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惑弦勉强一笑,心中酸涩,不知还能共度几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收拾好包袱,沈异生买了辆马车,加上明镜带来的马儿,两匹马轮流拉车赶路。
一路上,除了进山路时偶有颠簸,其余都十分顺利。
十数日後,行至良州,他们从下榻的客舍出来,见天色尚早,便寻了间茶楼。二三楼包厢皆坐满了人,沈异生便找了一楼大堂的角落。
刚落座,外头又进来一群人,小二忙着搬桌椅挪地方。沈异生喝了口凉茶,抬头一看,来者居然都身穿棕黑色道袍,在一众灰衣之间十分显眼,面上皆有疲惫之色。
「道长们都请坐,先喝口茶,润润喉,哎,您看看,咱们今儿生意好,需要等上一会,还请道长们多多担待。」
「无事,我们不急,随意上几盘素菜即可。」
「好好好。」
小二一阵点头哈腰,便去招呼其他人。
一个尖瘦脸男子道:「师兄,咱们这还有多少脚程?」
坐他斜对面,年纪稍长的男子摇摇头:「难说,快的话十五日内,慢的话半月有余。」
众人叹息一声,一人又问:「道门究竟是发生何事?怎麽突然就让咱们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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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犹豫了一下,「信上没说,但我听师叔的意思,似乎与妖王有关。」
他身旁的人当即嗬了一声,「妖王?」
「妖王要复出了?」
「怎麽可能,那把剑还封印在咱们山里呢,而且师父不是说,里头的妖魂早就灭了?」
「你傻呀,」一面容清秀的女子道:「如果真的灭了,还需要封印吗?封印不就是为了怕里头的东西作乱?」
那年轻道士被一通反问,张口结舌道:「那师父为什麽这麽说?」
「肯定是怕你们打妖剑的主意呗。」
年轻道士喔了一声。
他们音量虽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压低,全教有心人听了去。
明镜悄声道:「观其服饰,应是东蒙的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逢也是有缘,」沈异生问:「师姐,你一路走来,有没有听到什麽传闻?」
明镜回忆了下,摇摇头:「这倒没有。」
言谈间,小二上了菜,那桌人也转而谈论其他事情,他们并未久待,草草解决完後,就包了几样小食,看着竟是要继续赶路。
原以为不过是个插曲,没有想到,当他们一行到达水陆相交的襄州,车水马龙中,再次见到行色匆匆的道士们。
这回各门各派服饰都有,似乎都是赶着回道门。他们听了一耳朵,只得了些信息,明镜见一桌有相熟的人,拎了壶茶乾脆的过去打探。
「琦云师叔同我说过妖王的事,」沈异生向剩下的那人凑近了些,悄声将琦云的故事复述一遍。「细想起来,总觉得背後另有主谋,赦恶虽好战,却无意於权力斗争,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待在山林之中,不与尘世往来。」
沈惑弦想了想,「许是起了贪念?刀剑舔血,常覆戾气,本心正是杀戮。陡然接触花花世界,还未改变心境,道长一走,无人可再管束。」
沈异生点头,又好奇道:「妖物开得灵识後,七情六慾便与凡人无异麽?」
沈惑弦微微一笑,「会受本心影响,除此之外,同人一般,千百种人便有千百种妖。」
明镜正好回来,朝他俩使了使眼色,沈异生会意,一道走出茶楼。
转进小巷,明镜说:「听闻东蒙修书一封给各山门道长,统共两件事,其一是否曾见过本体为镜的妖物,化形後,乃一面容艳丽、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其二提醒门中弟子,祸乱将至,备其不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镜妖?」沈异生讶异道。
比之生灵,器物成妖要难上万分,他很快就联想到另一个剑妖──妖王赦恶。
「妖王灵识并未被打散,只是陷入长眠,被诸位道长合力封印在後山一洞窟中。前些时日,剑身嗡鸣作响,东蒙道长进山察看,原是那妖王有口信。」明镜道:「他说自己早年曾与一镜妖有旧交,自琦云道长离去後,他也独自下山几回。一日,於湖中见倒影,水面上,却不是他,是那镜妖。」
习惯同人相处後,赦恶也不那麽抗拒他人亲近,镜妖时时找他说话,不知不觉间,便熟稔了起来。
镜妖芎影善解人意,分寸有度,与之往来,如春风拂面;言谈之间,总是能顺着对方心中所想,不教人感到冒犯。她样貌又是极好,温声软语,柔和娇媚,无人不沉溺於其中。
时日渐久,赦恶却偶尔心口会痛极,寻不出原因,他便也作罢。与此同时,看待生灵百态,竟隐隐有暴虐念头。在芎影设局之下,意外踏入幻境後,脑海之中,便住着对方的声音,如影随形。妖王掀起大战,踏破山巅,腥风血雨无数,可他的神识却是陷於混沌。
此後赦恶重伤被俘,芎影却成功遁走。本应该无人知道这位主使者,也是天意,为了操纵赦恶,芎影在他身上放了块碎片。情感连结是双向的,赦恶感知到对方又有为恶意图,拼着一线清明,传递此事。
听闻如此,明镜更是急着回道观。他们加快了脚程,休憩时间更是能省则省,一路风尘仆仆,几日後,刚出了西城,在必经官道的茶栈上,遇到了等候多时的玉阳观道人。
「师弟!」
明镜惊喜道。
「师姐,师父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们。」明澄嘿嘿一笑,看到明镜身後的沈异生,几个人立刻呼拉一声围上去,「你……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好了!太好了!」
有人太激动,竟落下泪来。沈异生吓了一跳,他被团团围住,忙腾出一只手,反射的就摸了摸对方的发顶。
那小师妹登时哭得更厉害了,「师、师兄……还好你没事……」
一只手勾过他的肩膀,亲密的揽着他,「哎,小萍儿,别哭了,你看看,你都吓到咱们异生了。」明澄回头,想起了什麽,给他介绍起来。「我是明澄,这位是你的小师妹郑萍萍,外号小萍儿,看着老实、实际上也很古板的是明易,只会吃的明安,温柔可人的三师姐明心。」
他话锋一转,看向另一边:「最後是──平常最疼你,也最深得师父真传的师姐明镜!」
明镜笑着用剑柄拍了他肩头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肯定是看着异生不记得事儿了,又想着诓人家。」
「师姐误会!」明澄哎呀一声,「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就长大了,心态不一般。」
「是啊师姐,」明安探头,「自从收到信後,明澄哭得可伤心了,你们不晓得,我跟他一屋,他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呢。」
明澄登时涨红了脸,追着明安跑,两人如孩童般嘻闹起来。
沈异生看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情,虽然谁也不认识,可却有人挂念着,心中说不出的酸胀,甚至遗憾没能早点遇上,白白让他们挂心许久。
明镜忽然点了点他衣袖,提醒道:「同他们介绍一下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连忙侧过身体,拉起沈惑弦的手,「我原来在阵法中已无生机,是惑弦哥倾力救我一命。初时,我无法动弹,不能言语,也是他仔细照料。」
似乎是因为明镜在信中提过沈惑弦的身份,其他人都没有露出讶异的神情,同沈惑弦礼貌道好。
剩下的路途一下轻松许多,两辆马车分坐八人,沈异生、沈惑弦、明镜、明易共坐一块。
明镜先说了打听到的传闻,又问了概况,明易道:「东蒙那边正在想法子取出碎片,镜妖本体并无实质的力量,只要妖王不被操纵,想卷土重来便难。师伯们倒是担忧镜妖如法炮制,又找到下一个供他驭使的妖王。」
明镜皱眉:「如赦恶那般的大妖,怕是千百年难得一遇,其他花草树木寿命虽长,妖力也强,却不主杀伐。他的目标,实在不好推测。」
「嗯,此剑现被移存到琦云道长屋中,外加符籙禁制,由道长看守,就是忧虑镜妖并未放弃赦恶。当年一役,人界虽胜,死伤却是无数,对人或对妖而言,无异都是灾难。」
琦云端坐堂中,轻抚剑身。
这把青铜利刃长七尺三寸,饰有暗格花纹,护手处刻有同心圆,锋口泛着冷光,锐利异常,在他的触摸之下,似有所悟,发出铮然之声。
见时辰已到,鹤骨霜髯的道人们鱼贯而入,坐於阵眼之中,袅袅薰香,盘桓在梁上,道童侍立於四角,周遭安静无声。
「阵起!」
一老道叱了一声,两指捏起符籙,啪的一下贴上了剑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烟缭绕中,隐隐现出一通体金色、圆润光滑的球状物,正是剑妖的内丹,乍看之下,外表完美无缺,并无任何裂缝,里头其实镶着一块碎片。
如果要取出来,必定得破坏内丹,修为必会大损。若是在赦恶全盛时期,或许无碍,但他如今妖识虚弱,强硬毁丹,恐被打回原形,又得重头修练。
更甚者,千年修为付之一炬,重新回归一普通宝剑。
不论何种结局,都非琦云所乐见,因此他托门中师兄弟至宝清宫求一法器,能吸取天地灵气,温养剑妖神识,又有几位师伯共同护法,保住他一缕心脉。
等内丹完全显现,另一老道小心将其捧起,并起两指,指尖沾湿前方碗中符水,朝丹上猛地划过!只见那丹生生被剖成两半,切口平整,其中一半,赫然镶着块异物,指尖再次聚气,做掏挖状,那碎片便迳直落入碗中。
琦云早已等在一旁,当即覆上贴好符籙的盖子,封住碎片。那老道深吸一口气,合掌将内丹重新覆回一圆,送回剑妖体内。
琦云连忙抱起剑身,匆匆走向後山──里头一冷泉是整座山头灵气最为浓郁之处,地灵而人杰,妖物也是如此,随机运而生。他小心将整把剑浸入水中,置於盘上,剑身却再次振动起来,琦云笑道:「我不走,自出山後,久未真正屏心静气,趁此机会,与你一道修行。」
他脱去道袍,除下鞋袜发冠,披散着长发,赤裸着上身端坐进冷泉中,丝丝凉意浸入五脏六腑,又被他运气驱赶出来。
霎时间,一人一剑,湖光山色,俱是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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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带着他走过前院,左弯右拐,进入一小院落,推开其中一扇门,「这便是你的房间,你离开後,便一直维持原样,无人入住,物什应当都还是在的。」
「多谢师姐。」
沈异生好奇的四处查看,因主人久未归来,桌椅上都浮了一层灰。墙边安有一个书架,上头整齐的排列着好几本书,仔细看去,大部分都是医书。
架子下方还有对开门的小柜子,正对面则是一个橱柜,大约是用来放衣物和法器。
「被褥已经收起来了,你将床板擦拭过後,再问外面的小道童领取一概用品。」明镜打量了他几眼,露出怀念的笑容:「就同你刚进道观里一般,道袍、寝具、各种生活必需品,都领取一份。」
沈异生也笑了:「好的。」
「晚点再收拾吧,先同我一道去见师父。」
路上,明镜特地提点了他几句,「师父的名号是青羽真人,虽然我曾说不要在师父面前提起大师兄……也就是明渊,但那并非是会惹他发怒,而是师父会很伤心。」
沈异生奇道:「他可是做了什麽?我听东蒙道长提过几句,师兄叛出师门已久,却不知是何故。」
明镜停下脚步,「明渊俗姓为袁,是山脚下镇子里一农家之子,师父见他有缘,於是收为弟子,悉心教养。」
她看着沈异生,似乎又看到了那日,阳光正盛,把她的脸颊晒的红扑扑的。明渊在房里收拾行囊,她就在外头等着,坐在门槛上,双手放在膝头,听鸣蜩嘒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门子弟若自认学有所成,经师父同意後,便可独自下山历练,毋须长辈陪同,明渊早了我四年入门,也比我早四年出山。就在他离观约莫三年,有弟子飞鸽传书,说祈县有妖物食人精气,为非作歹,可那狐妖妖力强大,已有数人被伤。师父便备好法器,下山除妖,纵然那妖修为确实高深,可依旧不是师父的对手。就在师父即将收伏她的瞬间,明渊却忽然从後头出现,猝不及防给了师父一剑。」
「他是为了救那狐妖麽?」
沈异生不免将他同自己比较,随即哂然:是魔怔了,这狐妖会被追杀至此,是因为做了恶事,沈惑弦虽是花妖,却从不主动伤人,他们立场从初始便完全不同。
「应当是吧,」明镜低声道:「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伤了师父後就逃走了,至此音讯全无。」
「明镜。」
前方小路,缓缓走来一人影。
那人一袭青色道袍,年过半百,鬓发却依旧是黑的,目光炯炯,面上和譪可亲。「师父好。」明镜恭敬道,老者微微颔首,随即看向他。
「异生,你回来了。」
他愣愣的站着,脱口而出:「师父!」这一句,他喊得无比自然,禁不住就往前走了几步。青羽真人拉起他的手,查看了一番,又皱起眉头,点了点他身上几处,都是木质化的地方。
过一会,他长吁一口气,摇摇头,露出笑容:「你这孩子,唉……」
「师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为何,泪水竟落了下来,沈异生一边举起衣袖拭泪,一边拉着青羽真人的手不放。
「从今日开始,你便随我修行,住进碧山小筑中,不可任意出山。可记住了?」
这下不只沈异生,就连明镜也愣住,「师父,为什麽?」沈异生念头转得飞快,第一反应便是他违背了戒律,需受道观惩处。
至於责罚原由,倒不是想不到,而是太多了。
青羽真人却说:「木枝做壳,能长久不腐,却会削减寿命。你肉身所有重要脏器皆不复存在,是由木枝所化,若是长住於此山中,屏绝尘世污浊之气,淡薄七情六慾,或者可再续十数年。」他眼中尽是悲悯:「否则,不出五年,被强制禁锢在这副躯壳上的三魂七魄,都要散去。」
沈异生睁大眼睛,万没料到竟是这般,就连明镜也喃喃自语:「怎麽会……」
「傀儡术本就违背阴阳生死之道,若真一点坏处皆无,我等岂非找到长生之法?」
沈异生默然。
片刻後,他道:
「师父,我与一花妖素有约定,可否容弟子将此事了结?」怕师父误会,沈异生又说:「弟子也愿能多活些时日,待说明白後,便立刻随师父闭关。」
青羽真人望着他,轻叹了口气,「你去罢,本也不差上这几日。先入我屋中,我替你清虚静气,明镜也一道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酉时刚至,外头日影西斜,庭院里,一丛丛木槿随风摇着花瓣。麻雀在墙头枝桠上来回跳跃,发出叽叽喳喳声,又落至地面,啄着淘米後剩下的米粒。
二楼尽头数来第三个房间,小二轻敲了门,「爷,送晚饭了。」
里头的客人应了一声,「放地上吧。」
「好哩。」他把托盘放下,心里嘀咕,这人从昨日入住後,就再没有出过房,也不知道在里头做什麽,该不是在干些不好的勾当……他想起前些时日听闻的杀人事件,把自己吓得抖了一抖。
「张大富?去哪了?」
楼下有人叫唤,他连忙应道,快步下楼。「来了来了!」
沈惑弦半卧在榻上,听得外头脚步声远去,才慢悠悠的打开门,把托盘放到桌上。
他是花妖,不需饮食,这点粗茶淡饭更是瞧不上,但同沈异生在一起久了,竟是习惯了人类作派,一日三餐,到点了不象徵性的吃上一些,就会觉得哪处奇怪。更何况,他足有三年未曾吸食精气,胃里放些东西,至少能欺骗自己,稍稍缓解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强烈饥饿感。
异生……他低声唤着。仰躺在床上,散着衣襟,一头乌黑长发铺散在被褥上。过了一会,慢慢的转过身,抱住一件洗得发白的中衣,将脸埋了进去,鼻翼翕动,嗅着上头的气味。
分别时,异生答应他,尽了应尽的礼数,同师长拜别後,就会立即下山。然後他们要共游大江南北,要回瑜县看花灯游街──
可他真会回来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拉着他的手同他保证的那一个,沈惑弦是相信的。进了道观後,有师父、师姐、师兄弟,有那麽多爱他的人,沈异生还舍得走吗?
