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之拉了拉段城的袖子,轻声道:阿城哥哥,怎么了?遥之并不知晓段城的事情,段城和楚南竹这些年来也未告诉过她。
段城回头,摸了摸遥之的头发,说:没事的,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以前总觉得有心人是终不负的,现在只觉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他目光怔怔,像是在看遥之,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他最后缓慢道:是了,十有......□□。
遥之愣愣,联系之前的事情,也晓得了段城定是来寻这神医的,她站在后面看着段城慢慢往前走,心里道:阿城哥哥,他......是有什么隐疾么?
段城和遥之二人踏上了归途,走了一个下午,最后在一座城池落脚,段城去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坐在楼下吃下酒菜的时候,遥之拿了个糖人儿进来,是一只小兔子,她将这小兔子递到段城面前,说:给你。
段城愣了下,而后片刻间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安慰他呢。
他拿了那小兔子糖人儿过来,咬了一口,只觉得嘴里有些过于甜了,也不知道这丫头和姐姐怎么喜欢这么甜的物事。
他心里其实也知道,他这病,估计是很难治好了,他早先便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下山的时候也只是顺道寻一寻有名的医者罢了,多数时候是下来采办涂山要用的东西。
可从那老军医那里寻得了这孙神医传人,满怀期待去往溏庄之后,收获的却是满满的失望,这等心理落差,他一时之间确实是受不了。
段城看了看手里被他咬了个耳朵的兔子,疑问道:你们两怎么会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你们两?遥之问道。
她就给段城和楚南竹买过这小兔子糖人儿,这个你们两的其中一人,除去她自己,那就只剩下楚南竹了。
所以阿竹是喜欢吃糖人儿的,对么?她那几次拿回去的时候,楚南竹就只是接过,轻轻地尝了几口,就放在了一旁,遥之险些要以为她不爱这等零嘴了。
段城跟了楚南竹很多年,对楚南竹的很多行为看得比遥之要透,既然他说楚南竹喜欢,那十有八九那人是喜欢的。
惯会装了。遥之心里哼声道。
段城打个哈哈,说道:看这天色也晚了,阿城哥哥先上去休息了,啊。
遥之看着那西面的黄红色夕阳,这太阳都还没下山呢,找借口也不会找个可信点儿的么。
遥之坐在桌子上面,看着段城留下的那壶酒,心里一动,给一旁另一个小杯子里倒了一杯,她犹豫一会儿,之后唇一抿,喝了下去。
味道一般,有点微辣,不甚好喝,遥之放下酒杯,吃了几口菜,不过一会儿,脑子里就已经有点晕乎了,她趁着自己还留着些神智的时候付了饭钱,而后回了客栈房间。
躺在床上的时候,看着旁边的墙,她知道,阿城哥哥心里还是难受的,他先前与她笑言笑语,不过都是想要她莫要担心而已。
这些年来,她时常跟着段城出来,见他在寻些什么,后面见得他去到医堂,还有今天溏庄的那件事。
他定是在寻些高深医者,可他有什么隐疾呢?
阿城身体康健,平日里也未见他喝什么汤药......
遥之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一会儿想到溏庄,一会儿想到涂山,一会儿想到段城,一会儿想到楚南竹。
楚南竹......南竹......阿竹...
她忽地觉得这酒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想一些平日里不敢想的事情,能让她毫无顾忌地念着心里那人。
遥之轻喃道:你为何......
