真的就安静下来了,睁着个红彤彤的眼睛瞧着楚南竹。
可这时候,也许楚南竹意识到,那时的遥之已经长成了现在的宋锦遥,她便改为,抚摸着那人的背。
一下一下,轻滑柔顺,慰贴进人的心里。
宋锦遥抿了下唇,将楚南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又埋到了她的肩膀上去。
楚南竹愣了一下,然后失笑般摇了摇头,用那只手去拍了拍宋锦遥的后脑勺。
李府一下变得很安静,似乎府里的丫鬟下人都睡了,这个时辰,也确是到了他们入睡的时候。
宋锦遥没说话,楚南竹也未出言。
宋锦遥抱着楚南竹的腰,靠着她的肩膀靠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放开。
抬起头的时候,宋锦遥的头上有几缕发掉了下来,楚南竹将其掖到了耳后,然后视线滑向宋锦遥,道:夜里风大,回房去吧。
嗯。
回到房里,楚南竹整理了一下床铺,熄了门口的灯,把烛火放到房里的桌子上,等到宋锦遥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她掀了掀被子,道:睡觉吧。
宋锦遥一路被她带着,吹了烛火,掀开帘子,盖上杯子。
旁边的人呼吸均匀,似乎一会儿就睡着了。
宋锦遥眨了下眼睛,轻声道:你不问我吗?
那人仍是未睁开眼睛,只道: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出去干什么了?
这时候,楚南竹才侧过身,房间里面有丝丝的光线照进来,宋锦遥离她近,能看到她的面容,她瞧见楚南竹把自己的手掖进被子里,道:想说吗?
想说的话,她会在这里听着,不想说的话,她会等着。
宋锦遥沉默了下,过去抱着楚南竹的腰,她的腰肢细得很,一只手其实就可以环住。
我方才,和子依去了师傅那里,问他......那件事情......
宋锦遥将方才那件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楚南竹。楚南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她道:所以你还是在担心?
我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子依......可是,命数这个东西,太过于玄妙,我曾经见过师傅为一个道人算他的命数,让他千万小心后辈之人,那道人是个和蔼的,对后辈子孙管教得当,并不溺爱,那时候我看他的表情,似乎不相信师傅的言辞,但碍于师傅的名头,并未说出来。
后来有一日,师傅下山带了个坛子回来,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一个友人的骨灰。
那个友人......就是那个道人。
你师傅,还会命术?楚南竹问。
命术,是属于术法的一种,可以算到一个人的未来,这种术法,与推演之术有些关系,但却难多了,不仅需要个人的资质,更需要领悟能力,而且,每算一次,就会耗费那人的寿元,若是算多了,酸倒了与天道相关的事情,整整几十年的寿元一下就没了,一朝白头。
是,师傅会术法。
所以,你担心?楚南竹问道。
师傅擅术法,他肯定也算过这件事情,连他都毫无办法的事情......我虽然相信自己,但真的没把握,我其实,有些怕,有一天,我真的会把剑指向子依。
我看得出来,你把她,真的当做是亲妹妹一样。
子依性子纯真,与之相处的人就是喜欢她得紧,而且,她与我一般长大,其间情谊,自然深厚。
楚南竹思索了下:你说,你师傅......毫无办法?
说到这里,宋锦遥又想起了他师傅的样子,那是一种很陌生的神色,无可奈何、憎恨、厌恶、薄凉......
师傅那一辈,也只剩下了他自己。
我方才听你说,子依从未入得江掌门门下,对么?
嗯,她虽然叫我师姐,但是师傅一直都没有收她为徒,这箭法,都是她自己辛苦练出来的。
这不就是你师傅做的防范吗?楚南竹道。
宋锦遥愣了一下:虽说如此,可是这真的有用吗?
楚南竹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你师傅擅术法,还会命术,你和子依又是他唯一的徒弟和义女,他定是算过这件事情,我想......不收子依为徒,也许就是他想到的办法。
可是......
他年少时分感受过这清月轩所谓的宿命,定然会加深了解,当初你进清月轩,我想.....他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若是最后你和子依注定相残,他又怎会留下你?
师傅他......
你曾经记得李复当初所言吗?
李复?李家村的李复?
是,他曾与段城言,最后,清月轩只会有一个传人,子依既然都不是你师傅的徒弟,又如何算得上是他的传人,他会剑法,会术法,可子依使的却是长弓,而你的鞭法,也不同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