他想起途中前来迎接的道士们,一个个的亲近关心都不似作伪,那一瞬间,他很高兴,至少在他未曾参与的那十年,异生过得很好……总归有人真心相待。仔细想来也是,除非有意刁难,否则以青年的性格和样貌,很难不讨人喜欢。
可也是同一时刻,他看着沈异生面上的表情从讶异到喜悦,几乎是立刻,就同他们闹成一片,他站在後头,眼眶忽地泛酸。
这是嫉妒。
他嫉妒他们不论在异生失忆前或失忆後,都能拥有沈异生真心的笑容。而他已经没机会了,他醒悟得太晚,早已将沈异生的爱意消磨得乾乾净净,沈惑弦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每每一想到对方厌恶至极的神情,甚至连对他的碰触也恶心反胃,他就心痛如绞。
他弓起背,蜷缩着双腿,一只手伸入亵裤,跨过阴囊,探入後方,想像着是沈异生的阳物,在那里头来回捣弄侵犯。
只是自己的指头罢了,不是哪个男人的阴茎,也没有精气进入体内,沈惑弦却止不住的激动起来……光是想到对方的脸泛着薄红,一双眼睛乍似繁星,只倒映着他的身影,就呻吟着射了满手白浊。
房里当即散开了淡淡的花香气味,沈惑弦下了床,拿块布将手草草拭净。半晌,自嘲般的笑了起来……真真是痴心妄想。
刚救起沈异生时,这块木头拼接的人身有呼吸有心跳,却怎麽样也醒不过来。於是他便每日每日的替青年翻身搓澡,怕他生了褥疮,隔一炷香就会翻上一遍。洗澡时更是仔细,从发丝到脚趾,全都清理得乾净,自然也包括了那处。
初时,惊惧、恐慌与心痛占据了他所有情绪,无心多想。一日十二时辰,除却给异生买米熬粥,不得不离开外,他都将这人抱在怀中,亲吻着他完好的部位,不动时,正像极了两株共生的草木。
而到後头,每当他擦拭过那根软软垂着的性器,却生起了一股渴望,满心满眼的渴望着让对方插进来……无关情爱风月,他只是想被沈异生占有,想用最直白的联系,占有沈异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直到沈异生醒过来,他都没有附诸行动……他已经让沈异生伤心难过那麽多回,无法恬不知耻的再多做上一件会让沈异生不快的事。
楼道处,传来一连串脚步声,踢踢躂躂,将木板踩得嘎吱作响,男女老少,各种不同的音调交织成片。夜幕悄然而至,家家户户点起了烛火,贫穷些的,便都早早睡了。
沈惑弦坐到桌前,一口口将冷掉的菜肴吃了。今日也没来……他怔怔的看着窗外,竟是从未感到如此孤寂过。
自他开得灵智起,便一直是独自一妖,等修得人形,夜夜笙歌,被翻红浪,入幕之宾来来往往,偶尔帐中空荡,清静下来时,却也不曾有过这般感受。
遇到沈异生前,人类只分男女,更统一的归类,便都是他吸取精气的粮食。他从不在乎他们的姓名身分,遑论谈及其他。
沈异生却不一样,就像有一根线,将他的情绪好坏、心思如何牢牢嵌在他的心上。也因此,在沈异生头也不回的离开时,他不敢同以往一般,嘻闹着靠上前去。思来想去後,只得故技重施,安静的坐在医馆外的台阶上,望着柜台处忙碌的人影。
只是这回,沈异生再没有出来过,接连数日都睡在医馆。即便街上行人也觉得他怪异,看着沈惑弦端坐那处窃窃私语,沈异生却只作不见。偶然,他见四下无人,沈异生正垂着头解开药包,便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想同异生说话,他一靠近,对方扭头进了内室,换另一个人出来看顾柜台。
沈惑弦於是求着江秉,他红着眼眶,神色哀戚,江秉犹豫了下,掀了帘子进屋。
片刻後,走出来,朝他摇摇头,「他不见你。」又说:「对不住啊,虽然我不晓得你们兄弟俩出了什麽事……可小沈年纪虽小,却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既决意如此,我做为一外人,实是不应掺合。」
一句话便将他所有希望通通打散,沈惑弦垂着头,半晌道:「是我的错。」
又过了一段时日,终於盼得了一个机会──沈异生欲送药到王家大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打起精神,等对方一离开医馆,走出数十丈外,急急上前捉住了沈异生的手。「异──」话还没说完,就被猛地甩开,沈异生冲到一户人家引着雨水的水盆边,拼命清洗着手,直把手背洗得发红。
「异生……」
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想跟过去,「不要过来。」沈异生说。
他的声音原先是少年独有的清澈,如今却有些嘶哑,像是被逼急了的野兽。沈惑弦见他扶着墙站起身,身形似有些不稳,脚步虚浮,下意识的就揽住了他的肩膀──
这回被更大力的撞开,沈异生蹲在地上,紧皱着眉头,强烈的恶心感让他胃中翻搅,不得不捂嘴乾呕。
就算再蠢笨,也该知道了对方的意思,沈惑弦慢慢得往後退。察觉到他的动作,沈异生长吁一口气,似乎舒服了一些,再次扶着墙起身,快步走了。
他背着药袋,挺直脊梁,目光直视前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沈惑弦一眼。
沈惑弦是流着泪醒来的。
虽是往事,但梦中沈异生冷淡的模样,却是令他心下惶惶不安。离约定的三日尚有半天,沈惑弦决定不再等,主动上道观寻人。
妖物擅入清修之地,估计还是头一遭,被假道士鞭笞过的地方还隐隐残留着痛意,若是玉阳关的道人愿意让他进去,再被鞭打一顿却也没什麽,就怕嫉恶如仇者,当场将他设阵伏诛。沈惑弦咬咬牙,一边穿戴衣物,一边思索着对策。
门忽然被敲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停下束发的手,快步过去开门,待看清外头穿着粗布麻衣、头上绑着块巾子的人时,一腔喜悦之情登时消散无踪。
张大富看着这年轻男子脸色如同翻书一般说变就变,周围气氛冷得几乎要掉冰渣子,也是吓了一跳。
他连忙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这个、这是一位道爷让俺送上来的。」
看沈惑弦接过,张大富转身想跑,哪知有人跑得比他更快,一道风从他身旁掠过,他晃了晃眼,就看到那男子已经在楼下。
张大富下去时,他已经巡视过一圈,又到了大堂外仔细瞧了几眼。回头看到那小二,沈惑弦抓住他,「那位道爷还在吗?」
「啊?」张大富愣了愣,「这个……这……应该已经走了吧?他大清早就来送得信,嘱咐俺过日中天後,才交给你。这算算,也有个把时辰了。」
沈惑弦松开手,慢慢的展开那封信,心脏跳得快极。上头只有一行字,墨笔乾涸,他认得字迹,正是当初握着沈异生小小的手,一笔一画的教习。
──此生爱恨已了,望来世再不相识。
短短一句话,他却像不识字意般,反覆读了好几遍,脑子却越来越混乱。他深吸一口气,拳头抵在心窝,缓了些许後,欲待再看,信笺上,却晕开了一圈圈湿迹。
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沈惑弦走出店外,一路直行至碎石小路。他看着远方山峦叠翠,云雾缭绕,中央立着几许红色,恍惚的想着,偷来的时光,终究已经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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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叶子悠悠落至池中,水波晃荡,泛起涟漪。里头坐着一人,池水淹至颈部,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美,身形硕长,正闭着双眼,浑身未着一缕,背靠岸边,打坐调息。
过了许久,云彩添上一层橘红,远处忽传来大片群鸟鸣叫,啼声婉转,原是倦鸟归巢。
那男子睁开眼,起身上岸,以布擦拭肌肤,穿戴好衣物往山下行去。
刚回到屋中坐下,一小童便提着饭盒敲门。他道谢後接了过来,打开只见盒中一方米饭、两样素菜。道家修身修性,讲究不耽溺於外物,故菜肴少油少盐,极其素雅清淡,对吃惯了各方美食的人而言,着实有些不适。
可经过一日冷泉浸泡,腹中饿极,就是馒头也别有一番滋味,他取出箸子,几下便吃得乾净。起身沏了壶茶,刚取出茶叶,想起外头桂子正盛,正欲摘几许,眼前却出现一只纤细皓白的手,轻拢慢捻,拨下桂子,将淡黄色的小花捧到他面前。
传来的,不只是桂子幽幽暗香,空气中还浮动着一层浓烈的香气。
「……」
他顿了顿,眼底波澜不惊,垂头仔细得将桂花挑去,洗净後混入壶中。
明易打开门,就闻到满室芬芳,再看屋中男子,案上摆着一卷书,旁铺纸张,搁着笔墨,已经抄写了几行。
他身後的明澄和小师妹走了进来,一个叫「异生!」,一个称「沈师兄。」,明澄毫不客气,上前就勾肩搭背,沈异生笑问:「怎麽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澄说:「这不是怕你闷出病来麽?」
「碧山小筑山水秀丽,我自悠然意趣,倒也不算无聊。」
「你就装吧,没人跟你说话,肯定闲出鸟来了,日日盼着你明澄哥哥来呢。」
沈异生挑眉看他一眼,「说反了,是你无人可扰,被师姐嫌弃後,终於想起了我,所以寻上山来。」
嘻笑声中,他们围坐下来,明易看着眼前人,只觉他神态虽然未曾改变,整个人却有些许不同……或者说,现在这个才是三年前他所熟识的沈异生。
明易说起近来随师伯下山除妖时的经历,他们之中,除了郑萍萍因资历尚浅,不宜离观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经验。明心更是在游历途中,接到书信,快马加鞭赶回道观给失而复得的师弟接尘。
他们都知道沈异生状况,因此净挑着趣事,略过当地见闻。明澄注意到小师妹手里捏着小布包,有些欲言又止,却插不上话,於是替她开口道:「我们昨日下山采买,小萍儿给你带了些东西。」
沈异生看了过去,察觉到视线,郑萍萍急忙把那绣着朵朵寒梅的袋子递过去,「沈师兄,这是我,我……」她本就内向怕羞,被沈异生盯着,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
「小萍儿觉得很好,买来送你,锦囊是她每日晚课後,对着油灯绣得图样。」明澄忍不住替她说完,小姑娘赶紧点头,圆圆的脸颊上一片绯红。
沈异生道:「那便多谢师妹了。」他下意识捏了捏,里面有块圆润的硬物,见郑萍萍期待的看着自己,沈异生也不推却,打开口子,倒出了一块云纹环形中空玉佩,上头缠着黄色丝线,下面挂着平安结。他掂了掂,当即拿起墙上法剑,将一端绑上剑柄,做成剑穗。
「很好看,」沈异生晃了晃剑身,修长指节轻轻拨弄了两下流苏,微微一笑,「我很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郑萍萍喜悦至极,又说:「师兄要平平安安,开心喜乐度过每一日,无病无痛,大道忘怀。」她这回不结巴了,顺畅的一股脑儿说完,就看到沈异生扬起嘴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的。」
见天色渐晚,沈异生问:「最近几天没见到师父,可是镜妖那边有了消息?」
「师弟果然敏锐。东蒙来了两位道长,正与师父师伯们详谈。」明易犹豫了下,说:「你……还记得三易道吗?」
三易道正是在妖王赦恶溃败後,四处抓妖试阵的道门,本来不过是一群散道,门内无清修规矩,行事也不甚正派,可谓挂名,与道教无甚关联。然战乱之时,家园田舍被毁,人们流离失所,又有妖物随时索命,三易道便因此兴起。没有入教门槛,只需在右肩衣物上绣三条横线,就算门人,可领符籙保平安。诸多教众便以此为信仰,声势浩大。其中,多为不通任何道法的普通人。若是如此,本可视作流寇,可麻烦的是,里头也有道行高深者,只是为方便作恶,叛出师门,加入三易道。
沈异生自然知晓,他就是为了救被三易道抓走得花妖,肉身扛下大阵,本以为必死无疑,也算了却情份,最後却平白多生了三年纠葛,始料未及。
「据说那镜妖也曾出现在三易道捕获得妖物当中。道长言,芎影为了控制妖王,决计不可能只凭一块碎片,必定还有其他相应之法,加深两妖连系……」
沈异生立时了然:「妖王重伤之时,她也一并承担,致使修为大损,所以轻易被三易道捉去。」
明易道:「正是如此。」
沈异生回忆片刻,摇摇头。那时阵法已经启动,他满心满眼都是找到花妖,暂时顾不得其他,「可惜自我昏迷後,就不知发生了何事……那日你们赶到,有撞见镜妖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易摇头,「我们一进去三易道的道坛,便遭到诸多妖物攻击,地上满是血肉残肢,」想到此,他浑身一阵恶寒,似乎又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好容易制伏那群妖物後,遍寻你不着,明镜师姐想抓三易道人问话,可除了屍体外,竟无一活人,也不晓得是逃脱阵法的妖物下的手,还是另有其人……而攻击我们的妖物里,也没见到以镜为本体的妖物。至於屍体,当时并未多想,我们检查过你不在内後,就挖了个大坑,全数埋入火化。」
沈异生皱眉:「那你们是如何得知里头有镜妖?是谁传出消息?」
明易愣了下,显是没想到这一茬:「这,我是听师伯所言,师伯并未提即来源,我们也没问,确实……不知所出。」
明澄道:「估计是有人生还,只是与我们恰巧错开。」
沈异生不置可否,「我只怕是陷阱,镜妖若能迷惑人心,这点伎俩自不在话下。」
「师父师伯们心中应当有数,不会轻易涉险,若他们赞同此事,报信者必定是可信的。」明易道:「道长们後日便要启程,到三易道当时设阵之处寻找有无更多线索,而我们会和其他师兄弟到附近镇子分头查看是否有异状,届时道观便只剩你和若干师弟妹了。」
明澄喝了口茶,坏笑道:「沈哥哥,你可要保护好咱们小师妹啊。」
郑萍萍紧张的看向沈异生,就见对方望着她:「这是自然。」
「别怕,玉阳观设有法阵,寻常妖物进不来,」明易安慰道:「若真出了大事,可往藏经阁处躲,那里有几尊镇兽,料是妖王也不敢闯入。」
三人起身道别,明澄想替沈异生拿过饭盒,沈异生却说:「一起下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澄皱眉:「你这身体……」
「没这麽娇弱,」沈异生不在意道:「仔细不要沾染上混浊之气即可,况且我於寿命并无追求,比之长生,更愿活得顺心。」
明澄勾过他肩膀,他比沈异生矮上一些,这动作看着就像整个人压上去,把沈异生扯得弯了弯腰,「是是是,沈哥哥心宽得很,也不考虑我们舍不舍得。」
明易拿起油灯在前头开路,郑萍萍走在沈异生身侧,忽见对方抬头看着天空,她也跟着看去。
今夜天清无云,只见满天星斗交织罗列,闪烁着点点光辉。
「星星好亮呀!」
她不禁脱口而出。
「是啊。」沈异生看了一会便垂下眼帘,注意到前面有碎石,连忙牵住郑萍萍的手腕。「走路小心,别摔着了。」
「谢谢师兄。」
抓着她的手一下便放开,她有些失望,想握住那只宽大的手掌,踌躇片刻,手指还是紧紧蜷缩着,没能碰上去。悄悄看去,轮廓鲜明的侧脸上,没有什麽太大的表情,甚至是带着点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她知道,这些冷漠不过是表象,只要她唤一声师兄,沈异生便会转头看向她,不言不语,投来的目光却温柔的令人沉醉。
她九岁拜入玉阳观,几位师兄比她年纪都要大上许多,师姐又时常不在道观里。初时,她有些惧怕沈异生,其他师兄虽喜欢捉弄她,好歹也是笑脸相迎,唯有沈师兄总绷着一张脸,明澄心血来潮招惹他的时候,郑萍萍都担心沈异生会不会生气。
有一日,早课结束,她独自一人在後山寻找着合适的花朵,打算编个花环玩儿,却没想到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沈异生。
她怯怯的喊了声沈师兄,沈异生朝她点了点头。尽管有些许在意,小孩子心性,片刻後,就忘在脑後,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之中。
她挑了好久的花,来不及串起来,就听得钟声敲响,急忙要赶去大堂,只好把花朵堆在一处,等着下次来寻。经过沈异生时,却被叫住了。
郑萍萍忐忑不安的走过去,头上落下一物,她愣愣的取下来看,是一串淡紫色小花做成的花圈,万没想到沈异生竟然会编这个,她小心翼翼的捧着,就怕弄坏。
「走吧。」
见她这样,沈异生忍不住笑了,「你就是再小心,隔天也就枯萎了。」
虽然也知道放不久,但她越看越是喜欢,迫不及待想给其他人看。沈异生牵起她的手,怕她摔着,特意放慢了步子。
「师兄怎麽会做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时候……」沈异生顿了顿,「和我一道玩耍的同伴教我编的。」
随着年岁渐长,许多事情早已随风逝去,偏生这一幕牢牢的刻印在她心里。如沈异生所言,花瓣撑不过半天就散落,她等风乾後,一朵朵摆放好夹在纸页里,连同那日的所见所闻,一齐好好收着。
好似与过往重叠,此时此刻,她又再一次看到了这个表情。这不稀罕,偶尔提到了过往,沈异生便会露出这般似是怀念的神情。
只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小路尽头,出现一片砖红色围墙,他们穿过拱门,绕过几道走廊,来到过堂外。屋檐下挂着灯笼,几个小道童从旁经过,正小声的谈着天。其中一人说:
「常师兄说,那位穿着白衣的沈公子今日也等在咱们道观门口呢。」
「晚上也不离开?」
「不晓得,但师兄都要阖上门,见他向里头张望,特地好言相劝几句,那沈公子却还站在旁边,只是不走。」
声音不大,但四个人都听见了,明澄看了沈异生一眼,却见後者朝他摇摇头,神色漠然。
该有十来日了,这沈公子日日等在山门外,只得道观开门迎客,便上前询问洒扫的道童可否一见沈异生。他态度有礼,且一日就问上这麽一回,被婉拒後,便伫立於墙边,不吵不闹。因此即使这行为有些扰乱清修,道人们也并未将他驱赶走,其他辈分较高的道长深居於里屋,更是不管俗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道童第一次上碧山小筑向沈异生转告对方来意後,沈异生只说不见,隔日沈公子再问,沈异生便对道童说往後不必费心上山,直接拒绝即可,也毋须传话。
这种不正经之事传得飞快,几乎整间道观都有所听闻。但只有少部分人知晓,沈公子其实是个妖,更少部分的人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明澄只觉得奇怪,明明一道回玉阳观前,沈异生和那花妖同吃同睡,不说疏远吧,根本就是亲密至极,怎麽一上山後,忽然就态度骤变?虽然心知与他寻回记忆有关,但这样强烈的落差,教旁人看着都有些讶异。
他是爱管闲事的性子,没少追问,但沈异生总一副瞧傻子的样子看着他,三两下便气的他忘了原本目的,和沈异生拌起嘴来。
他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灯影摇晃中,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颇有些孤傲,说不出为什麽,心里有些痒,忍不住就想打破。心念一动,他几步往前攀住了沈异生。
「……」对方脚步一点没停,硬是拖着他往前走。「又发病了?」
「哎!小异生,」他故意学着明镜叫法,嘻嘻笑道:「咱们很快就回来,你好好守着道观,不要太想我。」
沈异生终於瞥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会想你的,明澄师兄。快回去睡吧,别折腾了。」
「……」明澄跳开,整个人脸色胀红,身後传来笑声,他一边在心中想着这小子叫起师兄来真不错,一边又莫名其妙觉得羞赧,只得朝郑萍萍道:「别笑了小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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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斋修行了半月有余,闲来无事,沈异生又拾起了剑,日日对着泉水练功。以他这年纪,本该难再有进境,可不知是经历了大喜大悲,亦或是真正放下,剑尖所指可谓随心所欲,一式接着一式,连绵不断,几乎是凭着本能舞完一套剑法,最後收剑入鞘,浑身上下竟是轻快异常。
忆起琦云道人同他对练时,也使了一套剑法,虽然偷学他派的本领不对,但沈异生反正也无事可做,乾脆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场景,闭上眼摸索着对方如何出招,自己又是如何回击。
一来一往间,竟是玩得满身是汗。
时值季秋,叶落满地,他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心下喜悦,将握剑握得发麻的指尖蜷起再松开,伸展了筋骨後才打道回府。
桌案上,叠放着几张黄色符纸,左手边是摊开的书籍,上头画着阵法,沈异生提笔沾墨,绘了几十张,直到练得熟了,一一摺起压着。
又裁切好几张符籙,一半用红墨画了,另一半则是空白着,通通收到下方木格里。
门忽然被敲响,外头传来郑萍萍的声音,「沈师兄!」
他起身开了门,郑萍萍手里拿着个布口袋,见到他,喜颜逐开:「沈师兄,我要和张房、李渝衣,李渝信师弟一起下山采买,夕阳西下前便会回山。」
玉阳观中,食衣住皆由弟子打理,厨房和洒扫有外门弟子负责,但每隔十日的米菜补充,则是交由辈份较大者。这里除沈异生外,其余师兄姐都奉命外出,算下来,竟是到了郑萍萍这辈。
沈异生罩上外袍,「我一道去。」
郑萍萍愣了愣,「可师兄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妨,走吧。」言谈间,沈异生已经带上门。不知为何,郑萍萍总觉得师兄心情很好,於是也快步跟了上去,踌躇了一下,说:「我们会快一些的。」
沈异生嗯了一声,一路走到山门处,另三位道童已经等在那里,背着木架,见了他,恭敬道:「师兄。」
秋风扫落叶,入眼所及,一片枯黄之色。微弱的阳光从枝桠中穿了出来,晒的人昏昏欲睡,沈异生拉紧外袍,踏上石板路面,两边堆积着刚扫下来的枯叶。
道观在半山腰,若想进镇子,须得走下一段长长的阶梯,沈异生拿过郑萍萍手中的布袋,他没记错的话,应是三袋米。郑萍萍吓了一跳,想拿回来,「师兄,我拿就好──」沈异生只朝她摇摇手,便走在前头。
他信步前行,脊梁站得挺直,青衫墨发,玉冠银鈎,有风袭来,沙沙作响,吹来一阵花香,翻起翩翩衣袖。
郑萍萍四处瞧了下,没见到那位沈公子,守门的道童悄声说:「他好久没来啦!」
一路行至山下,又走了一段碎石路,便传来烟火气息。左手边卖着切糕,右手处吊炉子烙烧饼,越往里走,人潮越多,小贩叫着「馄饨开锅啦!」,也有「油条子!油条子!」的喊,滚烫的油沫星子滋拉声中,就是不饿也生生唤起了食慾。
郑萍萍和其余三名师弟眼观鼻、鼻观心的直直朝目的地快步前进,以免受到不应该的诱惑,反倒是沈异生双手负在身後,大方的四处打量。
进了米店,须发皆白的老人颤巍巍走出来,见到是玉阳观道人们,眉开眼笑,喊来孙媳妇接过他们大口袋秤米。郑萍萍偶一回头,就发现原本站在门外的人不见了。
她心下一慌,让同伴看着店主,自己出门去找。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沈异生正站在拐角处的摊子前,她好奇的走近些,发现上头摆着几样酥饼点心,不及问话,小贩已经将一油纸包递给沈异生。
见她过来,沈异生把散着甜香的纸包放到她手上,慢悠悠的走回米店,在街口处停下,「我记得这处原来有一个炒栗子的大爷。」
「有的!」郑萍萍点头,「前年李爷爷摔伤,旧疾复发,听闻被他住在外村的儿女接过去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点点头,不再说话。郑萍萍捧着纸包,里头糕饼余温未散,暖着手心,「师兄这是?」
「请你们吃的,」沈异生举起食指,放在唇上,「等回到屋里,悄悄的吃掉,别叫其他人发现了。」
「好!」
郑萍萍怕捏坏,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前边忽然传来声音,「怎麽无论我给你什麽,你都这般视作珍宝的样子?旁人不晓得,还道这小姑娘捧着金银珠玉呢。」她抬起头,沈异生正笑看着她,面带揶揄。
「师兄给的可不就是金银珠玉麽!」
郑萍萍也笑道。她步伐轻快,迫不及待回到店中,三袋米已经装好,她掏出小半个银两付帐,沈异生卷起袖子,抱起了两袋米放到木架上,用绳子绑好,「剩下的你们轮流背,走吧。」
下山时赏花赏景,快活得很,上山时,几人都望着没有尽头的石阶长叹气。才爬了三分之一的路程,道童已经气喘吁吁,面露疲态,沈异生依然在最前头,步履极稳,面色如常,全然看不出身上背负重物。
他回头看了一眼,特地放慢脚步,好让後面几人跟上。道旁野花繁多,虽不及名花艳丽,朵朵粉白或橘黄,小巧玲珑,迎风摇曳,倒也颇有几分娇憨之色。
行至山门口,一道童却站在门前张望,神色慌张,见到他来,急急上前递过一张对摺的符纸。
沈异生察觉有异,连忙卸下米袋,接过来一看,竟是封写在符纸上的求救信。「师兄?」郑萍萍也发觉不对,走上前来,却见沈异生面色凝重,低声道:「明易师兄他们出事了。」
原来信上写着明易等人在璩州徐家庄遭到大批妖物围攻,众人尽皆分散,幸而有道观带出来的信鸽,明澄才能传信回观求助,笔画潦草,字句简短,可见当下之匆忙,纸面上也沾着点点血迹,已呈褐色,更是让人心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当即提笔写了一封信,封好後,交给郑萍萍,「萍萍,你和三名师弟骑马赶去屏山送信,我前往徐家庄救人……但愿还来得及。」
郑萍萍咬牙,知生死攸关,只道:「师兄务必小心,平安归来。」说罢就转身飞奔离去。
沈异生则是先回碧山小筑,将符纸一叠和绘好的符籙收入怀里,腰间挂上法剑,其余法器装入行囊中。翻箱倒柜时,无意间掉出一个玉手镯──玉质劣等,一看便知是小贩拿来骗不识货的,可也花了二两银子,那是他做医馆学徒,辛苦攒了个把来月。
一对鸳鸯镯,二人共白首。
商家为吸引顾客,言此为有情人之赠物。谁能料到,情之一字,最是善变,都说爱恨由人,却也难以自禁。如今物是人非,少时的一腔爱慕就好似冬阳初雪,又好似镜中花、水中月,假象之中,包裹了太多不堪的事实。
现下,一只镯子依然在他这处,好好的收着,另一只在哪,在谁的手上,他却已经不在意了。
沈异生将玉镯放了回去,又取了几张银票,叫来一位平日较为稳重的小师弟,吩咐他一些重要事项後,就匆匆下山。
山脚下,郑萍萍牵过来一匹马。她心思敏捷,动作又利索,在沈异生收拾的时候,已经先行到马市中备好马匹。
沈异生接过缰绳,向郑萍萍点点头。紧接着,翻身上马,马鞭落下,嘶鸣声中扬蹄飞沙,两道人影往反方向行去。
彼时,郑萍萍还不知晓,这是她和沈异生最後一次相聚,至此便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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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需他打探徐家庄在何处,自他一入地界处,就感受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妖气,鸟兽花草,刀枪物器,不论何者,通常开得灵识後,便会隐藏自身气息不教人发现,会如此张狂的暴露踪迹,或为挑衅,或为……那妖正同谁争斗。
沈异生伸出两指,指腹点了点眼皮,再睁开眼时,前方景象便与常人所见不同──天地间混浊之气、妖气、鬼气,尽收入他眼底,无所遁形。
并非所有道人都能如他一般看得如此分明,因人而异,多数人只能窥见些许模糊轮廓,这便是天赋所生了。初时,青羽真人意欲收他为徒,便是看中了他的资质,即便知晓他道途坎坷,终其一生不得顺遂,却也想尽力一试,望能得一线生机。迟迟未给沈异生另取名号,便是因着他尘缘未断,牵绊既深,不入道门。
念及此,沈异生却是释然,反正自己也没几年好活,走一步是一步罢了。
循着妖气一路到了外郊,最终停在一山坡前,此处少有人迹,草木生的高大密集,郁郁葱葱,可见到若有似无的妖气盘桓在枝桠上,隐没至山林深处。马匹在密林中不好活动,沈异生翻身下马,把缰绳绑在树干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贴上去。
进了林中,从外头看不出来,越往深处走,却越是给人一种无端的诡异感。沈异生并未因此停下脚步,他思索片刻後,便明白出了什麽问题──太安静了,往日里应有的虫鸣鸟叫,飞禽走兽,如今都像是消失一般,偌大的林子好似只余他一生灵,就连树木都带着些不真实感。
他不慌不忙,拿出一张符籙平放於左手掌心上,又咬破右手食指,垂在身侧,鲜血冒了出来,汇聚到指尖,在快滴落到泥地时,沈异生脚踏明台罡,口中诵咒,「万物有灵,阴阳非形,障目闭耳,天道藏身──」
一串血珠洒落,砸在坚实的地面上,与此同时,沈异生手中符籙冒着金光,轻叱一声:「破!」
随着话音落下,景象并未有太大改变,四周却陡然热闹了起来,好似从静止变为动态,闭塞的感官恰恰开通,凉意袭上肌肤,树叶沙沙作响,落下几片枯黄的叶片。
他猛地抬头看去,就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不似人类,沈异生神色一凛,快步赶了过去,竟是一只浑身焦黑、被打回原型的虎妖。
困住他的迷阵品阶甚高,非是粗糙的低阶阵法,他没想到竟然是此妖以身炼阵,如此一来,即便修为有所不逮,也能驭使超出其四、五倍的高等大阵,只是一旦阵法被强行攻破,所受反噬便是数十、百倍还回来。沈异生垂下眼帘,伸手探了他灵脉,果然已经当场毙命。
再往里走,斜刺里忽然窜出一人,五指成爪朝他双眼直直抓去!
