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吧。
是。
宋锦遥转过身来,微微笑道:楚姑娘,你怎么来了?
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盒子,拿着它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面,轻声说了句:过来。
她声音泠泠的,又带着些清澈,并不是那种少女的嗓音,其中参杂着些冷,但此时听来显得有些柔和。
宋锦遥想起早上时分在小院外面听到的话语,都说她要嫁给李复的儿子,也不知道那李家大公子是何等的人中龙凤,才能跟她站到一起。
宋锦遥将手放在桌子上面,楚南竹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抹上一层呈透明状的药膏,冰冰凉凉的,说不清是药膏还是指尖的温度。
嘶
抹药膏那人的手顿住,问了句:疼?
宋锦遥笑笑:还好。她心里叫着疼死了,然而面上还是一副微笑模样,却不知那双瑞凤眼涟涟,眼角都沾了红,暴露了她如初模样。
疼就忍着。面对面前这个水光潋滟的美人,对方似乎并不为所动,这番话语听来,似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宋锦遥心里对楚南竹这个人的出现实在是摸不清态度,她似乎对自己抱有善意,在六湖山救了自己,还给自己上药,但对自己的话语却并不像友好的样子。
这不,又来了......
对阵妖物的时候,还会分神,你这手,伤得不冤。
宋锦遥讪讪笑道:这不是没什么对敌经验嘛。
打不过,不会跑吗?那两只妖物围攻你一个,你如何能敌?
宋锦遥眨巴了下眼,寻常人士就算是打不过也是委婉迂回的,向她这般直白明了地说打不过跑就是了,倒是颇少。
不过,倒是颇对自己胃口。
师傅老是教育自己,说就算败北他人手下,也得挺立自身傲骨,宋锦遥想,这打都打输了,还非得坚持什么傲骨啊,能保住自己小命就不错了。
嘶啊。
楚南竹将包扎处打好结,宋锦遥痛得脸都皱成一团了,什么败北,什么傲骨,都给痛没了,现在满脑子只剩下自己的手。
楚姑娘,我这手,没什么大问题吧。
宋锦遥本来也是随意一问,那伤口看着狰狞,但其实也没伤到骨头,可这下楚南竹却不说话了,莫不是......莫不是她的手还有什么问题?
会......会留疤吗?
楚南竹抬了抬下巴,换了个姿势看着她,显得有些气定神闲。
不......不会吧。她平时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样貌,这要是身上留了疤痕,虽说不是在脸上,但是女儿家......
这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要不要传信给师妹让她把轩里的祛疤膏带出来。可这时间还来得急吗?她也不会御剑之术,这李家庄离清月轩起码一个月的路途。
她眉毛皱了起来,隐隐地,竟然有些像一个八字。
一声低低轻笑声传来。
之后,楚南竹端着药盒就走出了宋锦遥的房间。
宋锦遥愣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她刚刚是在笑自己吗?有什么好笑的?还有......这到底会不会留疤?
她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伤口的程度到底会不会留疤,一边盘算着让师妹给自己送祛疤膏出来的可能性。
一会儿又想那李氏静芳的脚印,还有......山上的那道白影。
一处寂静院落,李复走过来,微微弯腰拱手,示意一旁的桌子。
少君,您要的东西。
那桌子并不大,比平常人家的饭桌小了一半,方方正正的,披了红布料在上面,上面以黄布盖了几样东西。
楚南竹走过去,掀开黄布,里面东西显露出来,黄表纸,一碗清酒,还有一个火折子。
她抬起左手,从护腕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根黑色的头发,她将这头发小心放于红桌上。
看着小心翼翼的程度,定然不会是她自己的头发。
她看着自己的手,发怔了一会儿。
要不是自己现在......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这后院只她和李复两个,并无其它人,许是她发怔的时候有些久了,李复试探着叫她:少君?
楚南竹回神,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竖起食指和中指,在左手中心划了一下,握紧拳,一小股红色的血留下来,一滴一滴,滴入那碗带有清酒的碗里。
等了片刻,她将那头发包入黄表纸里,然后放入那碗里浸泡,拿出来后,用火折子在下面点了。
那黄表纸和里面的头发瞬间化为灰烬,一缕青烟飘在空中,那股烟似乎在此地停留,要往一旁的云间阁方向跑,楚南竹微微一抬手,那青烟就回来了,然后它在原地飘了一会儿,往一个方向而去。
飘去的方向......
正是六湖山。
与此同时,李家庄外缘的一个小茶棚里面。
一个和尚坐在茶棚边静静喝水,他穿着僧人服饰,然而头顶却没有戒疤,眉心处反而一束红,怪异得很,这和尚长得端正俊俏,浑身气质看起来不像个正经僧人,要说他是妖僧倒是还有人信。
且,他背后背了个大盒子,长条形状,盒子花纹繁多,装饰古朴,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东西。
若是有眼的识了,就会发现这盒子倒是个值钱玩意儿,放在拍卖行肯定能拍出个好价钱,而这般值钱的盒子却被他拿来简单地装东西,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个什么宝贝。
他放下茶杯,招了店家小厮过来。他调子听来清风朗朗,很是柔和,让人听着很舒适:敢问店家,这里是否是六湖山脚下?
那店家小厮本来看他这身装扮有些怕他,现在听他这语气,想来应当也不是什么恶人,于是答道:这里是李家庄。
他指了指那片浮云涌动的山脉,说:那片啊,就是六湖山了。
那僧人望了会儿那片云雾,说:多谢店家了。
小二。
有人喊那店家小厮上水,小厮连忙拿着水壶给那边客人一一添水,还拿了不少花生给予客官们,待他闲得下来,往那僧人的位置一看。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座位上一小锭银子在那。
那小厮问旁边的客人,那僧人何时走的。那几个客人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敷衍那小二道:哎呀,你管他什么时候走的,人家不都留了银子嘛。
说着,又有人叫:小二,上水,茶喝完了。
哎哎,来了。
那小二最后朝那六湖山方向看了一眼,傍晚天色不好,树影憧憧,只瞧得林子里一道阴影闪过,那小二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哪有什么阴影,林子里连虫鸣声都没有。
云间阁
夜色越加深,云间阁里一片漆黑,宋锦遥睡在床上,脑袋不安地动了动,额头滴下一滴汗,陷入一片梦境。
她似乎贴着地面,视线很低很低,有枯草滑过自己的身体,还有荆棘......
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似乎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太黑了,这应当是夜晚才是,可是,自己却好像能看清楚,或者说,能感受清楚。
左前方是悬崖,右前方三丈远有一处野兔,还并未长大,只得成年野兔的一半大小,若是一口吞下去,应当也不会饱肚子......
等等,一口吞下去,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像捕猎这只野兔,她缓慢绕过树根,沿着躯干爬行,盘在树枝上,然后......
然后她在下面那片湖水倒映当中看见了她自己。
那是一双冰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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