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成子俊盘算着怎么跟在座各位凡尔赛一把自己在直播界的人脉时,就听见桌对面郑海川用一种淳朴又惊叹的口气喊道:哇塞!桂老板,你竟然有二十多万粉丝?那你可是个大网红啊!
等等,什么?二十多万?
成子俊立刻把刚刚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再次掀到头顶,定睛一看。
靠,果然是二十好几万的粉丝!
伟明叔,成子俊站起身踮着脚,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高壮的中年男人,岁数这么大了,倒也不比为了几个粉丝委屈自己。他扫见每个视频封面桂伟明那标志性的络腮胡子,还以为桂老板靠着什么猛男大叔的噱头才吸引了这么多粉丝。
委屈你个大头鬼!
桂伟明没好气地呼了成子俊一巴掌,复又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我就是随便拍拍,哪想到好些人都愿意看,粉丝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
祁聿在一旁心想,这话倒有些刺激人。
他目光控制不住地又寻向郑海川,但毫不意外的,这个傻憨憨一点没被刺激到。反而特别替桂伟明高兴,咧着嘴追问,桂老板,您拍的什么啊?哎我要马上关注起,向您好好学习学习!
二十多万的粉丝哩!
一人就算打赏五毛钱,也够他一两年的工资了!
嗐,就瞎拍。桂伟明见郑海川这么真诚地向他取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每个月要去收房租吗?反正走街串巷也挺无聊的,就拿着手机拍一拍咯。
后来不知道为啥,就很多人想看我收租子的过程,还有问租金什么的,我就顺便回答一下。桂伟明搓了搓大胡子,你别说,这法子还挺好使!我通过这上面还把好几套闲置的房子租出去了呢。
牛!
成子俊竖起大拇指,服得没话说了,伟明叔,你这是深切地抓到了当代年轻人没钱却想当包租公的痛点需求啊!
不火天理难容!
但这每次收钱都差不多的流程,有啥好看的?桂伟明是真搞不懂,还不如拍拍吕老师写诗念诗呢!
这些小孩儿,天天上网刷些有的没的,多熏陶点文化气不好么?!
吕君在一旁听得臊红了脸。
他忍不住轻拽了几下桂伟明的围裙腰带,低声斥道,阿伟你别胡说了!我那都是自娱自乐,上不得台面的。
咋就上不得台面了?
桂伟明最不乐意听吕君这么贬低自己。
他见吕君依旧不认可的模样,干脆翻出手机备忘录,嚷嚷着让大家作证,你们听听,这诗,不好吗?
刚到正午的城中村,是一天中最燥热的时候。
上班的年轻人们早已在一大早就四散在了城市各地,但还有许多人留在这个村子中,拥挤着,闲逛着,吆喝着。
他们三两做堆地打着扑克,靠在手写的招工广告架上打盹儿,跑得最快的男人获得了搬运家具的机会,一支烟的时间,就从没有电梯的旧楼里驼着一台冰箱晃晃而下。
菜市场里,抱着孩子的妇人为了两毛钱已经在摊位前站了十分钟,宰鱼的小哥偷偷将鱼泡装进老主顾的口袋里,得到了硬塞来的一颗梨。蓝色和黄色的头盔穿梭在迷宫般的街道中,像被追赶的豆子,在倒计时的催促下钻进下一个迷宫深处。
在这样寻常又热闹的正午,在一间小小的食铺里,蓄着络腮胡的中年老板倚在收银台边,一只胳膊搭在文质彬彬的瘦削男人肩上,一只手高举手机。
他不顾身旁人的扒拉阻拦,用粗哑的嗓音认认真真的,一字一句的,朗声念道
这座城市下着旷日持久的雨
从地底,下到天上
灌溉满一条条流水线,和轰鸣的机器
流动的人在轰鸣声中翻滚,踉跄着被流动的水冲走
冲向下一个工位,下一条产线,下一层楼
直到水灌满天台
螺丝拧碎了手骨,胶水又重新粘上
锉刀将手茧串成皮套
夜风一吹,就烘干了
上面满是汗水和指纹的红色油漆
油漆总会干的
就像人
当潮水上涌,紫菜被泡发
工帽下又有了新的浪花
浪花不断地拍打着岸,拍打着流水的零件
零件被拼装了起来
拼装成,看不见的船
检测,合格,盖章
鸣着笛驶向机器
然后,在模具和齿轮的绞扭中
扭挤出一条铁做的鱼
和这座城市里千万条铁做的鱼一样
他们江河入海
他们泥沙俱下
他们在烧红的滚烫锅炉水中
一跃而起
熔成了天边的太阳
外间的太阳很大,空气中却好像多了一层潮湿的水气。
街道上依旧吵嚷喧闹,但桂家食铺中一时间只听得见抽油烟机和风扇的嘎吱作响,安静了好一阵子。
直到餐桌边的抽纸盒被一只修长的手勾起。
骨节分明的手指刷刷扯了两张纸巾,按在了听完诗就呆愣着坐在那里的青年脸上。
吕老师。
祁聿盖住了郑海川不知何时泪涔涔的眼睛,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
到时候文案的工作,就麻烦您了。
第61章 一片天
蒋诗雨是一名大三学生。
如果说大一大二还有那么学习的劲头,那大三就是咸鱼撒欢的时刻。蒋诗雨平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小说和刷短视频,她还曾和室友放过豪言只要有电有网,她能在宿舍宅四年。
这天午休时分,蒋诗雨照例一边吃饭一边刷着短视频。
她的手机软件已经自动给她的喜好画了像,推送给她的多是时尚和美妆类的内容。但由于蒋诗雨学的专业是社会学,平时会关注一些社会热点的讨论,因此首页的内容中也存在一部分新闻和公众事件推荐。
而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划过有一个无聊的夸张仿妆后,弹出来的一则新视频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视频的画质不算特别清晰,甚至有些晃。但正是因此,才显得它格外真实。
视频像是发生在某个还未竣工的工地上。
只见一个青年正满脸焦急地追着一群勾肩搭背的工人,那群工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头顶长着癞包的中年胖子,胖子看起来年纪也有四五十了,穿金戴银,无论是手上的大金表还是腰间的亮闪皮带,都彰显着他身家的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