沈异生侧身避过,只一瞬间,他便看得清楚,这是只蛇妖,虽为人形,额角青筋暴起,瞳孔缩成细缝,森森白齿露在唇外,面目扭曲。他气势虽强,攻击沈异生时却像失了神智,好似回到化形之前,招招欲至他於死地,却又全然不顾及自身,只要不被他出其不意吓到,浑身皆是破绽,不过两下就被沈异生以剑鞘击晕。
那妖物後脑勺遭受重击,已然呈现半昏迷状态,四肢却还不停扑腾,被沈异生反手卸了关节。这下终於安静下来,他弯腰探查对方灵台,并无任何异状,想起当时赦恶的情景──他虽然是被镜妖以碎片操纵,道人合力将他捉住并封印於山中时,也曾仔细检查过赦恶体内,却没能发现到这块碎片,直到三年後赦恶醒来才真相大白。
或许也就代表着,镜妖有单方面联接与中断的能力,最後东蒙道人也是剖了赦恶妖丹才找出碎片。沈异生思忖片刻,起身拂了拂衣袖,继续朝深处走。他没挖蛇妖的妖丹,确实是存有一丝顾念,对方毕竟也是受害者,没必要赶尽杀绝,除此之外,沈异生不认为镜妖芎影会将有限的本体安插到一小妖身上,太浪费又太危险,应当是用了别的蛊惑手段。
半个小时後,沈异生终於出了密林,所在之处是一小坡,能看到远方绵延不绝的山脉。这期间撞上了十数只大小妖物,多为兽类所化,均被沈异生几下打发掉,璩州地处偏僻,山水围绕,但土地贫瘠,灵气并不充沛,却聚集如此多开得灵识的妖物,足以见其古怪,明易等人恐怕是入了镜妖的圈套。
妖气於此处分散开来,不巧的是,开眼通神也在此刻到了时限,下次再开还须等到半日後。沈异生眨眨眼睛,视野又回到凡人状态,他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先到附近巡视一圈,确定没有什麽特殊後,再往右边去。那里杂草丛生,草长过膝,沈异生走了数十来步,眼尖的发现左前方似乎有一点不对劲。他拨开草叶,果然看到泥地上有一条拖曳的痕迹,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碎石上沾着一点褐色污迹。
顺着拖曳的方向提气直奔,被拖走的人似乎昏迷不醒,几乎没有扭动的凌乱线条,一直延伸了估计有数百米,痕迹就中断了。
沈异生在附近树上找到一具屍骸,不知道什麽野兽将它挂在枝桠上,啃食的面目全非,肠子垂在外头,蚊蝇飞舞,经连日曝晒散发出一股恶臭。不论是何种妖物,一旦身死,必会化为原型,沈异生看着屍骸修长的四肢,心中一紧,不顾腐烂的臭气,剑尖挑下挂着的手腕,仔细看去,发现上头生有毛发……原来是只猴子。
紧悬着的心脏登时落下来,应当就是这猴妖拖着玉阳观弟子走,却在此处被意外击杀,也许是被那位弟子反打,也许是有他人救援。沈异生几步跃至另一棵树顶上,向外看去,西北方向为一纵裂山谷,东边则是斜斜向上的缓坡。若选择往上,爬坡耗费体力,况且依照情势,这位弟子身上必定带伤,就更难走得远,加之一旦被围攻,便难以逃脱。为确保他的猜想正确,沈异生轻声喊了几句「可有同门师兄弟姊妹在此?」,见无人应答,便毫不犹豫往山谷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去有七八里,他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循声看去,是一片乱石堆,在整片景象中显得有些突兀,脚尖使劲便将上面小块的碎石拨开,上头铺垫着的杂草也窸窣往下落,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沈异生朝洞内喊道:「有人吗?」
里头传来一声踩踏声,接着便无声息了,里面的人显然在犹豫要不要出来。
沈异生於是又道:「我是玉阳观弟子沈异生,里头可是哪位师兄弟?」
听他这样说,一人从里头钻了出来,看清他後,泣道:「沈师兄!」原来是章师伯的弟子李青,「明安师兄在里面,我们受到大批妖物攻击被迫走散,我於途中意外救了被猴妖拖走的明安师兄,躲到此处。」
沈异生侧身进去,这洞开口狭小,像是裂隙,几步後却豁然开朗,出现一个足足能坐下五人的空间。明安就躺在里头,紧闭双眼昏迷着,衣衫多有破损,他蹲下身检查了下伤势,後背和手脚的擦伤处李青已经先行处理过,胸口处则是一大块瘀青,形状可怖,「明安师兄的肋骨好像断了……我背着他的时候,他还清醒着,说胸口处极疼。」
闻言,沈异生轻压了压明安的胸口,一根根肋骨摸下去,果然在右边第八和第九根处按到一丝滑动,「这可麻烦了……他现下不能任意移动,得立刻找个安全的地方静养。」沈异生抬起头,「你们来璩州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其他人呢?都在何处?」
「我们是在这附近遭到妖物围攻,虽然走散了,应该都在这片山头。」
李青咽了口口水,为了照顾明安,又怕撞上妖物,他躲在山洞中不敢随意出来,已经几日只以果物充饥,嘴唇乾裂,沈异生见状,连忙解下水囊递给他,李青道谢後接过,喝了几口水解了渴,又进洞中给明安嘴唇上沾湿。三人坐於洞中,李青娓娓道来,因情势紧急,他只挑着重点部分讲。原来他们五日前来到璩州,打听到城东的徐家庄近来发生了古怪的事情,庄主先是寻访名医,药石罔然後,又四处求神问卜,却无人可解。玉阳观弟子们一合计,都认为其中有问题,便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这古怪的事情,便是庄主徐韫从某一天开始,忽然做起噩梦,他原先只当是白日劳累,并不在意,可自那晚後,只要他一闭眼睡去,就必定会做噩梦,内容一模一样,只是益发惊悚,徐韫时常於夜半惊醒,不得不请来大夫开些安神的方子,可安然入睡之後,噩梦却照旧来临。除此之外,不只是他,连他的夫人也开始发起噩梦,在妻子提议之下,请来附近寺庙和尚诵经,却并未好转,大师们也说庄内并无怨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及至我们拜访徐庄主时,庄内除了他和徐夫人外,又有三名家丁也做起噩梦,」李青道:「并且每个人梦中情景都不相同,一一问过後,虽然那几人言词含糊,没有具体述说梦境内容,但明镜师姐认为应该是已经发生过的、他们心中最为惧怕之事。」
沈异生了然道:「既不愿细说,又惊恐至此,这徐家庄不简单……至少徐韫和他夫人曾经做过亏心事,是以心中有鬼。」
李青点头道:「师姐也是这般说的。」
「你们在庄中可有发现?」
「一开始,我们在庄外寻找是否有阵法影响,又或是能操纵人心的妖术,却一无所获。」李青回忆道:「後来是明心师姐在梁木上找到一些奇怪的刻痕,痕迹全都在朝上的那面,不跳上横梁根本瞧不见,我们搜索了一番,在各个房间里几乎都有找到,且都是在四个方位的角落。问了徐庄主,他也说不晓得这些是谁划上去的,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些划痕的存在。师姐便用小刀将所有刻痕刮去,那日晚上,徐庄主果然没在做噩梦了。」
这处山谷离徐家庄有一段距离,玉阳观道人们会往此处躲避,说不定便是被妖物有意驱赶,果然便听得李青道:「那徐庄主欢喜至极,欲留下我们招待,师兄说要再探访过附近林子,婉拒了他。之後就在远处山林察觉到妖气踪迹,一路追踪过去,却忽然冒出一大群妖物,发狂般的攻击我们,大家抵挡一阵後,明镜师姐却受伤了!」
李青语调发颤,似是回想起恐怖的事情,「我站在後面恰巧看到,是一个站在明镜师姐身後的弟子,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师姐在和数名妖物缠斗,他陡然朝师姐背心刺去。虽然师姐及时避开要害,却还是中了一剑,那人一看我们围上去,和明易师兄、明旭师姐交手片刻後,就转身逃了。」
「有看清楚是谁吗?」
「有,」李青点头,面上却是十分困惑,「然而我们并无一人认识他,也不知晓他是何时混入,又是从何处取得的道袍。」
这次出山探查,统共有将近二十来位子弟,为了寻找线索,必须分散开来,想要混入其中,或许不难,沈异生只怕已经有某位弟子遭了毒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明镜受了伤,那处很快便会成为突破口。李青道:「天色渐晚,不论我们击退了几只,都好像杀不完一般,只好边走边退,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冲散了,我躲在这处石洞中,过了许久,听到外头安静下来後,出来想看看状况,恰巧遇到被猴妖拖着走的明安师兄。」
那其实也是一场恶战,李青早已精疲力尽,若非先行偷袭,猴妖右腿中了一剑,行动迟缓下来,否则李青身上少不得、还得缺几块肉。
沈异生略一思索,道:「此处没有强烈妖气,应当还是安全的,之後却难说……劳烦李师弟照看着明安,若是他稍微清醒过来,看看能不能撑着到山下。」
说罢,他解下行囊,留了一壶饮水和乾粮,还有数张符籙,可以制住小妖,「我去找其他人,你们互相照应,万事小心。」
李青有些依依不舍,还是乖巧的点头道:「是。」
沈异生刚走出去不久,过了一会,却听得洞口传来窸窣声,李青吓了一跳,抓紧手中法剑,「是我。」竟是沈异生复又回来,李青来不及高兴,沈异生便放下手中草药,「这些能止血,这个是退烧解热,这个有清毒效用,明安和你若是病了,可以放嘴里嚼。不够的话,可以依样到山坡处采……但还是到镇子里给大夫看要紧。」
「好,谢谢师兄。」李青尽力记住,就看到沈异生侧身出了山洞。
这回是真走了,沈异生把裂隙用碎石杂草堆好,便看向山谷深处。
夕阳西下,蕴出橘黄色的光晕,染红了西边的云彩,从参天大树的叶隙中透过。疾行之中,风声猎猎,衣袍随之翻舞,青衫玉带,不过片刻,便染上一层血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确定了大致方位,沈异生便不再顾虑,飞快的向目的地前进。奇怪的是,这一路安静极了,比起方才杀机重重,又是阵法又是猴妖,简直清幽的过分。
他绷紧神经,不敢松懈,耳边是自己踏过落叶沙沙的脚步声,几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沈异生忽地抬头看去,就和两只发光的眼睛对上。
「唔!」
背後猛然窜起一阵凉意,他这才发现,头顶上的树影中,密密麻麻躲着数十双眼睛,都在齐齐盯着他,一动不动。
那些东西一见到他看过来,立刻就消失了,只能从风声辨别出速度极快,不知道是什麽体型偏小的生物。沈异生来不及去追,他也不打算追,只觉得极其古怪。
不拦他也不攻击他,这些妖物就像提线木偶一般,受背後人操控,所以他们展现出的行动,正是背後那人的意思──沈异生脚步不由一顿,随即又想到,不论前方有没有陷阱,自己都得去这一趟。拖得越久,被困着的人越是危险,尤其这之中,还可能有伤患亟待治疗。
镜妖芎影……虽然目前掌握的讯息并不算多,沈异生心中却已有若干推测。
它能放大七情六慾,越是强烈的情感,被扭曲的程度便越多,更甚者,蒙蔽了本心,做出不合常理之事,比如妖王赦恶。而徐家庄一事,估计庄主曾做过亏心事,经由镜妖映射,放大了恐惧,因而夜夜噩梦缠身,甚至变本加厉,发展出其他的内容。
当时明心划去的刻痕,也许就是个陷阱,让镜妖知晓有道人前来,於是引诱着他们深入,最终将他们困在其中。
问题是,明心等人并不是省油的灯,镜妖究竟是驭使了多少妖物,耗费多少力气才做了这麽个陷阱?况且抓了道观弟子又有何用,没有强大妖物的帮助,这些小妖根本不可能与所有道观为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暂时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他骤然抬起头,前方开阔,远处传来兽类低吼声,其中参杂的不耐和焦躁震的人心慌。
沈异生却是发现了什麽,他目视极好,眼尖的察觉到有一处小石堆摆放得刻意,似是人为。匆匆赶过去後,剑尖挑开,底下压着一块碎布,看质地,竟像是从道袍上扯下来的。
上面有深褐色的字迹,似乎是用血写就而成,他将布摊平,上头写着:遇镜妖,在谷地。
沈异生来回翻看几遍,确认只有这些信息後将那布又压回石头底下,届时若师父或其他人赶到,或许可以做为指引。他寻了个较为高大的树木,将法剑别回腰间,攀爬上去,到差不多的位置向下一看,一片苍翠树海外,西北方处有一线隐没。
估计那处便是谷地了,沈异生跳下树,又跑了近半个时辰,眼前便宽阔起来。还没靠近,就察觉到浓浓妖气,再走得近些,更是看到数百个黑点在底下晃动,每一个,都是一只妖物,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简直叫人心惊。
被包围在其中的,赫然正是玉阳观子弟。
妖物似乎畏惧着什麽,只敢在边缘徘徊,离中心弟子们有一段距离。应当是师姐师兄们设下了几重阵法,抵挡住妖物袭击。沈异生看准方位,提着剑便跳了过去,动静甚大,惊起了附近妖物,有几只龇牙咧嘴的朝他扑上来,眼神混沌,与那些虎妖蛇妖一般,都被芎影控制住了神智。
只听噗噗几声,妖物就都摔倒在地,嘴里发出哀鸣。沈异生并未赶尽杀绝,只伤了他们後腿教他们无法再追来,他观望了下情势,发觉敌人数量之多,几乎难以想像,略一思索,摸到包袱中带着的酒囊,拔出栓子,手臂一展,酒液就尽数洒往地面。
他且战且走,途中有妖物袭来都是如法炮制。沈异生一路闯将过去,被困住的人也发现了他,明心没料到竟是他赶来相助,立刻直起身子朝他奔去,手里扔出几张符籙,逼退妖物攻势,同时也开出一条道。
「快进来!」
沈异生却朝她摇摇手,指了一条方向,口型道:「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心一愣,下一刻,就见沈异生脚踏南斗,手捏指诀。她看得清楚,立时便知道沈异生欲唤天雷。可设阵下咒,最忌受外物干扰,而妖物们正前仆後继朝沈异生一拥而上。
她毫不犹豫出了圈子外,削去抓向沈异生的一只利爪,与此同时,两边风声掠过,明易与明澄也出了阵,拔剑相迎。
被困在此处连续几日混战,人人衣物均有破损,好几处渗着血迹,头发散乱,面容萎顿,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沈异生加快脚步,专心诵咒。他已有好久不曾设阵,但是脚尖方踏出第一步,身体便自然而然跟着动起,甚至不需要任何回想,练习过千百遍、千万遍的东西就使将出来。
──你天赋甚佳,又得机缘,本该是上等悟道之材,只是……唉。
──我也不瞒你,早些时候,我便替你卜过一卦,你命里有一生死劫,其中劫数环环相扣,难以化解,若能斩却尘缘,或能避过。
……可惜弟子不肖,终究是辜负师父一片善心。
他替沈惑弦挡下那片惊雷时,在想什麽呢?沈异生努力的回想当时的情状,他闯进祭坛,匆匆忙忙四处寻找……沈惑弦披散着长发,浑身血污的蜷缩在阵中,如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轰隆──
天边,一声惊雷乍破苍穹。
虽然受芎影控制,妖物却纷纷本能的避开落雷处,少数逃得慢的,便当场劈得焦黑,火花四溅,凄厉嘶吼不绝於耳,沈异生专注役使着天雷,又是几道下去,他终於听到啪滋一声──野火终於被成功引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走!」
沈异生朝方才所指那处再次指去,很快,星星之火就卷成烈焰,大火隔开了妖物与玉阳观子弟,但还是有部分在火圈之内。风助火势,将外圈妖物灼烧得不敢进犯,内圈却没有顾忌,只待玉阳观弟子出了屏障就要瓮中抓鳖。
人人都抓紧时机,或背或扶着伤患,往上风处奔去,那边地势较高,明心和明易明澄殿後,回头却发现沈异生还留在原地,他这回走得不是南斗,而是驱邪,符籙散落在地,围成一列,尽数泛着血光。
明心回头想帮忙,沈异生却指了指天,又比划一竖下来,明心正思忖这是什麽意思,後方的明澄就赶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先上去,到时一条绳子将异生拉上来。」
明心一咬牙,她虽然不放心,但自己也筋疲力竭,只会拖累沈异生,於是道:「好!」
在镜妖芎影施压下,被隔开的妖物神情益发暴躁,疯了般的亮出利爪尖牙,不停撕扯屏障。沈异生渐感乏力,脚步一顿,竟是被钻了个空子,幸而他躲的即时,只被扯下一块袍袖。
另一头,玉阳观弟子们艰难的爬上斜坡,先到顶端平坦地的的人当即掏出绳索,绑在树干上扔下去。沈异生瞥了一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当机立断撤阵逃跑。
明心明澄一直注意着他,只等沈异生赶到,就要将他拉上来。
眼见不过还剩一米的距离,沈异生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到明心等人一声惊呼。
他下意识矮身朝左边滚去,视野竟有一瞬间的昏暗──有庞然大物从他身上跃过,暂时遮蔽了天空。
他心下一凛,已经借力蹲起,身後疾风扑来,他也迅速回身刺去,这一打照面,对方白森森的牙齿泛着寒光,竟是一头比寻常老虎要大上两三倍的白虎妖,额上荧荧泛着红色纹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观其修为,兴许还是这片森林中的王!
难道这便是镜妖的杀手鐧?