为何什么?她未说出口来,怔怔看着客栈房间里还点着的那根烛,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来,浸湿了她的睫毛,顺着肌肤,深入乌发里,而后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抹浅浅的泪痕。
这世上,最令人苦恼忧愁之事,无非情爱二字罢了。
第二日,才不过鸡鸣时刻,两人就启程回山。
一路奔波,到了傍晚时刻,总算是到了涂山。
楚南竹坐在房中,翻着竹简,那些竹简都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记载了不少世间已经失传的事物,她甚是有兴趣,时常翻来看。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一群小猴子围着段城和遥之两人吱吱唧唧叫着,不断绕着圈,段城无奈,只得将外面带回来的吃食拿去些给了它们。
遥之将自己包里装的新鲜物件抱得紧紧的,以免被这群猴子给抢了去。
楚南竹出来的时候,这群猴子便散了,拿着段城那里淘来的新鲜物件,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今日穿着一身青衣,长身玉立,乌黑秀发被一纯白发带绑在脑后,风吹过来的时候,发尾微动,腰身被一细细腰带捆了,盈盈一握。
她真好看,遥之心想。
寻到了么?她轻声问询,带着些关切意味。
段城笑了笑,好像没甚在意似的,他回道:那医者已然不在了,我们去的时候没见着,段城提了提手上带的东西,道:去的时候匆忙,没来得及停留,回程的路上倒是买了不少新鲜物事回来,姐姐,这是露子轩的......
说着,他就要向楚南竹展示自己买的东西来。
楚南竹眼垂了下,而后看了看他买的那些东西,道:先把东西放回去吧,再新鲜奇特也没有吃饭重要。
哎,好嘞。
几人一齐用过晚饭,段城回了自己的屋子,楚南竹看了看他的背影,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亥时许,遥之觉得屋里有些闷,开了门出来,看着天上涂山的月景,清月一轮,高挂于空中,漫天辰星闪烁着。
这地上万籁俱寂,天上倒是十分热闹。
遥之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下来,叠在嘴边,吹出了一首曲子来,曲声悠扬婉转,分外动人。
旁边的门静静开了,走出一个玉一般的人来。
还不睡么?楚南竹轻声道,遥之回头,看见那人,笑了笑,说:想听曲子了。楚南竹看了她手中拿着的树叶,而后片刻,回了房中,取了一把瑶琴出来。
放于石桌上,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仿佛天生就是为琴音而生,几个抹、挑之间,一首乐曲便已然成型,泠泠如水,声声玲珑。
遥之拿起手中的树叶,和着这琴声而奏。
她手拿着绿叶,微微垂下眼,实则视线却一直在奏琴那人身上,等那人察觉过来时,又收回目光。
她和段城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场喜事,据说是府尹老爷的女儿嫁给一位年少有才华的小公子,他们两人站在街上,看着那场婚事举行。
陈州一带还满是白布,这座城却已红色漫天。
同一个朝代,同一片天下,有人欢喜有人愁,左右不过悲欢离合,个人境遇感受而已。
遥之记得她那时候看着那新郎官,问段城:他娶的是一女子么?
段城:当然了,是那府尹老爷的女儿,听闻貌美心善,是位不可多得的良人。
他只能娶女子么?遥之又问。
段城愣住:那,那他还能娶谁?
为何男子非要娶女子,不能是男子娶男子,女子嫁与女子呢?遥之轻声问,她的声音犹如梦吟一般,虚无缥缈。
段城被难住了,这......
若他喜欢的不是个女子,又要如何?遥之说的是他,可那个他,何尝不是她呢?
若他喜欢的不是个女子,那便难了。
段城也曾听闻过龙阳之好,可那小公子乃是大户人家嫡长子,婚事哪是能自己做主的。世人皆以阴阳相合为重,他若是喜了男子,那这段路必定是要受很多苦的,说不定最后会被逐出家门去。
段城将这番话与遥之解释来,他只以为是遥之常年不下涂山,不懂得这些,才会问出这些话来,却不晓得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遥之晃过神来,呆呆看着一旁的楚南竹,世人都以阴阳相合为重,那......她也是这么想的么?
琴声停下,楚南竹抬了头,问她:怎么不吹了?
遥之看着她,心里蓦地想起了什么,她对楚南竹道:阿竹,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你可不要走啊。
她的样子像是生怕自己趁她不在,走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