沈异生不及细想,若他没及时避开,方才已经被拦腰咬断。明明绳索近在咫尺,沈异生却不敢背对这白虎妖伸手抓绳子,赌一赌究竟是他先被拉上去还是虎妖先咬下他的脑袋。
唰──
一声低吼,白虎尾巴猛地拍向地面,与一般猫狗撒欢不同,地面被拍的隐隐震动,尘土飞扬,紧接着,就一鞭朝沈异生抽了过去。
见势头来的极猛,沈异生没有硬接,一个斜刺窜出了攻击范围,右腿却送入虎口──原来那白虎算准了他移动方向,尾巴拍出的瞬间就疾冲过去,等着沈异生主动撞上来。
这下要收势已是不能,沈异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尖利的牙齿往他大腿咬去。
寒光闪过,两把法剑钉在地上,与此同时,大腿传来一股钻心疼痛,他强忍住痛意,抬起另一条完好的腿朝对方近在咫尺的下巴狠狠踢去,砰的一下,竟将这条大虫踹得松了口。
绳子也在此时被甩了过来,沈异生赶忙抓住往石壁上蹬,上方的弟子们也合力将他迅速拉上来,明心和明澄已经捏着指诀,只等他脱离险境,大风便适时刮起,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把他身後余下的那点空缺围住。
「你的伤!」
明澄迅速撕下布条,将沈异生大腿牢牢绑住,虽然明心几人当时见状况危急,不约而同祭出手中法剑,阻得白虎一阻,保住他一条大腿不被撕扯下来,可上头牙印依然深可见骨,鲜血浸透裤管,滴滴答答聚成一滩,瞧着煞是可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年纪稍小些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沈异生朝他们摆摆手,冷静道:「我们快走,不知道还有没有变数。」说着便一瘸一拐的拖着腿朝前走去。
明易於是招呼着众人赶紧离开,几天几夜的恶战,所有人皆是困顿至极,可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谁也不想回去喂了虎口,
明澄追到沈易生身旁,正要给他搭把手,就看到沈异生面色苍白,下唇被死死咬住。他吓了一跳,立刻扶住了对方,沈异生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额上有冷汗流下,显是疼得狠了。
「我背你吧!」
明澄也不等他回应,弯下腰就将他的双腿抱住,激的沈异生又是一声抽气。
「对不住对不住,」明澄赶忙道歉,小心托住他臀部,往上颠了颠。「这样还疼麽?」
沈异生嗯了一声,整个人松懈了力道,尽力忽视伤口处随着心脏搏动一抽一抽的剧痛。
好一会,他忍不住小声嫌弃道:「好臭。」
「……」明澄抗议:「你要是五日未沐浴你也会馊掉的好吧。」
沈异生不说话了,但是脑袋一直乱拱,明澄肩膀被他弄得发痒,只得无奈道:「别动了哎我的祖宗,你这要摔了估计得疼死!」
恰好明心探路回来,喜悦道:「前面有个山洞,附近是溪流,可以先在那处稍事休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皆是精神一振,抬起肿胀酸疼的双腿,佝偻着背脊努力前行。
「异生,」明澄低声唤道:「你听到了吗,师姐说有山洞,我们现在就过去,你撑着,别睡着。」
「……嗯。」
背上传来低哑的声音,明澄有些担心,「你现在怎麽样?」他转头看不到沈异生的脸,对方面朝外,只能见到一颗脑袋。
明易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摇摇头:「醒着,但是脸色很差……你还走的动吗?换我来吧。」
明澄本要说还可以,一想自己手臂确实有些僵硬,把人摔着可就不好了,於是朝着明易倾过上身。几个弟子也上前帮忙,扶着沈异生双肩,将人移到明易背上。
且行且走了约莫一盏茶时间,众人皆嗅到了一丝水气,面上尽皆大喜,不由加快脚步。随着明心再往里走了些,便看到隐藏在树丛间的一处洞窟。
入口处十分宽阔,能容约莫三、四人进出,内里也极深,一眼望去,黑洞洞的颇为渗人。
几人合力将洞口大致探勘过,明澄则是脱下破烂的外袍,垫好铺平,协助明易将沈异生放上去。
蓝色的布料已经被鲜血浸透成深色,沈异生面色苍白如纸,本来淡粉色的唇瓣也因为失血过多,失却了颜色。他眼睫颤了颤,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迟迟未开解,整个人脆弱的好似随时都会消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年轻弟子当即哭出声:「师兄……」
若是常人,这般伤势就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可明易明心等同脉子弟知道沈异生肉体脏器是花妖木枝所化,只要躯壳破损不触及核心,妖气便会支撑着沈异生不死。
这事他们不打算说,一怕恐慌,二实在也不是说明的好时机。
人人自觉的翻找身上行囊,看能不能找到些可用的物什,可惜几乎都在奔逃时掉落了,最终明心面前只有三个小瓷瓶和几块面饼,以及数个空水囊。
幸好旁边就是溪流,可以取水回来,不必担心渴死。她将乾硬的面饼掰碎了分给众人,又沾水喂沈异生吃下。而瓷瓶里的药丸为活血益气功效,只能让身强体健者服用。
不过一番功夫,明易和明澄就带着其他人布好阵法,抹去外头他们的踪迹。
片刻的安逸正是最好的安神香,众弟子倚靠着石壁,耳边听溪水潺潺,突如其来,浓烈的倦意涌上,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沈异生也缓缓闭上双眼,他被明澄吵得头疼,对方在他耳边叨叨絮语,沈异生拍了拍他大腿,这才消停。他脑袋搁在明澄肩膀,腿上伤口突突的疼,浑身又冷又热,难以形容的滋味。
可就在这种艰困的氛围下,他却睡着了,意识甚至陷入深海,做起了长梦。
明心抱着剑坐在外圈,听着此起彼落的呼吸声,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却始终无法松懈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过後,若是等不来外援,以此处妖物之多,镜妖芎影用车轮战总是能将他们活活耗死。
就像是要映衬她的预感一般,手中镇盘忽然滴溜溜的转动起来,明心瞪大眼睛看着,浑身僵硬──外面有妖气传来。
阵盘上的指示忽然停在了某一方,然後,慢慢的朝向洞口处。
明心只感到喉头乾涩,看这势头,竟是在不断靠近!只消一会,便能够找到此处。
她看了一眼洞窟中的子弟,或坐或卧,已经是疲惫难当。明心咬牙,於是提剑冲了出去,想独自一人把妖物引开。跟着阵盘指引,跑进丛丛灌木中,待看清眼前,明心却愣住了。
对面只有一人,身着素面白衣,乌发挽起,听到动静,也转头看向她。
「沈公子?」
那人──或者说那妖,正是沈惑弦。他点点头,神色淡漠,轻声问:「异生呢?」明心觉得奇怪,她皱起眉头,反问:「沈公子为何出现在此处?」
沈惑弦不回答,他身形一晃就掠过了明心,速度之快,几乎没能看清他如何动作。明心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明澄大喊:「你要把他带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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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西下,烛泪聚积了一隅,余光中,出现一只皓白手腕,纤长手指捏着剪子,将过长的灯芯剪去。
沈异生唤了一声「哥哥」,那人放下剪子,从後头环住他,下巴搁在他的颈项,亲亲热热道:「累了就去睡吧。」
「好,」沈异生将笔杆置入盛有清水的竹筒中,拿过纸镇压住一卷卷未乾的纸张,小心摺起,「我先把这些收拾一番。」
外头春意融融,太阳出来时暖极了,晒的人懒洋洋,冷的时候又能将人冻的浑身打颤,恨不能多披上几层棉袄。沈异生将头脸手脚洗净,回到卧房,沈惑弦已经斜躺在床上,长发委地,月光从窗中照进,衬的他雪肤花貌,就好似话本中惑人的妖精──沈异生忙打住思绪,心下懊恼,怎可将爱慕之人与精怪相比?
他除去鞋袜,刚刚躺下,温软的身体就贴了上来。沈异生偏过头,带着香气的吐息便洒在他脸颊,轻柔的吻落在他嘴角,沈惑弦整个人覆在他身上,湿热的小蛇钻进他嘴里,勾住他的舌头纠缠,舔弄得他头皮麻痒,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往下腹涌去。脑袋一片迷乱,想逃开,又想让这个吻更加深入──他按着沈惑弦的脖子,没有施力,指腹下是细软发丝,不住轻轻搔弄着,像小猫一般。
比起初时,沈异生已经不会在这样的亲昵中慌乱的无所适从,也晓得该如何在空档中换气,只是面颊依旧胀红。
沈惑弦瞧着他的面貌,只觉青涩可爱,胸腔中满溢着欢喜。以往他做这事,不过是取人精气为食,鱼水之欢才是其次,现下却要克制着自己,不吞吃太多沈异生的精气,浅嚐即止,毕竟对方年纪尚轻,气海亏空不是好事。
沈惑弦恋恋不舍的抬起头,看见少年正望着自己,一双漆黑眼珠中满是爱慕依恋,方才的欢喜登时如破茧之蝶,扑闪着翅膀翩翩飞舞,一朵朵撞击上心窝。
他俯下身,一下下啄吻着沈异生脸庞,心中却充满疑惑。
我在做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惯於让人索取,被动接纳,勾一勾手指就有大把男人前仆後继上前,从未有过这般古怪的时刻──怔愣间,他听到沈异生说:「哥哥,我喜欢你。」
是了。沈惑弦眉眼舒开,自觉找到了答案。於是他也轻快的说:「我也喜欢你。」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最喜欢。」
沈异生笑了:「我也是最喜欢。」
他们抵足而眠,沈异生絮絮叨叨说着今日医馆发生的事情。提到坐在前台看着药柜,却意外睡着被江秉喊醒後,沈异生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也不知是什麽缘故,总是发懒,看来得多找些时间锻链锻链身体。」
自从道人走後,沈异生虽然嘴里说着不学道法,闲暇之余却依旧会打坐练功。只是这年洪水泛滥成灾,淹死诸多活物,待水势退去後,岸边疫病流行,各处医馆都应接不暇,元亨医馆自然也是。沈异生和江秉忙得脚不沾地,一来一去间,功夫便落下了。
沈惑弦沉默了下来。
没注意到他神色有异,沈异生已经将话题带到了隔壁李奶奶养的鸭子逃跑被抓回来,嘎嘎乱叫,掉了一地鸭毛。
翌日,沈异生刚睁开眼睛就闻到淡淡的米粥香气,榻边人已经先他一步起身。发觉他醒来,沈惑弦拿来沾湿的布巾予他擦脸,又端来清水洗漱。
沈异生接了过去:「多谢哥哥。」
沈惑弦坐到床沿,摸摸他的脑袋,「米粥烫口,仔细注意着些,别烫着了。」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临出门时,沈惑弦拉住沈异生的手,刚想凑上前亲吻,忽然想起沈异生这几日的疲态,那吻便落在了额上。
他倚在门边,目送沈异生离去,眉头蹙起。
对方的身影似乎又瘦削了几分,本就少年人的身材如同一杆翠绿竹子,笔直的朝上生长着。他已经控制着自己不要吸食过多精气,可腹中实在过於饥饿,一旦唇舌相交,便不可避免的会本能吞吃掠夺。
然而就这点量,沈异生的精魄便承受不住,沈惑弦也很烦恼。他想了又想,没想出个好结果,决定到庭院中化出本相,晒晒太阳。
「还行吗?」
江秉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若是累了,就先到里头小憩片刻,时候到了我再喊你起来。」
「麻烦江哥了,没事,我还不累。」沈异生摇摇头,又掩住了打呵欠的冲动。
江秉笑了起来,「你这呵欠都要打到天边了,还不累?」
沈异生不好意思道:「真没有,就是看着困而已。」
「也是,这天气实在磨人,有时凉风吹来,舒爽极了,恨不得能倒头就睡。」外头传来声音,江秉大喊道:「来罗!」随即放下帘子走出去。
沈异生继续专心守着炉子,几个小锅中咕噜噜滚着沸水,里头盛满药材,挥发出浓烈气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怕传染疫病,医馆内间不再收治病人,每日上门取药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沈异生用铁钳夹住烧好的陶锅放到一旁,等不烫手後再倒进药罐中。原来的陶锅冲洗过後,又可以再煎下一帖药,药包一叠叠排着队,他忙活了一上午,後背全是蒸出来的汗,好容易等到午後,江秉招呼着他出来吃馄饨汤。
元爷爷慢吞吞的踱了进来,翻了翻药柜,摇摇头:「有好几味常用药都见底了……小江,库房里还有吗?」
江秉忙放下碗筷,起身去寻,沈异生也跟着过去。两人翻找了一会,江秉皱起眉头:「就剩这一小包……不过说来也奇怪,确实已经许久没见着批货的商人了。」
出去同元爷爷一说,老人叹了口气:「这可麻烦了,听说大水冲坏了好几座桥,药商马匹估计都被堵在那儿。可这药不能断哪,你看冯家小儿子,进气多出气少,没了续命的药,不晓得还能撑多久哟。」
二人皆心下黯然,可惜这事他们也只能乾着急,元爷爷托人问了镇中大户,看能不能拿出储藏的药材救济镇民。
下午,医馆看完最後一个病人,江秉在前台核帐。沈异生把陶锅都洗乾净,又帮衬着打扫完毕,正要走时,却被元爷爷叫住。
沈异生不明所以,坐到小凳子上,手被拉了起来,元爷爷替他把了把脉象,叫他张嘴看舌苔:「你有些气虚,最近饮食如何,吃得多少?晚上睡得还好麽?有没有常发梦魇?」
沈异生照实答道:「都很正常,食量甚至比前些日子还多了些。至於梦魇,几乎不曾做梦。」
元爷爷皱起眉头,思虑良久,最後起身抓了副药,包好递给他:「先试试这个方子,看能不能调理过来……年轻时不顾好身体,等年纪大了就要吃苦头哇。」
沈异生点点头,「多谢元爷爷。近来确实特别容易累,不知道是不是也与这有关?」
「是啊,我就是见你精神差,面色苍白,小夥子不应该亏空的这麽厉害,既然暂时找不到外因,便只能就结果下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这麽一提醒,沈异生也觉得古怪起来,他原先只当自己日子过的好了,身体就变得娇气,毕竟那段乞讨生涯活的最艰苦时也不见这麽多问题。
回屋後,他给自己煎了药,元爷爷拿的都是补血益气的好东西,沈异生心下感激。热气蒸的他额上出汗,一块帕子替他拂去,「哥哥。」
沈惑弦动了动鼻子,被浓浓药味薰的打了个小喷嚏,沈异生被逗笑,将今日之事与沈惑弦一说,末了笑道:「元爷爷,元奶奶和江哥都是极好的人,若是放在以往,根本无法想像有谁会这般关心我,即使我同他们非亲非故。」说着,他看向沈惑弦,眼中有星月,「我应是用尽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在那日冬夜遇到哥哥。」
沈惑弦不发一语,只盯着他瞧。沈异生见他凑近,以为要同自己亲昵,於是侧过身子。没想到对方却忽地拉开距离,眼睛微微睁大,如大梦初醒时的神情,迷茫又讶异。
「哥哥?」
沈异生觉得奇怪,唤了一声,沈惑弦却摸了摸他的头,视线移到滚着泡泡的药汤上,「你去外面坐着吧,我来看着炉子就好。」
沈异生想说不用,被推着肩膀到外间,桌上摆着一碟小点心,还有一壶沏好的茶。沈惑弦拉着他坐下,莹白手指捏着茶杯,斟满一杯茶放到沈异生面前。
他没再推却,享受着沈惑弦的好意,乖乖坐在椅子上吃着糕饼。
喝过苦涩的汤药後,沈惑弦更是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块糖心酥,坐在他对面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一口口吃掉。
嘴里尽是甜腻气息,沈异生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冲淡这丝甜味,没注意到自己嘴角处沾上了糖丝。沈惑弦忍了又忍,才没有凑上前舔掉,用大拇指替他抹去,再放进自己嘴里。
舌头传来丝丝甜意,意识到他做了什麽,沈异生脸更是倏地红了。他讷讷几声,被沈惑弦拉着到床上躺下,「今天就别看书了罢,你身体不舒服,早早歇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
沈异生乖顺的除了外衣鞋袜,并排躺在旁边。贴着的手被握住,沈惑弦勾着他的指腹摩娑,虽然是他让人早些休息,等到真的安静下来,他心中又有些麻痒,总想逗逗对方。
他听到衣物窸窣声,沈异生似乎侧过身子,他转头看去,对方已经半撑起身,发丝拂到了他脸上,沈异生慢慢的垂下头,一个轻柔的吻印到他唇上。
甘美的气息迎面扑来,沈惑弦下意识的就攀住了对方的脖颈,加深这个吻,蛮横的掠夺对方嘴里的津液。他饿太久了,陡然有猎物送上门,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将人吞蚀殆尽。
好容易分开後,沈惑弦满足的喟叹了口气。他眯起眼睛,身体和心灵上俱是双重的快活,沈异生还在轻喘着气,平复呼吸,嘴唇被他吸吮的红了一圈,紧接着,忽然皱起眉头,头偏向外侧,掩着嘴咳了一声。
这声唤回了沈惑弦的理智,纳入四肢百骸的精气登时让他清醒过来,他懊恼的探出上半身,覆到沈异生身上,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没,咳咳!没、没事……」
沈惑弦看着他微张的唇瓣,心猿意马的想,可惜吃下去的精气不能渡回去。他下了床,踩着鞋子倒了杯水回来递给沈异生,看着对方坐起身闷咳着,小口小口喝下半杯水,发痒的喉头经过温水润泽,终於缓解了些。
……怎麽办呀?
沈惑弦垂下眼帘,出神的思索着。
异生的精气明显吃不得了,可只要一与他亲昵,本能便会自然而然的从他身上汲取精气,拦也拦不住。还是……告诉异生自己是只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念头方起,沈惑弦便退缩了,世人未有不惧妖者,妖物一旦为人察觉,几乎便没有好结果。更何况,沈异生还曾与道人修过法术,提起妖物时,虽不至於痛恨,但也无多少好感。
以往他还住在凤来馆时,从不曾出现将人索取过头的情况,究其原因,是因为食粮充足,尽可以雨露均沾,现在专吃沈异生一人,对方当然承受不住。
自打那回说开,到如今已经有四个月。
沈惑弦想着,异生长大了,也想同他行鱼水之欢,他自然是乐意至极,但是怕自己害得对方身体有损,两人一直仅止於亲亲抱抱,若要真正满足对方的愿望,恐怕还得补充精气才行。
最主要的是,他饿极了……从大鱼大肉变成粗茶淡饭,一日还只有半餐,沈惑弦根本遭不住,甚至偶尔怀念起过去的时光。
沈异生抬起头,就看到沈惑弦像是想通了什麽,眉头舒开,一双杏眼弯起,唇边带着笑意。
他也被感染了气氛,心情舒畅,笑着问了句:「怎麽了?」沈惑弦摇摇头不说话,将小秘密揣进心里,拉着他的手齐齐倒回床上。
窗棂渗出清脆的笑声,两人又胡闹了一会,沈惑弦才贴着他的手臂睡去。
月影醉人,和风拂面,身下是暖和的被褥,旁边是心悦的爱人,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不似真实,如同话本一般,主人公历经九九八十一磨难,不管多苦多累,最终求得好结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沈异生猛地睁开眼睛。
还来不及看清四周,腿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疼痛,他下意识的想曲起腿,肌肉却因为疼痛不停抽搐。他不敢再动弹,闭目缓了一会,额上冷汗蜿蜒着淌过蹙起的眉头,打湿眼睫,身下似乎垫着东西,松松软软,不似地面坚硬。
身体一部份滚烫,一部份却又冰冷,冷热痛楚交杂,几乎无法思考。他咬着舌尖,逼迫自己清醒,一幕幕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原来如此。
他捂着不知何时湿透了的脸,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难以置信,又似乎理所当然,能印证的迹象太多太多了,镜妖的安排并非全无道理,先前所有的古怪都有了解释。
他半卧在床上,直到痛楚终於有所减轻,才睁眼打量起周围──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昏暗,几乎没有光线。沈异生努力辨认半晌,才看出所在之处似乎是个不大的房间,除了他正躺着的床,前方隐隐约约还有张桌子。
他记得自己应该和一众弟子在山洞中暂且歇息,怎麽会突然跑来这里?
沈异生挣扎着起身,慢慢挪到床沿,将完好的左腿放下,手撑着床板站起来。还没摸索到什麽,门忽然打开了。
陡然大亮,他眯起眼睛,紧接着,门又立刻掩上,将屋内屋外分隔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不过一瞬,却已经足够让他看清来者。
「……」
空气中浮动着暗香,在这狭窄的小室中,先是浅浅如细雨,偶有几许沾上了鼻尖,教人窥到一丝气味,紧接着,馥郁的芬芳就扑鼻而来──常人嗅之,心绪便要起了波澜,勾的魂牵梦萦。
沈异生却偏过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弓着脊梁,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
手腕被握住,察觉到他想甩开,对方五指一收,竟牢牢箍住,「放开。」沈异生低喝道。
那人一颤,却不撤手,沈异生使劲往回扯,不小心牵动到腿上伤口。霎时间,疼痛便密密麻麻的涌上来,像在暗处蛰伏的猛兽,疯狂咬噬着他的血肉。沈异生脚一软,差点向下摔去,被一双臂弯牢牢接住,铺天盖地的花香气袭来。
「异生。」
安静了许久,对方终於开口,声音极是沙哑。
他说你别讨厌我,是我错了,语调哀戚。他还说了许多话,然而沈异生几乎听不进去,从回忆中升腾起的恶心正折磨着他的胃。
没等花妖说完,他就猛地将人推开,终於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下吐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久未进食,吐出来的全是酸水,他弓着背,难受的厉害,被人半扶半抱回了床上也不自知,脑中昏昏沉沉,却本能的避开凑上来的人影。
「我……咳!咳咳──」他喘了口气,「玉阳观的弟子们呢?」
「……」对方沉默了下,轻声道:「你师父应当已经赶到了。」
「所以是你告诉他们,三易道曾经有镜妖踪迹。」
「是。」沈惑弦坦然承认,「……但是我没有编谎话,我被那群道士抓住後,确实在那儿看到了古怪的事情。」
沈异生眨了眨眼睛,缓过晕眩,心道果然。
他原先还在疑惑,道长们的消息是从何而出,若只是来自他人传闻,不可能如此大阵仗赶过去。会如此决定,必定是有极其可信的消息。
见他不语,沈惑弦以为他误会自己把道士们骗去三易道祭坛处,急急解释:「设阵那日,你将我救下,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我匆忙抱着你离去时,忽然出现数只妖物四处破坏锁住小妖的法器,将他们放出来。我亲眼看到,他们忽然像发疯一样,不要命的攻击三易道道士,我於是趁机背着你逃走。」
沈异生垂下眼帘,问道:「这处是何处?」
沈惑弦道:「他们找不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没听明白,反问道:「谁?」
沈惑弦却不说话了。
脚步声响起,一杯茶水递到了他唇边。沈异生喉头煞是乾渴,并不推拒,捧着杯子骨嘟骨嘟大口吞下。待他喝完,杯子立刻收走,紧接着,唇上又压着一块东西。他张口吃了,嘴里溢满桂花和白糖的香气。
「异生,你饿了吧,想吃素面还是泡馍,灌汤包子,馄饨──」沈惑弦说了一长串小食,他回忆着沈异生的喜好,一时之间,好似又回到过去,「或是荷叶鸡,枣泥糕……」
「不必。」
沈异生打断他,「多谢相助,」他吃力的撑起上身,摸索着站了起来,「只是我还有要紧事,须尽快赶回师门中,便在此别过吧。」
他没走出两步,沈惑弦便拦在他身前,「你腿上的伤很严重,等好些了再走吧。」
沈异生道:「无碍。」他慢慢的往旁边挪步,手腕又被抓住了。他皱起眉头,就要再说一次放开,对方却抢先道:
「异生,你如何才肯原谅我?」
沈异生沉默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片刻後,忽然轻笑一声。
沈惑弦怔了怔,听沈异生道:「哪有什麽原谅不原谅?你误会了,不过是尘缘已了,从此再也无任何干系罢了。」
「什麽……尘缘?」沈惑弦睁大眼睛,不解道:「为什麽要了断?我想同你恢复如初,像过去那般只有我们两个,再无其他人打扰。」
沈异生道:「我不想。」
没料到会被拒绝的乾脆,沈惑弦颤抖着指尖,不肯松手,「……」他苦苦思索,最後道:「你,你从法阵中救下了我,我尚未回报,怎麽能说尘缘已了?」
沈异生却摇摇头:「救你正是为着偿还情分。如若不是你教我识字,供我食宿,我或许还在四处流浪……更甚者,不知道会在哪天被人贩子带走,生死未卜。况且我能遇上师父,上山修道,也是因你之缘故。」
沈惑弦急道:「可我带你走是因为那个冬日,你──」你将我捡了回去,悉心照料,让我识得情爱。
沈异生却轻叹了声:「你非凡人,是妖物精怪,即使受了鞭伤,也不会在雪地中冻死……反而是我多此一举,对吧?」
沈惑弦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很想说不对,没有你我真的会死去──花草树木不会死,只会枯萎。在阴暗潮湿的石洞中,他紧紧搂着浑身是血的沈异生,眼睁睁看着这具躯体慢慢冷下来,他便觉得自己要枯萎了。
脑海中却又有另一道声音尖声喊着:难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怪他要说「恩怨已了,再不相欠」,因为沈异生本就只当自己是来偿还恩情,等还完了,他就可以将自己甩开。
那道声音继续劝诱:他都说了,你非凡人,是妖物精怪,想要什麽,夺取便是。学人谈什麽道理,还要委曲自己求全?
是啊,是啊……他怎麽可以不爱自己了?
沈异生不晓得站在跟前的花妖发生了什麽事情,他刚动了动手指想提醒沈惑弦松开,手腕上的压力便消失了。
「很晚了,先歇息吧。」
沈惑弦道。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眼皮就覆上温热的东西,沈异生心知不妙,却毫无反抗之力。
沈惑弦盖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接住他因为失去意识慢慢软倒的身体,再将他放回床上。
这张床不大不小,刚好能挤着两人,沈惑弦弯下腰,温柔的抚过沈异生的眉眼,滑过鼻梁,在唇瓣上轻轻按了按。
再然後,他解开外衣,躺到了对方身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年疫病盛行,医馆急缺药材,恰好有商队从镇中经过,元老一和议,决定让他两个学徒跟着商贩到邻近城中先将急需的药材捎回来。
这一走便是十来日,考虑到病人迫切,他们几乎没有多余休息,紧赶慢赶的批来了货,从城中离开到最近的镇子已是黄昏。江秉四处打听,想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一夜,经过一酒肆,有女子喊住他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沾着酒水的双手往下摆一抹,好奇道:「你们是外地来的麽?」
江秉连忙道:「是,这附近可有能留宿一晚的地方?」
那女子指向远处屋舍,「那边有间客栈,外头挂着几个小灯笼,你们经过就能见着了。」
江秉道:「哎,其实我俩呢,皮糙肉厚,睡不了床板,有个稻草棚遮风挡雨就成了。」
女子一愣,接着噗哧一笑,算是明白了他实则阮囊羞涩之意,回头招呼了下客人,又转过身道:「如果你不嫌脏乱,往东边走约莫数十丈,有几间没人住的破屋,只是那儿什麽人都有,须得当心被偷了东西。」
江秉连连道谢,他正要与沈异生一同过去,女子指了指他们背上绑着的一叠叠油纸包,问道:「你们身上背着的可是药材?」
「是啊,咱们是医馆的学徒,大水不只带来疫病,还把来往城都的大桥冲断了。附近泥砂掩路,马匹无法通行,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山路把东西背回去。」
「稍等我一会。」那女子说着,转进里间,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纸包,里头夹着几块洒有葱花的烤饼:「你们一趟出来不容易,咱啥也帮不上,只能提供这点东西,路上若是饿了,和着水便能吃。」
江秉道谢,让沈异生接了过去。女子擦净手上油渍,摸了摸沈异生头顶,神情慈爱,「小小年纪就走这麽远,也是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面颊立刻胀红一片,他羞的不知该说什麽,只得呐呐几声。女子哈哈一笑,收回了手,又叮嘱他们几句才分别。
依照对方指示,他们穿过重重小巷,越走越是荒芜。江秉抽了抽鼻子,两人都嗅到了一股难闻异味。
前方果然出现了几间小屋,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就是几片木板竖着,上头屋顶铺着稀稀落落的稻草,勉勉强强能够遮风,和旁边的红木高楼比起来,简直寒碜的过份。
江秉探头看了看,已经有两三人躺卧在里头,穿着极其破旧,估计是流民一类。他带着沈异生谨慎的挑了个离得远的角落坐下,拨了些稻草过来,铺在身下。
江秉宽慰他道:「挺好的,比想像中乾净多了,咱俩凑和凑和,明天一早就走。」
沈异生失笑,双手环在胸前,拢好衣襟闭上双目。
白日疲累,两人很快便睡过去。迷迷糊糊间,也不知是几时,忽然传来古怪的声音。
过往的经历让沈异生很快便惊醒,他侧耳倾听了会,发现似乎是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间且夹杂男人的粗口。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躺在他对面一满脸胡须的大汉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猥琐的笑了下,「嘿嘿,得劲!」
沈异生一愣,随即明了了状况,记起酒肆女子所说的脏乱,心下暗忖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可真是过於隐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大汉兴起,自顾自的说起话来,皆是些腌臢意淫话语,见沈异生不理会,努了努嘴:「咱俩都是男人,来来,随便聊聊几句。」
沈异生别过头去,不欲与他多言。
「哎,差点忘了,小兄弟你多大啊,该不是鸡巴毛都没长齐?哈哈!难怪不懂得女人好,等你长得跟哥哥一样大就知道了,钱财身外之物,名利什麽都不是事儿,重要的是胯下这杆枪,够硬,够粗,够持久,才叫好事!如果让老子上,还不得将隔壁那婊子弄得要死要活,求着爷轻点儿肏。」
「……」
沈异生皱眉,直想让他闭上嘴。江秉也是睡得沉,这麽大嗓门在旁边叨叨念念竟也没能吵醒他。
他还在那儿吹嘘自己的英勇事蹟,沈异生阖上双目,打定主意不理会,任他说的唾沫横飞。对方说了好一会,没人附和也颇觉无趣,啐了一声:「该不是又一个兔儿爷?晦气!」
他不过是泄愤随口一说,沈异生却是被触动了心绪。他也曾想过自己究竟是天生便喜欢男人,还是因为单单是沈惑弦的缘故。
然而这些都得不到答案,毕竟在识得情爱之前,他便心有所向了。
想到那人,沈异生心下便泛起一丝甜意,耳边听到对方又说:「不过男的嘛,如果长得像女人那倒也不是不行……哎哟,哎哟,我想起来了,前些时日来了个男婊子,叫得可骚了,把咱哥们几个都听硬了。出去一看,那脸蛋,啧啧,漂亮的跟个小娘们似的,两条大腿又白又细,盘在男人腰上,那股子骚样可比女人还快活。」
角落人被吵醒,眯眼听了半晌,嘎嘎笑了起来:「哟哟哟,又再说这个,老张啊老张,你还真是念念不忘男人的屁股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那是因为你没见着!」
「见着了又怎样?」那人不屑道:「就算再好看不也是个男的?你鸡巴捅的难道就不是粪眼子了吗?」
「……」
过去流浪在外时,比这还粗鄙百倍千倍的话他都听过,可今日却不晓得为什麽,沈异生偏偏有些难以忍受,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安,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走。
没想到,夜半竟下起了大雨,草棚根本盖不住雨势,滴滴答答的落了进来,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滩水洼。江秉和沈异生已经尽力找不那麽湿的地方坐下,可雨声却越来越响,不过一会,便连能坐着的地方都没了。
等到雨停,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他们匆匆走向来时小路,一名樵夫迎面而来,远远喊道:「别走了别走了,前面路太滑啦,还有石头滚下来,危险着呢!」
那樵夫又绘声绘影的说着往年来死了多少人,江秉犹豫了下,他虽然着急想赶回去,却不好因此带着沈异生葬送性命。於是两人一合计,暂时先回到那间破屋里,等安全了再走。
去时是辰时,回来已是晌午。屋中积水未消,昨晚的那几人不知去了何处,一片空荡。江秉在屋外找处高地坐下,掏出一块女子送的烤饼,与沈异生分着吃了。
春日暖阳,照得人昏昏欲睡,地面蒸腾着湿气,沈异生从屋角处捡来根木棒插在泥地上,将自己和江秉的外袍挂着晒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他搭话的大汉一直到天边涌现橘黄色日光才出现,几人勾肩搭背,浑身酒气的倒进屋中,也不管地面还湿着,脚底扒拉了两下草堆就躺上去。
脚臭,体臭,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教人不敢恭维。沈异生拿起几个水囊,全都空空如也,和江秉打了声招呼後,到外头找户人家打水。
经过隔壁楼房,沈异生怕再遇上昨夜尴尬情景,特意避开,走进了对面暗巷。兴许是没睡好,他脑袋有些昏沉,自顾自低垂着头赶路。
经过一个转角,忽然听到前方有粗喘声传来。
在他跟前不远处,约莫有三、四个宽厚背影挡住了路──沈异生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拐错了弯,走到一个死胡同。
有人注意到他,朝他戏谑一笑。虽然没看清楚,沈异生却大概猜的出里头在做什麽句当,他移开视线,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在腥臭之中,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血液正在逆流,他浑身冰冷,双脚比理智还要先行动作,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挤到了最前头,看到正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被托着臀部抱起一前一後顶弄的娼妓。
「喂!这小子干什麽呢!」
「谁让你抢到前面的?老子都等多久了,滚回後头去!」
一股大力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甩向旁边,沈异生摔倒在地,视线却牢牢锁在那人身上,看到对方原先慵懒的神情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惊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猛地推开他的两个姘头们,光着的两条大腿上滑下几缕白浊液体,却连遮挡都不愿,大大方方的朝他伸出手。
别过来……
「异生?」
别过来,求求你了……别过来……
「异──」
走开!!!!!!!!!!!!!!!!!!
「哈啊!哈啊……哈……」
他喘着粗气,浑身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阴冷的汗液沾黏在背脊上,浸透衣物。他曲起右腿,慢慢的摸索着,黑暗中,手指按上了被白虎撕咬出的伤口,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指尖插了进去。疼痛激的他咬破了嘴唇,口腔中登时盈满了铁锈味。
食指和中指在血肉里翻搅,他找寻良久,动作十分粗暴,几乎将这豁口给扩得更开。然而直到他撑到极限,已经完全忍受不住剧痛,也没能找到那块小碎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勺吹凉了的米粥递到了他唇边,他背靠着床柱,举起唯一能动弹的右手接过勺子。沈惑弦坐在床沿,手中端着碗,一勺勺盛好递过去,看他慢条斯理的喝粥。
即使是白日,屋中也用重重帷幔遮着,一点日光都透不进来,也只有沈惑弦这等非人类的精怪才得以视物。
匡当──
瓷勺撞及碗底,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醒梦中人。
沈惑弦垂眸,放下手中空碗,拉起他的左手,手心贴上自己脸颊。
「想不想吃些点心?雪花糕好麽?」沈惑弦轻声问道。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自从几日前沈异生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要求离开无果,并且发现自己忽然动弹不得,花妖是打定主意要将他关在这间屋子後,就不再同对方说上一句话。
沈惑弦却恍然不觉他的抗拒,继续道:「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你还记得麽,城东有一老舖子,做的雪花糕入口即化,香气浓郁,去的晚了便要空手而归。那老师傅也不总是都做这个,有时是龙须酥,有时是麻花卷……若是运气好,我便能买到四五块,等你从医馆回来一起分食。」
沈异生忽然开口:「这儿也有雪花糕麽?」
沈惑弦一怔,连忙道:「有的,有的,只是不晓得味道如何。你……你想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到沈异生嗯了一声,沈惑弦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急忙道:「我现在就去买。」
沈惑弦揽着他的腰背,让他躺倒回床上,仔细掖好被子,又补充了句:「很快就回来」,才快步出了屋子。
听到门掩上後发出的喀答声响,沈异生动了动右手手指,面无表情的盯着黑暗中虚无一点。
……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
木质化的躯体除非施术者妖力散尽,否则不会因为受到了伤害便消亡。看似长生之法,实则不然,毕竟此术最广为人知的名号叫作傀儡,即是一举一动都受施术者牵制。
他从左肩到右胁下,全是木枝所化,今日若是花妖心情好,他便能随心走动;若是想幽禁他,那他便如同现在一般,只能躺在床上,转动头颅举起右手,其余部位全然动弹不得──甚至毋须用到镣铐,沈异生空有一身法术,却只能任人鱼肉,肆意摆弄。
腿上伤口经过花妖修复,早已好全,连一丝伤疤都没留下,光滑的就好似从未受过重伤。
可只有他还记得,当时留下的,是什麽样椎心刺骨的疼痛。
所以他不明白花妖的执着究竟是从何而来。
妖物一向随心所欲,依靠本能行事,饿了便要吃,渴了便要喝,困了便睡觉,好逸恶劳。要说与人有何不同,兴许也就差在一事上──人若不能克己复礼,束身自修,便为禽兽牲畜,枉而为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十年前就不曾考量过半分他的感受,十年後怎麽可能忽然心性大变,费尽工夫只为了和他重修旧好?
想来或许是如赦恶一般,受了镜妖蛊惑吧。
无论如何,在他眼里,自己应当在离去前就说的明白……露水姻缘,便是如此,只恨他痴男怨女,困缚其中,解脱不得。
窗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两下三下,沈异生立刻卷起舌头,吹了声口哨。过了会,外头也传来几声鸟鸣应和,沈异生忍不住笑了,他几乎能想像明镜的鸟儿是如何歪着脑袋,瞪着一对黑豆子似的眼睛,努力分辨他的声音。
知道师姐就在附近,沈异生安下心来。不枉他昨日趁着花妖出外时,用唯一能活动的右手撑起身子,想尽办法滚落在地,手指扒着地板,一点点往前蹭着匍匐前进,直到挨到窗棂下。再扣着窗沿,肩胛使劲举起上半身,倚靠着窗台边,掀开帷帘,从怀中掏出蓝色丝带缠绕在木条上。
帘帐一放,只要沈惑弦不去碰它,从里头便看不出来他动了手脚。
那丝带用特殊的材料浸泡过,用力搓揉後,能够溢散出气味,这种气味并不能为人所察觉,只有明镜特别驯养的鸟儿可以嗅到,千里之外,也能循着踪迹而来,只是维持时间并不长,约莫三、四日便会消散,是以明镜当时也只是作为彩头送给沈异生。
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他静静等待着,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嘎吱一声,光线陡然透进,刺激的他闭上眼睛,一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哎,你怎麽了?你动不了吗?」
「对。」沈异生来不及说完,明澄就把他扛起来,大呼小叫:「走走走,有什麽事离开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镜和明易在前面开路,走到屋外,沈异生才看明白,原来这里竟是一处庙宇,他住的地方则是塔中阁楼,也不知道沈惑弦是如何掩人耳目将他藏在此处。
很快,他的疑问便得到了答案,明澄背着他一路直奔到大堂,沿途竟是一个人都未遇上,整间庙宇一片空空荡荡,除却他们脚步声,再没其他声音。
最前方的明镜突然停下脚步,明澄止步不及,差点撞上。
「师姐怎麽了?」明澄疑惑道。
明镜转头看着他,一双杏眼瞪得极大,面上露出惊骇表情,好似看到什麽恐怖的东西。明澄被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也要扭过头去,下一刻,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垂下头,看到胸前穿出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五指成爪,指缝中还沾黏着血肉。
「明澄!!!」
「异生你──」
耳边听得师姐师兄凄厉叫喊,沈异生也是惊惧万分,他看着自己的左手慢吞吞的收回来,看着明澄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鲜红色液体往外冒出。看着明易举起法剑,神色悲恸的将他的四肢斩断──
沈异生睁大眼睛,心脏砰咚砰咚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腔中跃出来,手脚被利刃砍下的痛楚似乎还没消退。他扭头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却发现一片黑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颤抖着手摸上眼皮,发觉自己确实睁开了……只是屋中一点光线都没透进来,所以才会什麽都看不见。
原来他还好端端的躺在沈惑弦关着他的屋子内。
寂静如同浓雾般,黏稠的笼罩住整个房间,没有感受到那股迫人的视线,沈异生便知道花妖还没回来。
……方才那些是梦境?
抑或是幻觉?
沈异生想起还嵌在他腿中的镜妖碎片,因为迟迟没有动静,仅凭他一人也取不出来,便暂时不予理会,没想到却在今日发作。
只是不知道镜妖芎影如此这般的用意是什麽,是胁迫?还是震慑?让他不敢再萌生出逃跑念头?
沈异生没能想出个结果,关於镜妖芎影,他知之甚少,全然参不透对方想法。幸亏虽然他能藉由渗透妖丹,操纵妖物心智,在人身上却没有那麽大的影响,只能制造些噩梦,除了吓唬人之外没别的用处。
他半身为妖木枝干,所以被碎片趁虚而入附生其中,就算如此,最多的,也不过是受到的干扰更大一些。
外头再次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附耳倾听,只能判断出来者仅有一人。很快,声音就在门前停下,对方似乎尝试着推开门,发现被锁住後,随之而来的是硄硄几声巨响。
一片白茫泄进,破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沈异生垂眸适应半晌。余光中,瞥见了来者轮廓,忽然察觉到不对──
沈惑弦手里捧着个油纸包,一路上小心呵护,就怕撞了掉了,好似是什麽稀世珍宝。他走得急,衣袖被风带的鼓起,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一想到沈异生愿意搭理他了,喜悦便如何也掩盖不住,嘴角微微扬起,眼里都漾着笑意。
若能回到那三年……那三年间,沈异生对他的信任与亲近好似就在昨夜,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得。他想明白了,对方不爱他又怎麽样?只要沈异生留在他身边,他便心满意足。
思及此,再看到远处掩映在苍翠树木中的那座楼台,他忽地心念一动──以往怕被道人发现,沈惑弦总是收敛着妖气,此刻却再也等待不得,见附近无人注意,悄悄施了法,一个闪身就到了百步之外。
「异生。」
喊出那声名字时,舌尖便像是吃下世间最美味的糕饼,溢散开甜甜糯糯的气息。
他推开门,迫不及待走了进去,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欢喜之情逐渐冷却下来,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抬步走向床边,被褥上还残留有对方的痕迹,沈惑弦五指指尖各冒出一缕妖气,悠悠荡荡朝远处隐去,他曲起指节,如抚琴弦,那端便绷紧了,修长手指一拢一挑,倏地,琴弦尽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手腕一颤,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妖气隐去的方向,深紫色浪潮涌现,眼底阴霾遍布。
「哼哼哼……哼哼……」
官道上,急跑过一辆马车。
坐在前头驾车的竟是一名妙龄少女,杏眼桃腮,柳眉朱唇,端的是娇怜可爱,但在右半侧的脖颈处,却有几道狰狞的疤痕,一簇簇散开形如枝桠。她左手拉着辔头,右手扬鞭,正悠悠哼着曲儿,双腿交相叠在一块,一派的闲适风情。
马鞭拍了下去,棕色骏马迈开四只长腿,撒欢似的向前奔驰,翻起尘土滚滚。
少女哼哼半晌,记不起後头旋律,面上有些怏怏不乐。她回头看了眼车内,像是想到什麽好玩的,又咯咯笑了起来。
「今日运气真不错,竟活捉了个鲜嫩嫩的人类,还是位小道长……嘻嘻,你说该怎麽吃好呢?是油炸了,还是煎烤,或者切成小块和着麻油老姜熬一锅好汤?」
「……」
车里那人沉默了下,无奈道:「璩二姑姑可从不吃人。」
少女却嘴皮一撩,露出森森白齿,吓唬他道:「谁说的?你没看话本里偷小孩儿吃的蛇精麽,个个竖眉瞪眼,凶神恶煞,一口便能吃掉一个小娃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笑道:「可我的肉又硬又臭,食之无味,弃之一点也不可惜。」
「你怎麽知道好不好吃?你吃过你的肉?」璩二姑哼哼一声,「更何况,生的这副好样貌,肉能又硬又臭?我可不信。」
璩二姑又说了几句,见沈异生但笑不语,感到甚为无趣,摇摇头道:「许久未见,逗逗你也不行?」这才放过了他,沈异生於是问:「璩大姑可好?」
听到这名字,璩二姑撇了撇嘴,神情落寞,「她啊,总是半睡半醒。说着想下山玩儿一番,否则要闲出病来,我拗不过她,於是带着她出来,结果……」她叹了口气,「她是怕我闲出病来,可我早已不是那条只懂得拉着她玩的小蛇。唉,姊姊总是想得许多。」
璩大姑与璩二姑并非亲姊妹,只是同一个山头里的蛇妖。五年前,千年大蛇历经七七四十九重劫难,褪去第一百层皮。璩大姑率先应了天劫,却没能侥幸躲过,被劈的化为原型,神智不清时,窜进一户农家中疗伤。
夜半循着本能偷吃鸡,被主人当场抓获,她勉强变作人形吓走了对方,璩二姑赶来将她带走,两条青蛇爬到附近一土丘上躲着。适逢沈异生下山历练已有数年,正好经过村子,村里人当即向道长求助,沈异生开天眼寻妖气而上,於是找到了她俩。
彼时璩二姑因为替大姑承受了最後一道雷劫,俱是奄奄一息,沈异生却用外袍包住她俩,往山中灵气至深处走,找到了她俩原先居住的洞窟。
璩二姑嘶嘶吐着信子,尾巴缠住了璩大姑尾巴,两条蛇绕成麻花卷,一双竖瞳盯着沈异生直瞧。沈异生会意,主动道:「我问了村民,从未有过蛇妖主动伤人事件,既无过错,何须赶尽杀绝?」
璩二姑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替她们布好法阵,掩盖住她们的妖气,直到璩二姑恢复了自保能力──比起人类,其他妖物却是更大的威胁,毕竟人类无法炼化妖丹,妖物却可以。未开智者,食之,便能令其通神。已开智者,则可一瞬千里,坐享其成。
沈异生也没想到,竟然会与她们再次相逢,还是在这般狼狈的情况之下──明镜的鸟儿虽然寻到了他的位置,但受限於地势,他们无法立即赶到。正商议间,恰巧被经过的璩大姑璩二姑听了一耳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璩二姑当即现身,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确定正是玉阳观沈异生後,二话不说就要帮忙。明镜曾听得沈异生说过与蛇妖的这段缘分,几番思索下,便让鸟儿带着璩二姑赶过去。
嘶鸣声中,马车陡然转向,往右手边的小路上奔去。又过了一会,速度渐渐减慢,最後停了下来。
璩二姑钻进车内,一把抱起沈异生,将他背在背上,用布条缠紧两人腰身。沈异生抬头看去,才看到前方几乎无路,树木盘根错节,兼有乱石陡坡,难怪要弃了马车。
璩二姑看着虽瘦小,背着身量比她高上许多的青年却丝毫不费力,几下就游走上斜坡,就是在岩石上攀爬着,也灵活的好似在平地一般。她想起沈异生身上贴满了符籙,又用暗红色墨水绘满了符文,忍不住笑道:「你这打扮,是把自己给封印起来了麽?对啦,你这是怎麽回事,数年不见,半身竟然就化作了木头?哇,难道你真是根木头!……说的也是,姊姊这麽美貌也无动於衷,不是木头又是什麽?」
沈异生被她的异想天开给逗得笑出声,将傀儡术简要说明了。这两蛇虽然当时正藏在洞天福地中养伤,却也对妖王有所耳闻。璩二姑听得津津有味,点头道:「我与姊姊也曾见过木妖制作偶人,还有木猪木牛木马,都是十分精致,栩栩如生。但他不过是闲着无聊做着玩儿,当成摆饰,从未想过居然还能以此造出一支大军。」
又道:「那这花妖为什麽要用傀儡术将你困在那处?还将屋内用围帐层层盖住,整的个乌漆墨黑,一点光都透不进。若不是你师姐的小雀,这庙宇藏在荒山野岭,想找到你……估计是十分困难。」
沈异生道:「我也不晓得。」
璩二姑哼了一声,「你说不晓得,我可不信……你与他是旧识,你受了重伤,他便给你做个躯壳,既然无怨无仇,想必便是与情爱有关了吧。」
「……」
她见沈异生沉默不语,越发确信:「我猜对了吧?」她乐了一会,悠悠自得道:「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道长看着一副正经模样,偏生忒会招蜂引蝶,惹得一身情债,罪过啊罪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哂然一笑,心道:我若真能如此潇洒,那便好了。
璩二姑虽然比他大上千岁,神态举止却依然同少女一般,对风花雪月之事更是好奇无比,连连追问。
幸而在翻过几个山丘後,往下纵跃数十丈,沿着几近垂直的陡坡滑下去,就看到底下站着四、五个小点。
「异生!你没事吧?」
璩二姑一落地,明镜就连忙上前将绑着两人的布条解开,看到沈异生身上的符文符籙,吃了一惊。
她来不及询问,璩二姑就在旁边着急道:「你们小心些,小心、哎!他站不稳的,别摔到了!」
另一位师兄帮衬着扶住沈异生,但他浑身无力,被两个人紧紧抓住手臂才勉强站着。
前方停着的金帐小轿忽然探出一只莹莹玉手,将帘子稍稍掀起来。
里头传来温柔女声:「沈道长身上有伤,不如来这轿中坐着吧。轿内宽敞,想去哪儿,咱们姊妹俩送去便行。」
「是啊,」璩二姑也附和道:「骑马哪有坐咱们的蛇銮辇舒服,既然姊姊都发话了,你就赶紧进去吧。别磨磨蹭蹭的,到时又被那只妖物逮回去金屋藏娇!」说着就拉起沈异生的手臂往那奇特的华美小轿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何处理,明镜却直接向璩二姑与轿中人道:「多谢二位相助。」
璩二姑忙回礼:「不谢,不谢。」
几人小心将沈异生放进轿内,避免冒犯厢中人,玉阳观弟子们都低垂着头,余光中,瞥见底下铺着貂皮雪绒毯,毯上卧着冰点蚕丝金线袍,袍底现出墨黑色鳞片,带着怪诞映衬的美感。
璩二姑拍了拍手心,轿底下压着的乾扁蛇皮忽然鼓胀起来,像填充回了血肉似的,三两下就鼓成了一条巨大蟒蛇,左右共有两条,张开大口分别衔住了两边横杆,昂起头颅将轿子顶起来。
「沈道长。」
轿内,璩大姑托起了沈异生的右手,轻轻摸过他的指腹,上面血迹斑斑,因为他一直紧紧攥住拳头,是以无人发现。
「怎麽弄伤了?我给您上个药吧。」
被群妖围攻,行囊早就落的七七八八,身上哪会有什麽红墨水供他写符文?那是沈异生咬破手指,用鲜血写就而成。伤口凝固了,那便得再弄破,右手四只手指都教他咬开了血口。
「多谢璩大姑姑。」
璩大姑掩嘴一笑,「小事罢了……能再次遇见沈道长,实乃三生有幸。若能帮上道长的忙,更是再好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取过一青纹瓷盒,冰凉的药膏覆上他伤处,仔细涂抹均匀後,再用乾净白布撕成细长布条缠起来。
沈异生收回手,问道:「大姑姑身体可有好些?」
璩大姑将轻纱卷起,露出底下墨黑色的蛇尾,「下身暂时还无法长久维持人身,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什麽大碍。修炼一事,不过看天注定,我并不担心……反而是沈道长,可是遇上了麻烦?」
前头驭蛇的璩二姑登时插了进来,将事情原委转述了一遍,璩大姑问道:「如何才能解开?」
沈异生摇摇头,「没有解法,除非我与施术者全然断了干系。」
但那就意味着木制躯壳失却了效用,以沈异生目前的状况,定会立即死亡。
璩大姑忽地啊了一声,「这花妖……莫不是当时道长四处打听的那位?」
沈异生道:「是他。」
璩大姑讶异过後,面有愠色,怒道:「他怎麽能……怎麽能做出这种事?!」
正在这时,巨蟒停了下来,嘶嘶吐着信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方可见一村落,这辆蛇辇不便出现在人前,璩二姑从轿前过来,帮着扶住沈异生,一弟子将他小心背起。
离去前,璩大姑道:「左右无事,我们姊妹俩便守在附近吧,兴许能助道长一臂之力。」
当时青羽真人带着明镜和其余一众弟子循着花妖踪迹赶来此处後就失了线索,只能分头去找,明镜运气极好,走的方向八九不离十,鸟儿才能如此快就感知到位置。
「师父在附近几只妖身上寻到了碎片,後萍萍送来明易的求救信,於是我们又立刻赶到徐家庄。幸好屏山往璩州方向,有条水路,师父当机立断,找船夫载着咱们一路顺流而下,是以只比你慢上了两日……若是你没有先赶到,情况恐怕更加糟糕。」
沈异生急忙问道:「有哪位弟子伤得很严重麽?」
「你放心,都是些能将养好的伤口,就连明安昨日都挣扎着爬起身,要一同来寻你。」
「真是胡闹。」
沈异生笑了笑,随即严肃道:「师姐,我右腿中嵌有镜妖芎影的碎片。应该是被白虎咬伤时放了进去,开眼後隐约能辨识出轮廓。」
明镜皱起眉头,看了半晌後,摇摇头:「我能力不及你,所以什麽也没看清,你身体可有任何不适?幸好师父便在前方等着,马上就能将它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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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异生走过去,垂眸看向水面,烟雾缭绕,看不清倒影。
隐隐绰绰间,有谁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搅,便将那方平整揉碎,晃荡出阵阵涟漪。
大雾散去,得以窥见对面人──那是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她坐在池边,赤着双足,秀眉横黛,美目流波,朱唇微启,朝着他似笑非笑。
沈异生道:「镜妖芎影。」
那貌美女子面上的笑意登时消失,薄唇抿起。沈异生蹙眉,她便跟着蹙起眉头,沈异生眨眼,她便眨眨眼睛。
「你有话想同我说?」沈异生问:「否则为何要将我拉入此处,你本体四散,空耗修为,妖力早已大不如前。」
灵台中,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无论是妖是人是仙,一旦有了心,便有了爱恨怨憎,且看多少求而不得……」
女子声音,如泣如诉。
「可为什麽要求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语调一转,「与其终日对镜顾影自怜,为何不主动夺取?」
四周忽地出现一面面镜子,将沈异生重重包围住,在他正前方的镜子,倒映出的,是八岁的他。
他躲在檐下搓揉着冻的发红的掌心,看到一个妇人牵着两个孩子走过去,妇人说:「回去先别玩,替阿娘到後院择菜,阿娘要忙事情。」
小的道:「哥哥带我看猪猪!」
妇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要喂猪猪。」
檐下穿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小孩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羡慕的看着三人走过,心道:我会做好多事,会挑水,会砍柴,会喂鸡喂鸭。
右边是少年模样的沈异生。
十六岁的他,终於有了一个温暖的、属於自己的屋子,他却犹自不满足,哭着求沈惑弦的爱。
「你说得没错。」
沈异生看着镜中无数个自己,那些鲜活的表情却未能出现在如今的他脸上,他的痛苦、绝望、嫉妒已经在头也不回的离去後便释然。
「自哀自怜并不能得到任何结果,但你不应该扭曲他人的愿望,化作执念。执念一生,便再也无是非对错,满心满眼,只剩下所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芎影问道:「这样不好麽?求而不得者,得偿所愿,心智不坚者,稳固本心。」
「有所求并非一定要得到,执念深重反而不得解脱,」沈异生道:「世间本有许多值得追求之事,一花一草一木,都有其趣味所在,穷极一生却只为着一点不甘心,甚至掀起波涛,实是得不偿失。」
「那你说,得不到,又排解不得,该如何?」
沈异生道:「将它忘却。」
眼前的镜子忽然通通碎裂开来,化作万千光点,浮动在空中,流转着光晕,拉出长长的尾巴。
一双手忽然揽住他的脖颈,沈异生来不及反应,一个轻柔的吻就落到他面颊上。
看到他错愕至极的神情,芎影觉得有趣,道:「我为器物,非男非女,沈公子很介意麽?」
说罢,芎影的眉眼脸庞轮廓就在他眼前变化,「这样可好?」声线也变得低沉,立刻就成了一艳丽男人。
「你……」沈异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为什麽要……?」
芎影弯起眉眼,「我很喜欢沈公子。」
又道:「确实如沈公子所言,我的本体碎裂,分散各处,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多时,便会妖力尽散,消逝无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芎影浮坐在空中,双手捧着脸颊,朝沈异生嫣然一笑,「剑妖赦恶,隐於深山,实则杀戮之心不歇。狐妖琴丰,恨极天下道士书生,欲除之後快。花妖惑弦,情根深种,悔不当初。我从未蛊惑,不过是点醒他们。」
沈异生道:「业因你而起,虽非你所为,却与你脱不了干系。」
芎影点点头,「来此,也是为了一件事。狐妖琴丰才是掀起波澜那位主使,她虽在妖王一役中也身受重伤,对玉阳观道士的仇恨却从未止歇,在徐家庄处,也是……」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也越来越轻,到後头,几乎听不清说了什麽。
沈异生一怔,再次回过神来,哪还有什麽雾中水池,只看到屋上横梁,自己正躺在床上,青羽真人一手捏住他手腕,一手按在他右腿上,眉头深锁,看着竟好似又苍老了几分。
又是一串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师父。」明镜和几位师兄弟走了过来,青羽真人道:「法器物什俱在青泽那里,等其他人回来,我们立刻启程回玉阳观。」
「是,师父。」
沈异生赶紧道:「师父,弟子有事要与你说。」
青羽真人问:「什麽事?」
他正要将镜妖所说全盘托出,外头忽然传来骚动。
明镜率先出去看,紧接着,就听到她难以置信的声音:「明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名字一出口,青羽真人也变了神色,匆匆出了房间。
一男子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站在众弟子的对面,手中提着法剑,剑下已多出了三名亡魂。
他双目混浊,唇角裂开,模样极为骇人,然仔细分辨,那张清俊面容不是青羽真人的大弟子又是谁?
青羽心中一恸,就见对方举剑又朝一名弟子攻去。
他速度太快,那弟子堪堪抵挡住,可近距离一看到这张惨白的脸,登时吓得腿软,再也防不住下着。明镜当即朝他背後刺去,匡当一声,被明渊反手格住。
众人尽皆浑身发凉,原因无他,明渊挡住的这一下,关节扭曲,小臂整个弯折过去,不似活人。
「明依!」
那弟子终於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在他身後,明渊伸长左手,猛地朝他抓去──
血肉飞溅,那只手臂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青羽手中法剑出鞘,看向失了一只手的明渊,符籙顺势贴上。明镜跟着一剑穿透他背心,自己右肩上却也被划出一道伤口。
「这是怎麽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人敢靠近那具屍体,明镜捂着伤处後退,鲜血很快便渗出衣襟。
「啊!」
明依一声惊叫,哆嗦着道:「他……他他……」
屍体颤巍巍的爬了起来,竟然不受符籙控制,仗剑朝最近的弟子冲过去,青羽立刻上前拦住,却听到身後一声惨叫,那只断臂不知何时爬了过去,五指紧扣住那名弟子脚踝,旁边人慌忙将那几根手指削下,他虽然只是被抓的瘀青,没有其他大碍,却也已经吓得斗志全失。
明渊虽是一具屍身,行动却极为敏捷,剑招更是狠辣无比。被数人围攻,增添的伤口於他根本毫无影响,反而又有一名弟子被刺中左腿,倒在地上痛呼。
青羽想再削去他手脚,明渊却似是有防备,来回游走,顷刻间便连伤数人,有弟子想趁机捏诀,却被割了喉管,口中冒出血沫,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明镜,」青羽冷静道:「你去屋中带着异生,所有人都赶紧走。」
「师父──」
「都从我身後去,快些!」
明镜一咬牙,持剑守在後方,领着弟子们撤走。范围一缩小,明渊当即束手束脚。两相对峙,青羽大喝一声:「究竟是哪路牛鬼蛇神,恨极了我玉阳观弟子,要如此装神弄鬼,赶尽杀绝?」
屋檐上,传来清脆笑声,一女子轻快道:「不过是个开头罢了,你这老道便怕成这样,等到拿你玉阳观血祭,岂不是要吓得尿裤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羽沉声道:「怕的难道不是你麽?缩在上头,不敢见人,只能用这般下作手段。」
檐上的狐妖却不吃他这套,只咯咯笑道:「别急,等你的好弟子什麽时候杀光你身旁所有人,就会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浓烈的妖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明渊也跃出门外,几个起落後便不见人影。
尽管明白对方不会这麽轻易便罢休,死里逃生下,所有人还是松了口气。明镜却从内室出来,面色苍白,「师弟……异生不见了。」
外头打得激烈,沈异生心中着急却苦於动弹不得,禁不住想着:明渊?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位叛出师门的师兄?
为什麽会忽然出现?还同道观弟子打起来?
时不时传来的痛呼惨叫声更是让他心神不宁,他挣扎着想坐起,就在此时,眼前忽然覆上一块软布。「谁──」这句问话还未出口,灼热的温度就贴上了他的唇角。
「……」
沈异生讶然,他万没料到,沈惑弦竟然追来了。
「你身上有其他妖物的气味……」沈惑弦按住他的手腕,嗅了嗅他的脖颈,「是那两条蛇吧。」
沈异生一惊,想起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听见璩家姊妹的声音,问道:「你见到她们了?她们怎麽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道:「你很在意那两条蛇妖?」语气辨不出喜怒。沈异生察觉有异,对方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只觉身体一轻,好像被什麽东西托举起来,强烈的失重感让他有些晕眩。
「沈惑弦!」
他厉声斥问,缠绕着他的枝条立刻收紧了些。被浓重妖气和花香包围住,沈异生难受的额上都冒出些许冷汗,察觉到他的不适,对方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却坚定的不放他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终於停下。
沈异生动了动右手,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压在头顶上。沈惑弦的发丝垂了下来,弄得他面颊有些发痒,偏头想躲开,却连下巴都被牢牢扣住了。
眼睛被遮住,什麽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对方正紧紧的盯着他,如芒刺在背,下巴上的箝制终於松开,他喉头滚动了下,被一个湿热的东西含住了。
对方的牙齿咬住那块突起,舌头在上面温柔的舔舐,沈异生惊的挣动了下,没能挣开,反倒让右手被抓得更紧。
「放开!」
沈惑弦果真在重重的吸吮了一下後,放过了那个脆弱的部位。空着的手却向下移,解开了他的腰带,将衣摆撩开,掌心隔着布料覆上了那处。
毋须言语,他们都心知肚明他要做什麽。
沈惑弦垂着头,不敢去看沈异生的脸。沈异生的眼睛总是藏不住情感,当他望着你时,你便知晓自己正被他毫无保留的爱着。许是这样,他才会将他的双眼蒙起来,如此就能欺骗自己,看不到里头的厌恶与疏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做什麽?」
沈异生淡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我想要你。」
「要我?」
沈异生问:「要我什麽?」
沈惑弦怔了怔。
「我的肉身大半已毁,全靠你化形的枝干修补,经脉里游走的早就不是阳气,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惑弦来不及说话,就听得沈异生又道:
「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春宵苦短,不如还是赶紧另觅良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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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惑弦慌忙解释:「我只是想要你,不是为了别的。」
对方似乎嗤笑了一声。或许根本不是笑声,只是从喉头中滚出的一个无意义的声音,但那短促的音节就像是一记重锤,将他猛地砸醒,也让他看清了自己荒诞的行径。
还覆在沈异生下身的手一颤,慢慢收回。沈惑弦局促不安的直起身子,从沈异生身上爬下来,他也知道沈异生不是一条随时就会发情的狗,不会因为他的挑弄而有一分一毫的快意。更甚者,面对的是打从心底厌恶的人,别说亲昵触碰,就是寻常的往来,沈异生也不愿再同他有任何牵扯。
明明知道时机和地点都错误的可怜,可沈惑弦就是抑制不住──他迫切的想和沈异生亲近,想要……做些什麽,像沙漠中的旅人,渴望着一点甘露,焦躁又痛苦。与情慾无关,他只是有种可怕的念头,好似他要是不这麽做,沈异生便会被其他人夺走。
「我已经许久没有……没有……」
沈惑弦动了动嘴唇,嗫嚅了半晌,没能找到合适的字眼,过去的放纵在此刻都成了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便要窜出来,狠狠的咬谁一口。
他惴惴不安,怕沈异生回想起那些荒唐事,连忙又道:「异生,自从你醒来後,我日夜陪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你……你记得的罢。」
似乎想起了什麽,沈异生沉默了下来。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见到绸带下方,紧紧抿着的两片唇瓣。
「……松开我的手。」沈异生忽道。
沈惑弦犹豫了片刻,想起有傀儡术在,沈异生也不可能从他眼前逃走,於是解开了束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右手一得空,沈异生就扯下蒙住眼睛的布条。再次重获天光,就见到身下是交错纵横的枝条,将他和沈惑弦密密包裹住,悬在树冠上头。
他打量完四周,才看向了比起初见,明显虚弱憔悴了许多的花妖,只问:
「如何你才肯让我离开?」
沈惑弦摇摇头,「……我不会放你走的。」
虽是如此说,沈惑弦心下却十分愧疚,他知道对方恨不能再与他毫无关系,依然打定主意不肯放弃。
「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我……我不靠近你,不会让你难受,但是你和我说说话,同我在一块,就像以前一样……」
他说着说着,胸口忽地刺痛异常,禁不住俯下身,五指抓着沈异生一片衣角。
方才被他一阵折腾,沈异生难得衣衫如此不整,襟口敞开,露出大片胸膛,薄薄的里衣下是遮掩不住的形状。可从滔天的妒意中清醒後,就算再给沈惑弦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强迫沈异生这事了。
「好。」
沈异生爽快道。
沈惑弦一愣,又听得对方说:「但你刚才也见着了,我师父他们正被不知名什麽袭击,作为弟子,我不能袖手旁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异生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将我身上的挟制解开,我答应你,等此事一了结,就会和你一块离开。」
沈惑弦怔住了,他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中了脑袋,又像是多疑的信徒,手中捧着祈求多时的珍宝,却畏惧只是一场美梦。他嘴唇颤了颤,差点就要应了,却不合时宜的看见了沈异生半身上的符文,暗红色的字迹刺痛了他的目光,禁不住想:我若放他走,他却骗我怎麽办……?他有的是法子挥挥衣袖将我甩去,到时候就真的再也找不着人啦。
看出了他的犹疑,沈异生艰难的撑起上身,整个人立时便往前栽倒。沈惑弦连忙将他扶起来,无力的躯体却根本坐不住,只能软软的倚靠在他身上。
「师门有难,我是真心须得尽快赶回去相助,不可再拖延下去……只要将眼前事解决,我便立刻同你走……」
没有得到回应,沈异生有些焦急,紧紧攀着沈惑弦的肩头,抬头望进他的双眼,恳切道:「求你。」
他说:「沈惑弦,求你了……你还要什麽条件?」
「我都答应。求你了,让我去吧。」
「别说了!」
像是终於回过神来,沈惑弦慌忙撤去缠绕在他身上的禁制,「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你求。」
当控制权再次回到自己体内,那种受人箝制、无能为力的苦闷也跟着消失,沈异生动了动手指,发现四肢已然能动弹,面上如大雪初霁,冷峻的神色竟也柔和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站起身,衣袍随着动作垂落,他一手将衣襟合拢,又将腰带系上,另一手抽剑俐落的斩断枝条。
正要跃下树顶,沈惑弦就捉住他的手,只是一瞬,便又松开,小声道:「我带你过去吧。」
玉阳观道士们暂住下的庙宇从外头看去,和半个时辰前并未有什麽两样,只除了空气中飘浮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一踏进前院,灰色石砖上零星洒落了不少血迹,沈异生一眼便看到右侧台阶处突兀的躺着一只断臂,他弯下腰仔细查看,那只断臂肌理分明,皮肤粗糙,应该是男子的左小臂,手掌处一片光秃,指头被尽数削去,散落在地上。
更古怪的是,这只手臂色泽灰败,看着竟像从死去多时的屍体上砍下来。
沈异生皱起眉头,看向了厢房,邻近大堂的左右两间房门都朝外敞开,里头桌椅倒落,墙上、地上都喷溅上星星点点的暗褐色,足见打斗之惨烈。
「师父!……明镜师姐!」
他边走边喊,无人应答,只有神像前青烟袅袅,地砖上偶然可见散落的符籙和物什。沈异生回过身,忽地看到柱子後有一大滩浓稠的褐红色血迹,心下一紧,慌忙四处寻找,可除了最开始那只手臂,什麽也没找到。
依照这伤势,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活,只不知道这伤是谁的……
他记起芎影所说,恨极天下道士书生的狐妖琴丰,这名字虽未曾听过,难道便是当年抓伤了师父的那只狐妖麽?可惜芎影不知怎麽了,话没说完就从他灵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若能将他抓来问问,也不用在这辛苦的打哑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渊也正是为了救走这只狐妖,刺伤了青羽真人。若真是她所为,那他们会一同出现在此处或许便说的通了。
一丝怪异闪过脑海,正思索间,身後有熟悉气息靠近,沈异生头也不回问道:「你来的时候,这儿是什麽状况?」
沈惑弦答道:「我循着你的踪迹追过来时,只看到屋檐上有一只狐妖,不晓得在做什麽,你师父他们则是在大堂中与一人缠斗,场面乱的很。」
沈异生点点头,「那人应该便是我的大师兄明渊了。」
「但是……」沈惑弦迟疑了一会,道:「你师兄他好像,已非活物。」
沈异生心头一跳,「他被做成了傀儡?」
沈惑弦摇了摇头,苦恼道:「我不晓得……那身体并非木枝,依然是他的肉身,只是没了活人气息,一举一动却又灵活之至。」
「什麽?!」沈异生猛然睁大眼睛,看向那只断臂──原来那是明渊的手臂,他早就死去多时,狐妖操纵他的屍身,袭击玉阳观道士,藉他之手,杀伤同门……思及此,沈异生浑身发凉,未能料到对方竟然阴邪至此。若要说玉阳观同这狐妖是否有仇怨,确实,十数年前她曾被青羽真人一路追杀,虽然成功逃脱,却也受了重伤。可要追溯源由,却是因为她为非作歹,啖人血肉在先。
此番报应不爽,如今她欲要报复回来?
他走出院外,两指点了点眼皮,往四面八方仔细瞧去。隐隐绰绰间,竟是看到一团极淡的妖气,循着气息走近,来到後头一处小山坡,草丛中似乎躺着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手中提着剑快步走向前,看清前方景象後,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两条大蛇一前一後趴伏在地上,压倒附近长草,底下是大片凝固的血迹,染红了叶片。蛇身上,数十道伤口纵横交错,最深的那道,几乎只余下薄薄的蛇皮连接,几乎要将大蛇生生劈成两半。
沈异生蹲下身,指腹触碰上冰冷的鳞片──妖丹果然已经被挖去。
「怎麽会……?」
他不可抑制的回忆起今日的情景,驾着马车打趣他的璩二姑,小轿内替他包紮上药、温柔婉约的璩大姑。不久前还与他言笑晏晏的两条生命,如今竟然就只剩下两具空壳,红颜一朝成枯骨。
他默然半晌,眼眶不自觉有些酸涩,一只手伸了过来,捏着素面手帕拭去他面上湿意。再看去,沈异生已然冷静下来,只道:「要赶快找到我师父他们。」
他们一行人走的匆忙,如今看来,应当是为了逃命。就连师父与明镜都抵挡不住的妖物,现在对方又夺去了千年大蛇的妖丹,尽管不可能立刻便全部炼化,实力也必定比先前更加猖狂。
沈惑弦帮着他将两具蛇屍小心搬进最近的厢房,沈异生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阖上门栓,待到危机暂除後,再回来将两姊妹安葬。
出了庙宇,虽然不知道往哪里去,沈异生猜测师父若要走,应当是回玉阳观。於是辨明了方向,再不迟疑,动身前往。
他猜想的不错,前方百里处,玉阳观道人们正被几人挡住去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中一人穿着浅蓝色道袍,上有飞鹤图案,与明镜等人衣着相同,正是玉阳观弟子明谊,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脖颈处一道深深割痕,凝固着褐色血块,胸口处滴落大片血迹。另外三人则是深灰色的道袍,胸口、肚腹分别各有一道伤口,鲜血浸透衣衫,约莫四十来岁,是原先在那间庙宇中洒扫的道人。
他们面上都呈现灰败之色,双目混浊,唇角溢出血沫,就连明镜也掩饰不住惊惧神色──因为这四人方才都早已死於明渊剑下!
按常理,屍身应当会随着时间逐渐僵硬,他们却行动如常,甚至比常人反应还要迅速敏捷,幸而只有明渊和明谊举剑攻来,带有一招一式,另外两人几乎不成章法,双手乱抓乱扑,饶是如此,众弟子们依然被打得措手不及,尽显颓势。
狐妖虽未出面,却一直跟在他们後头,每隔一会,就会操纵着屍体过来袭击他们。敌暗我明,一来二去间,众弟子疲於奔命,稍有不慎,就会被对面钻到空子,这才不过多久,又被夺去两条性命,还活着的身上也都出现好些伤口。
一个明渊已经让他们难以抵御,现在又掺和进了三人,对方大可直接将他们杀尽,却总是杀伤一两名弟子後便收手,兼且蓄意避开青羽真人。这般猫捉老鼠的游戏,无一不再印证屋檐上那句话:要先杀光他身边所有人,再让他在恐惧中死去。
「你若是恨我,为何不乾脆净冲着我来?」青羽真人沉声道,他丹田发力,声音平缓送出,「用邪术同时驭使数人,十分费力吧?老道这儿有句建言……最好从现在开始就一心一意对付我,否则等你妖力匮乏,便再无机会了。」
他说的笃定,其实不过是猜想,毕竟这邪术可谓闻所未闻。然则术法再如何诡异,终须要付出代价,绝不可能任她想使就使。
却听狐妖笑道:「你想多了,老东西,对付你的废物弟子还需要三日?明明我是一片好意,留了这麽些时间给你们办後事,唉,可惜做师父的等急了……也罢,今晚就能送你们一齐上路。」
语毕,她忽然嗯了一声,随後咯咯笑道:「呀,又有新人替旧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话音落下,果然就有马蹄声传来,打头的,赫然正是明易和明安。
他们今早和明镜分散四处寻找沈异生,回到暂落脚的庙宇後,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兼之满地血迹,明易当下与沈异生所想不谋而合,拍马就往玉阳观方向走,於是先行赶到。
眼看又多了十来人,青羽脸上却毫无喜色,他来不及阻拦,两具屍身就揉身而上,他只来得及提醒道:「躲开!」
幸而明易早有防备,当即举剑隔住,在看清对方面容後,却不由得一怔,一句「明谊」便喊出了口,随即发现到不对,眼前这人面容苍白,双眼混浊,颈子处全是暗褐色血迹,哪里还有个人样?!
另一人也朝他抓来,明易本打算收剑躲开,却在此时,马儿受了惊吓,一声嘶鸣後把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这下猝不及防,所有人都还在马背上,明镜他们又被两具屍身缠住,眼见对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是血块的口腔朝他扑过来,明易忍住疼痛,猛地提起一口气,往旁翻滚了数圈。
然而明谊这一剑就躲不过了,剑风袭来,明易下意识举起右手挡在身前。噗嗤一声,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离他最近的明安在千钧一发中翻身下马,架住了对方的攻势,但他拦的急忙,剑锋还是在他手臂上拉开了道口子。
「……!」
明易连忙爬起身,迅速的後退几步,胸口隐隐抽疼,肋骨应是断了。幸好经过这麽一缓,其他人也已经反应过来,纷纷下马与那两具屍身缠斗起来。明易站在後头看着,越看越是心惊,他原先只当自己是因为被打得措手不及,加之马儿受惊才不敌,可现在看来,对方动作之敏捷,出招之狠迅,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再加上,那几具屍人就如同无痛无惧一般,不管在他们身上戳刺下多少伤口,只要不妨碍行动,便没有任何影响,依然不停攻来。
「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听到一声惊叫,明镜转头去看,只见又有两道身影朝他们袭来。她心中略感怪异,忽地反应过来,不对!
总共只有四具屍身,而现在这两人分明是多出来的……仔细一看,衣着和面容也都不陌生,正是才刚死去不久的两名弟子。
所有人都惊骇万分,从未想过竟有如此邪门之事──袭击他们的屍身全然不受符咒影响,就连匆匆设下的几个阵法也都被视若无物,来去自如。这让本就不以剑术为主的道观子弟更是难以抵御,犹如一身利爪被拔除的猛兽,只能任对方戏弄施为。
眼见又有两人倒下,似乎达到了目的,几具屍体当即收势,踩着地上散落的符籙红绳扬长而去。
明镜持剑的手颓然落下,其余弟子也都神色惨然,青羽真人更是面色灰败,喃喃道:「命绝於此……命绝於此哇……」
最可怕的是,即便是死亡也不能解脱,一想起他们活屍般的惨状,所有人心下就一阵恶寒。
「师父──」
青羽摇摇头,「走吧。」
尽管他们都知晓再如何拖延都不过是苟延残喘,却都打起精神互相包紮,有水囊的拿出来分了水喝,又掏出乾粮吃了。谁也不愿放弃活下去的可能,就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明安扶着明易慢慢走来,满脸惊诧,「这是……这是怎麽回事?那个是大师兄吗?还有明谊?」
明镜将庙中发生的事情说了,明安不解道:「这狐妖又是哪来的,就说咱们跟她结了哪路子仇哪路子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镜道:「我也是见到明渊才想起,该不是当初与明渊合谋,伤了师父的那只狐妖。」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青羽真人,就见他点点头:「应当是她。」神色却是十分黯然。
「可大师兄为什麽会变成……」明安憋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形容词,「变成那样,他和狐妖不是一夥的麽?」
明镜道:「那妖手段既如此残忍,就算是一夥的又如何?比起常人,道人的体魄更加有用,狐妖自然不可能会放过明渊。更何况,当年师父会追着她不放,也正是因为她四处作恶,否则哪有必须除去的道理,其狠毒可见一斑。若不是明渊阻挠,让她得以脱逃,今日也不会,也不会……」她是想到了无辜丧命的几名师弟,眼眶不禁酸涩。
青羽真人却摇摇头:「我现在只怕,或许她的报复从更早之前便开始……明渊,唉,这孩子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般。」
一时之间,众人尽皆沉默了下来,
他们当时都道明渊被狐妖迷的神魂颠倒,是以叛出师门,而狐妖因为被青羽重伤,由此种下了仇恨,在今日报复道观弟子。可若明渊是受了邪术操控,比如操纵这些屍体一般,也不无可能。
这是青羽心头一根刺,当年被刺伤的失望怨怼,早就随时间消逝,他一直等着哪日大徒弟能回道观认错,也许随便给个解释都行,没能想到,却等来这般结局。
「对了!」明安忽道:「符籙阵法驱不退大师兄他们,但是伤的了狐妖吧!」
青羽真人摇摇头,「她藏身在远处,又有障目之法。」
「那我们分几人冲出包围,用阵盘寻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只能如此了。」青羽真人看向明镜等人,「明镜,明安,明池……」他点了好几人,全是道法较精熟者。
「届时若敌人出现,你们便带着阵盘寻那狐妖,余下者,随我一齐尽全力拦住活屍。」
众人皆应声,却也都知道这几乎与送死无异。旁边忽然传来哭声,一弟子啜泣道:「师父,林锦死了。」
人人面色都难看了起来,除了伤感同门逝世,还代表着等下一次狐妖出现,又要多上一名敌人。
正想着,就听到远处有响动传来。
玉阳观弟子们匆匆起身,如临大敌,远远却看见一人身着道袍,正朝他们疾步赶来,後头还跟着个……妖,待到近前,终於看清了他样貌,纷纷露出喜色,「异生!」
明安更是跑过去,拉着他就要检查身上,沈异生摇摇头:「我没事。」发现熟悉的面孔都还在,但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口,神情萎顿,气氛带着压抑与绝望,便知道狐妖并未放过他们,於是对青羽真人道:「师父,你身上可带有镜妖碎片?」
青羽真人一愣,点头道:「有。」说着从衣兜中取出一玉瓶,瓶身刻有翠绿竹叶,开口处用符纸贴着。
在来时路上,沈异生忽然想到,镜妖因为本体四散,是以妖力匮乏,但若是将它们合而为一呢?他将猜想与青羽真人一说,此时已是绝路,没有多少深思的时间,青羽当即点破符胆,将符咒毁去,掀开盖子,「你要如何使用?」
沈异生拉开衣襟,用小刀往自己胸口处扎了进去,鲜血顺着刀刃蜿蜒流下,与他相熟者皆知这不过是障目之法,脸上却犹有不忍神色。
他将瓷瓶接过,瓶身一倾,碎片便倒在掌心,站在他身旁的花妖两指拾起一片,指尖萦绕妖气,附着上了碎片。碎片表面反射着莹莹光芒,很快又被塞进了他胸前的豁口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时刻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皱起眉头,连忙问道:「还好麽?」
沈异生反手抓住他退缩的手腕,深吸一口气,「继续。」
过了一会,在伤处里搅弄的手指收了回来,沈惑弦再捻起一块碎片,直到所有碎片都嵌进他身体里。
花妖低声道:「好了。」他拿出帕子,拭去沈异生额上冷汗。
沈异生瞥了眼鲜血淋漓的胸前,除了疼痛之外,身体倒没有多出特殊的感觉。不过想来也是,当时被白虎嵌进碎片时他也没有察觉,若不是芎影造梦拉他入局……
感应到一缕若有似无的陌生气息,他伸手抓去,轻烟化为绕指柔,缠上了他的小臂,紧接着,又往外散开,约莫在他跟前一尺处,渐渐凝聚成一团人形。
「芎影?」
「沈公子。」
迷雾散去,一袭雪纺长裙垂落,芎影款款走出,容颜依然美艳无双,他忽地偏过头,做附耳倾听状。
「琴丰追来啦。」
沈异生心道:果然如此,於是问:「正是要请教你这件事,你可知道该如何对付她?她与玉阳观又有什麽渊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芎影弯身坐了下来,他身下并无一物,浮坐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双足,双手捧着脸颊,俯视着沈异生,「你要对付她麽?那可难的很,她以精魄为食,以血肉为炉,以魂识作引,似妖非妖,似人非人,似鬼怪精物,实已入魔,所以道术拦她不住,只能从她自身下手。至於渊源……唉,也是百年前的因果,却要报应在你们头上。」
「百年前的因果?」
「百年前,有一书生进京赶考,暂住附近庙中,夜间受蚊虫叮扰,不堪其苦,便到屋外咏诗散心。路遇一老者,攀谈过後,互引为知己,老者便邀书生作客家中,两人相谈甚欢。数日後,书生离去,顺利通过科考,成了新晋状元郎。皇帝对书生所作文章赞不绝口,书生在考场中写下的策论更是交付术文监,大肆印刷成册。然而却传出了流言,说是这书生所写皆是拾人牙慧,流言还未来得及传进宫中,书生便找了个道士,到那老者家中,将他一家老小数十条命尽数夺去。」
沈异生愕然。
芎影继续道:「沈公子应当也猜到了罢,老者一家,便是白狐化作的妖物,除妖的道士,正是玉阳观道人。」
沈异生心道:「那书生为何要做这种事情?」转念一想便明了:「估计他的那些文章都是抄自老者之口,谈天时被书生化用去了。他怕被人找上对质,於是先下手灭口了。」
「不知那位道人的名讳是?」
芎影道:「灵虚真人。」
沈异生皱起眉头,似有模糊印象,应该确实是他们某位师祖了,於是道:「尚有一事相求,那狐妖身上应该也嵌有你的碎片吧?」
芎影伸出手,掌心朝上摊平,汇聚起一团柔和光晕,随後溢散到他灵台之中,「沈公子猜得不错,她的妖丹中确实融有我的一部份,只是当公子寻到她後,还须得除她煞气才行。」
沈异生问:「要怎麽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芎影道:「我本是九天之上瑶姬侍女的一面水镜,意外被摔碎後落入凡尘。你大可设十方锁魂阵,脚踏五星罡,墨线缠她足,两指点上丹,将煞气引入我身。」
沈异生讶异道:「原是如此……那煞气可会对你造成影响?」
芎影弯起眉眼,「会对公子造成影响才是,日後得再设阵度化,否则煞气入身,有损元气。」
「好。」
他睁开眼,将镜妖所说一五一十转述给青羽真人,青羽沉吟片刻,道:「十方锁魂阵极其繁复,怕是来不及了,或以地火炼心阵替代。」
事不宜迟,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地火炼心阵共要五张明火符,三张御风符,分别压在阵法上,中央置一红漆小宝塔压阵。寻了块合适地方,青羽手中持一托盘,捻起朱砂洒落,「天罗维网,地阎摩罗,慧剑出鞘,斩妖诛精,一切灾难化为尘。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他连诵三遍,待阴阳调和,再以桃木剑往地上划出沟壑,将朱砂与自己的鲜血混合成一碗,倾倒上去,深红色立刻沿着轮廓散布开来,形成刺目的纹路。八个角落以枣木钉钉上,再用红绳缠绕上数圈。
「天地无形,幽魂余命,太上观星,晃朗有幸……乾坤借法,阴阳换道!」
随着青羽话音落下,六个身影也已从远处显现,浓烈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如同催命的信号。
兵刃相交,发出铮铮响声,许是知道这次不成便没有了下次,玉阳观弟子们不愿放过这个唯一的机会,纷纷尽力拦住对面凌厉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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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萧萧风凄厉,横空夜夜月明庭。
清越的铃音穿透迷雾,由万千世界而来,直指藏身於其中的目标。
琴丰猛地睁开眼睛,绿荧荧的眼珠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若是仔细看去,就能瞧见里头隐隐有横冲直撞的黑气。
青羽说得确实没错,她煞气入体,逆天而行,为了修复肉身,又强行吸收了璩家姊妹妖丹,此刻正是摇摇欲坠的边缘,若不是受恨意驱使,也撑不了这许久。
复仇……复仇哇!
百年蹉跎,琴丰早已不作他想,世间纷扰皆与她再无干系。
唯独报仇二字,随着时日益发强烈,刻在骨上,铭在心上,日夜侵扰着她。
过去看谁不痛快,直接杀了便是,可当见到道人们被几具屍体吓的四处逃窜,再没有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琴丰心中忽尔快意非常,忍不住便想多折磨他们一会,教他们也经历一番自己的苦痛。
她亲眼见着自己族亲在天雷下被劈得焦黑难闻,白狐们害怕的化作原形四处逃窜,却怎麽也逃不出禁锢住他们的阵法,十数名道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耳边是连绵不断的诵咒声,夹杂着痛苦哀嚎。
眼见不敌,老狐纷纷跪地求饶。蓝衣道人手持法剑,缓步走来,寒光闪过,还跪在地上的狐妖头颅便应声掉落,嘴巴甚至来不及阖上,睁着双眼,似乎想问为什麽。丛丛鲜血泼洒在地,几十具屍身被人随手弃置,叠成一座小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琴丰就瑟缩在焦土中,被母亲兄姐的屍身遮挡的严严实实。她害怕的不敢动弹,只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近,还有不停翻动的声音。
蓦地,四周亮起,一双金线步云履就停在她的跟前。
对方用脚尖拨开了上方的白狐屍体,垂眸看着她,面上的表情似是怜悯,又似是嫌恶。
也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抑或是认为一个小妖构不成威吓,竟抬手放过了她。
可恨当她终於修得大成,李姓书生却早已经病故,她无法手刃仇人,於是血洗了李府──直系也好,旁支也罢,只要是姓李的儿孙後辈通通逃不过去。
然而虽有邪术傍身,只她一人还是难以掀起波澜,也是因缘际会,让她遇上了赦恶,凭藉芎影的能力,所到之处,无不腥风血雨。
本该是大仇得报,她却一点也没有想像中快活。
是因为杀的不够多麽?是以亲人无辜惨死的亡魂不得解脱?
琴丰不解,她的修为也从某日开始,忽然静止不动,如同死水一般,无论她如何催动,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高墙阻隔住,怎麽样也到不了下一重。
直到一帆风顺的傀儡大军终於遇上了阻挠,琴丰在後头远远望见,一群道人手持法剑,动作熟稔的摆下法器设下法阵,掐诀诵咒,阵中已经倒下了一批又一批的傀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熟悉的情景,琴丰忽然明悟:是了……那姓李的小人确实恶心,但真正的刽子手,却是玉阳观的道人。
她杀不尽天下人,灵虚的弟子却是一个也别想逃!
破空声中,一柄法剑稳稳送来,琴丰不躲不避,周身黑气大盛,急急召回几具屍体。哪曾想,竟被道士们拼尽性命缠住了,她惊诧过後,便道:「也行,反正都要死的。」
明镜气红了眼,怒道:「邪魔!」
琴丰笑道:「这名头我可不敢当,论邪魔怎及的上你们老祖。」
沈异生止住了明镜,道:「琴丰,当年之事确实是一场错误,你选择报复也情有可原。可当时牵涉到的人都早已尽数死去,你与赦恶掀起了大战,更有无数生灵无辜殒命,如此却依旧不满足,是以今日,我们必定要阻止你。」
「哈──」
声音骤然停住,琴丰双目圆睁,瞪视着沈异生,「你说你知道?你又知道什麽了?」她环视一圈,忽然醒悟过来,冷笑出声,「是灵虚那老贼自己说的罢?不愧是玉阳观,真不要脸至极,还敢拿来吹嘘呢。我若是你们,定要燥的抬不起头。」
「……没错,我就是在拿你们出气,既然要做那灵虚的弟子,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下一世记得投个好胎,别再认错了人。」
明镜道:「那明渊呢?你又是怎麽……怎麽诓骗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琴丰一怔,随後漫不经心道:「他呀,活着的时候就是个蠢蛋,死了反倒有点用处。」
明镜红了眼眶,再也忍耐不住,法剑快速点向琴丰面门。明镜、明安等人也齐唰唰朝她攻去,琴丰硬吃下了明安一剑,看似要往那处倒,细腰一扭,却来到了明池面前,一道黑气猛地击去──不过几息之间,琴丰已经看出来了几人深浅,柿子自然是挑软的捏,於是打算先行伤了明池。
没想到,却被一个屏障凌空挡住了,纵然黑刃还是击穿过去,但因着势头缓上一缓,被明池躲开致命部位,只在肩上戳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琴丰皱起眉头,身形一飘,退开到数丈外,几道金色光芒追了上去,沈异生手持符籙,揉身而上。这几下又快又准,冰冷的剑锋贴着琴丰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
琴丰大怒,五指一收,立时转移目标,妖风顿起,团团黑气将沈异生包围住。在她眼中,就是年纪最大的青羽也不过是个奶娃娃,更不用说沈异生了──可如今这黄口小儿竟然伤到了她!
琴丰满是怒火的看向沈异生,身处於浓重妖气之中,对方动作明显谨慎许多,面色却丝毫不改,端的是冷静至极。
她不禁心下暗道:且看你能装模作样到几时。与此同时,层层叠叠的风刃扬起,竟是要将其中人千刀万剐。
沈异生两指间的符籙自动燃起,轻烟袅袅下,他周身似是出现一堵屏障,挡住所有风刃。
两张黄符很快便燃尽,沈异生长剑倏地递出,术法蛮横,琴丰也不敢小觑,一收一放,凝实了力气挡下。
严严实实接下的一击,竟让琴丰手臂隐隐作痛,她不及反应,眼前又是寒光一闪,琴丰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挡住了接连不断的攻击,她没有料到,一个明明半身都是木傀的人,居然还能如此强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出剑速度越来越快,脚下踏着天罡一步未错,四面八方尽是摇铃声响。琴丰一时恍惚,立时便警醒过来,却还是慢了一步,手臂猛地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双肩便被刺出两个窟窿,她抬手就要隔出屏障,逆行的妖气却在此时作祟,浑身经脉剧痛,就是这麽阻得一阻,等在後头明镜的法剑便穿透过她的丹田,擦着妖丹而过。
沈异生已经往她额上拍下一张镇恶符,身上顿时有如千斤重,压的她直不起身,被拽着血淋淋的手臂来到一处空地前。
明镜明安等人早就候在那处,各人手捏符籙,压在阵法上,专注的掐着指诀,不敢有任何疏忽。
琴丰拼命挣扎,指甲陷入泥地中,难以置信的看着明安捻起墨线,往她脚踝上紧紧缠绕住。其余道人站位错落有致,同声诵咒,琴丰恍惚了一瞬,怔怔的看着眼前青色衣袍。
「……十方锁魂,起!」
伴随着这声落下,琴丰脑中立刻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拉扯着带来难以言喻的剧痛,她忍耐住叫喊的冲动,十指紧紧攀住地面,抠挖的鲜血淋漓。
很快,就连这点凭依都没有了,一阵朗朗诵咒声後,她被阵中无形的丝线提起了身躯,有人走到她跟前。琴丰眯眼看去,是沈异生,他正伸出两指,抵在她上丹处。
琴丰已经清醒过来,看清周遭形势後她并不畏惧,别看她现在犹如困兽之斗,这些破东西不过能锁她片刻,一旦有谁出了分毫疏忽,她就能钻到空子,舍弃躯壳逃到某一尊傀儡身上。
做好了盘算,琴丰不禁放松下来,甚至盯着沈异生的脸,打算牢牢记在心上,待回头报复。哪知下一刻,源源不断的黑浊之气便从她身上倾泄而出。
什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琴丰瞪大眼睛,感受到曾经充填在气海处的煞气正慢慢消逝。
这些都是她引以为傲的力量,为此她心魔萦绕,承担多少代价──「啊!!!」尖利的嘶吼不由自主的从喉头中爆发出来,参杂着不可置信和绝望。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道法除不了煞气,心魔本源唯有天界至纯至净之气才能驱散,一个小小道人又是怎麽做到的?
她发疯似的挣动起来,「住手!住手!」,明安偶然看过去,被她的狐相吓了一跳,声音打了个颤,幸而手上掐着的指诀没停。被师姐瞪了一眼,他立刻移走目光,竭力专注在自己的任务上。
直到最後一缕黑气消失无踪,沈异生才收回了手,如今煞气都到了他体内,正缓缓往胸口处的碎片聚拢,直到尽数吸收进去,再将碎片移除即可。至於琴丰的处置,因为牵涉到太多性命,还要带回去玉阳观,交由掌门再议。
「可以了。」
沈异生十分谨慎,将狐妖的妖丹牢牢封住後才示意弟子们撤阵。约莫是耗损太多心神,忽而有些站立不稳,明镜见状,收了法剑就想来扶他。
然後他便听到了一声惊叫。
那声音虽然短促,却悲切至极。沈异生没能望一眼是谁,胸口处传来的剧痛拉走了他所有心神。原来还萎顿在地的狐妖,不知何时竟然冲破重重束缚,如鬼魅般来到他的跟前。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琴丰似颠若狂,咯咯直笑出声。她的手还插在沈异生胸口,一阵泄愤似的搅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
「原来这门功夫,须得由死到生,盈满则亏,不先抽去一身修为,拼死赌上一把,便勘破不得其中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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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七零八落躺着几具屍体,琴丰被制伏後,这些凶猛的屍傀当即软倒不动。担心诈屍,六具屍身被墨线和符籙贴的满满当当,尽管知道这些都对以特殊妖法控制的傀儡没用,还是绑个心安。
玉阳观道人们聚在一处,彼此将伤口略做包紮。一个白色身影却待在不远处,同青袍人们隔开一段合适的距离。
他孤零零的待着,只是盯着远处一点不动。
身旁忽然传来窸窣声响,沈惑弦倏然扭头看去,明易正按着腰侧,艰难移步过来。与沈惑弦对上视线,明易朝他点了点头,道:「方才多谢了。」
适才情况凶险,留下来的除了青羽真人外,几乎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更何况多数人身上有伤,幸而危急时刻有花妖多番相助,从旁拦下不少致命攻击。虽然不知道这些枝条被斩断是否会对花妖造成伤害,但那好歹是花妖的幻化物,估摸着再怎麽也会有所影响,於情於理,都须得致上谢意。
仔细看去,便能发现比之初见,花妖面如金纸,气色极差。明易踌躇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用的伤药对妖物有没有作用,还是将手中瓷瓶递了过去。
沈惑弦摇头婉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实话,道人的死活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会耗尽全力,舍下百年修为将他们保住,不过是为了让沈异生兑现承诺。
眼见就要得偿所愿,可不知道为什麽,沈惑弦心头萦绕着一丝恐慌。
因为要动用法阵符籙,术法不分敌我,他跟过去只会拖累。可那狐妖诡计多端,实难应付──
他看了一眼玉阳观道人们,有些踌躇,怕沈异生恼他不听话,又怕沈异生出了事。
沈惑弦忽然瞪大眼睛。
有本体躯壳的联系,他比道人们要更快察觉到来人。心心念念的人就缀在後头,沈惑弦粗略的打量下,没有哪里缺胳膊少腿,喜悦道:「异生!」提起一口气迎了上去。
经过几名道人身旁时,明镜忽然伸指朝他後颈一点。
「麻烦师姐了。」
看着软倒在地的花妖,沈异生叹了口气。他神色忽地一变,即使匆匆摀住了嘴,黑色浓稠的血液还是从指缝间溢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张大富拖着步子,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手里捧着一盆水往外泼。
此时天刚破晓,四周隐隐笼罩着一层灰色轮廓,尚未散去的寒意沾在衣物上。困意上头,他手没拿稳,木盆匡啷一下滚出去,在脚边打了个转。竹笼里的老母鸡被惊醒,扑腾翅膀咯咯直叫。
张大富呔了一声,慢吞吞的弯腰去捡,捞着盆子起身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抹白色影子,惨白惨白的,也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
匡啷──
木盆滴溜溜的滚回原位,张大富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白衣的男子。
「哎哟喂!这位爷,差点给您吓死!」
他拍了拍胸口,小心肝儿乱跳,弯身拾起木盆,再抬头,人却不见了。他心下疑惑,後头有人啪的一下打开窗子,探头喊道:「愣什麽呢,打两桶热水上二楼!赶紧的!」
「好嘞!」
张大富急匆匆赶到後院,抱了一捆柴火出来烧,跑堂的李业擦了擦手,也来帮忙,顺嘴聊起了天。
「这会儿不太平哪。听说又有妖怪到处作乱,玉阳观的道长们都下山除妖去了,前些日子才又见着了他们的身影。」
张大富着急道:「那结果如何?」
「自然是邪不胜正咯。」李业道,「就连那劳什子妖王都被东蒙道长给打得魂飞魄散,还有谁能掀起波澜?道长让咱们不必害怕,该做什麽做什麽,他们已经解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虽如此,二人想起三年前那场灾厄,均是心有余悸。此处有玉阳观道士庇佑,较之他处,已经好上一些。饶是如此,依旧有不少田舍被毁去,死伤重多,更别提镇外的情景。当时涌入大量灾民,从他们口中描述的,就如同人间炼狱。
两人一阵唏嘘,张大富留了柴火给後厨,李业帮衬着他搬木桶上楼,没注意到一个白色身影正往玉阳观的方向去去。
通往玉阳观的小路虽然偏僻,却不幽静。平日里,时常会有路过的游客与信众,平空增添上几许喧闹。石阶极长,有人在半途便打道回府,有人倚着栏杆歇息,才能再走上一段路。
这不是沈惑弦第一次踏上这道石阶了。
奇怪的是,不只是游人,本该在此处洒扫的道童都不见人影,就连门前也一片安静,落叶枯枝堆了一丛又一丛,在寒风中打着转。
大门紧闭,沈惑弦抓起门上扣环,忍耐着掌心烧灼感,使劲敲了敲。
约莫敲了十数来下,终於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吱呀声中,厚重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看清来人後客气道:「这位道友请回罢,玉阳观这几日暂不见客。」
沈惑弦道:「我想见个人。」
那道童为难道:「可道长们都十分忙碌,恐怕怠慢了客人,也交代了这几日不允许外人进入道观中,所以……所以道友还是请回吧。」
生怕对方就此关门,沈惑弦伸手牢牢按在了门板上,禁制立时启动,这回是比起握着门环还要强烈上数倍的烧灼感。他却面不改色,好似那只手臂不是他的,只固执的重复:「我不进去,我只是想找个人,他叫沈异生,我想看他一眼。」
道童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见对方坚持,一时之间无法拒绝。犹豫片刻後,他讷讷道:「还请道友先在此处等等,我回头问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这才收回手,小道童砰的一下阖上门,飞快的朝里走去。
他静静的望着那两扇厚重木门,似乎想穿透过木板看到里头模样。他做好了打算,如果没人来应门,乾脆就试着闯进去吧……即使异生会因此而感到不悦,他也要见对方一面。
他无法形容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床榻上的恐慌,四周空无一人,而沈异生又弃他而去。明明是取自於他本体一部分做的躯壳,他却怎麽样也感应不到,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打听着道人们的踪迹,一路追赶过去。
不是说好了麽?
说好了会和他一起走,从此和好如初,再不分离。沈惑弦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可再如何不明白他也知道,沈异生骗了他。
至於原因──他拒绝深究原因,反正他不介意的,被骗了又怎麽样?只要不是异生心伤就好。他欺骗过沈异生那麽多次,轮到他时,又有什麽资格指手画脚呢?
掌心还红肿着,正常情况这点小伤早该好了,但因为他足有三年未吃进一口精气,替沈异生重铸肉身时,又耗去大半精力,维持木枝身体更是让妖力源源不绝流失,他不愿让沈异生看到他丑陋的样子,一直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强自撑着。
他胡思乱想了许久,门再次开了,走出来的竟然是熟人。
「沈公子。」
明镜朝他点了点头,对沈惑弦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她又往外走了些,才将手中拿着的布包递过去。
「这是异生留在屋中的东西,我整理了也只有这麽一些,猜测应该与你有关,虽然异生从未说过该如何处理,但我想,你若是找上门来,就交给你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并未伸手接过,他敏锐道:「这什麽意思?是想用这些赶我走麽?」他摇摇头,「我不走,异生答应我了,要同我一起离开。」
明镜默然片刻,终是不忍心,「你先收下吧……我带你去见他。」
两道身影沿着道观外围的红色砖墙往山林深处走去,似乎被反覆踩过,半人高的草丛中突兀的压出了一条小路,直通到一处桃林中。
明镜走到一株桃树下,指着地面新翻过的土,轻声道:「异生便葬在这儿。」
「不可能!」
沈惑弦立刻道。
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明镜,「异生走过来时,我看了一遍,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他的五脏六腑全是由我木枝所化,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他必不可能死去。」
明镜看着他,摇了摇头,悲伤的神情刺痛他的双眼。
不可能,不可能的……怎麽可能呢?他拼命回想那日的情景,心脏越跳越快,手心已全是汗水。他死死盯着对方一张一阖的唇瓣,想找出哪怕一丝破绽,好证实不过是场骗局……为了甩开他的骗局。
「将狐妖困入阵中後,异生将煞气引入自身,到此为止,都十分顺利,没有想到──」
原来那日背水一战,竟让琴丰误打误撞,修得大成。她只一抬手,便将沈异生胸膛穿出一个大洞,煞气失去了原有的控制,在沈异生体内疯狂啃噬,破坏一切可见之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让琴丰成功遁走,不出几日,人间便要成了炼狱。沈异生几乎是在对方洞穿他胸口的同时,就忍着剧痛抓住那只手腕,即便他不知道琴丰修习的是什麽邪法,也不知道她实力忽然大增的原因,却不妨碍他看清形势──琴丰一直都没能察觉到水镜的叛变,而芎影也是此时此刻,唯一能除煞的仙宝。
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胸口处的碎片将煞气释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灵之气沿着琴丰的指尖不停向上攀爬,与她妖丹中的碎片相呼应。
「沈公子,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竟会成这样。」
那声音极其微弱,似是忧虑,似是叹息。
「但还请沈公子放心,如今动用了本源,琴丰肯定走不了啦。只是可惜了沈公子,被连累着要一同陪葬。」
「众生皆有因果,我咎由自取,因果缠身,已经回不去天上,能助沈公子一臂之力,也是好的。」
伴随着琴丰的厉声尖叫,灵台之中,再无声息。而狐妖再如何不愿,也化为了尘土。煞气虽然重新收拢回碎片中,於木枝躯壳中造成的破坏却已经无可挽回。
沈异生没能撑到回到道观中。
他的下半身在几刻钟後就逐渐瓦解,青羽真人握着他的右手,看着徒弟渐无声息。木枝躯壳碎裂成齑粉,唯一剩下的,只有那颗头颅和残存的右半身。
沈惑弦打开布包,愣愣的望着躺在里头的一只玉镯,那样式熟悉的很,因为自己也曾有一个,与这只正是一对。
当日情景早已模糊不堪,是白日还是晚间,是春季还是秋季,他都记不得了,唯有沈异生的面容清晰至极──他珍重的将这只镯子戴到他手腕上,又圆又亮的眼里全是爱慕之意,足够让沈惑弦在十数年间不停回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年来,他从没有想过上道观找人麽?有的。
只是他从未付诸行动,沈异生头也不回离去之後,他依然浑浑噩噩的和男人厮混,在不同人的床上醒来,似乎与从前并无分别。
因为鸟儿大了要离巢,孤狼会建立新的群落,万物皆是如此,分离才是常态。即便遇见沈异生是他漫长妖生中最为浓重的一笔,但也就是一笔,仅此罢了。更何况,修炼成妖後,寿命便是千百年,与之相比,人类几如蜉蝣。能遇见沈异生,同他相处数年岁月,已是难得至极的缘分。
既然终有离别的一天,为何不能是现在?
於是他说服了自己,压下心中那点躁动。
直到有一日,一富家公子抓起他的手腕,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後轻蔑笑道:「怎麽戴着这种东西?」
他皱起眉头,不悦的抽回手,「怎麽了?」
富家公子摇头道:「玉质极差,一看就知是劣等货,根本配不上你的好容貌。前日不是让人给你送来一匣珠饰麽?你打开了没?光镯子就有四五只,你若不满意,我手头还有几块好玉,明天就送来给你挑选。」
他也说不出为什麽,明明对方一字一句说的都对,他却冷了脸,一甩手,就与对方断了关系。
他不愿听见有谁说沈异生一句不好,连带着沈异生送的东西都是。异生走时,将房间收拾得乾乾净净,或许是前半生过的孤苦,他总是害怕给谁带来麻烦,说再也不见,便真的不留下一丝念想。
除了这只被他日日戴在身上的镯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就连这最後一点东西都没能留多久,还是在无意间碎掉了,碎的彻彻底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拼回原样。
为何偏生做了妖物呢?
沈惑弦捧着那只镯子,小心戴上了手腕。
若他是人就好了。他是人的话,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就能识得情爱,不做出荒唐错事。他要和异生一起长大──不对,要比异生大一些才好,才能做异生的哥哥,护着他不让他再落下一滴泪。
若有下一世……
沈惑弦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下一世!
对呀,他怎能忘了呢,还有下一世!
明镜就站在後方不远处,看见花妖忽然捏紧腕上玉镯,面露癫狂之色,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明镜并不在意花妖的变化,等对方走远後,桃林复归宁静。她缓缓走到墓前,蹲下身,轻轻将几朵盛放的芙蓉放上去,小心排成一圈。时值秋日,桃林中结实累累,桃花不见一朵,这些艳丽的花儿还是郑萍萍采下的。
「小异生,晚些时刻,明安明易他们会过来看你……师姐还有事,明日会再来同你说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京城外,一处壮丽府宅前,朱门洞开,两边镇守的石狮旁停着七、八顶华美小轿,足见来客身分不凡。轿夫们打着赤膊,解下头巾擦汗,蹲在角落,隔着距离扯开大嗓门聊天。
外头热闹,红色砖墙内更是喜气洋洋,檐下处处张灯结彩,管家带着小厮清点贺礼,收纳入库,一路点头哈腰迎接贵客,忙的脚不沾地。
今日正是沈家小公子五岁生辰的贺宴。说起这小公子,也是多灾多难,他出生时未满足月,比起正常婴孩体型要小上许多,气息微弱,时常喘不过气。幸而经由沈夫人日夜悉心照料,沈家人遍寻名医相助,小公子终於平安长大,奔走跑跳与寻常孩童无异,只是须得注意心绪,防止大喜大悲,否则偶有突发哮喘。
「咱们小公子可是个福娃娃,那寺里的大师说罗,小公子历经三世孤苦,这世便要一生顺遂,安稳无忧,逢凶化吉。」
「都生在这富贵之家了,怎麽可能不顺遂呢!」
另一名侍女掩嘴笑道。
说着,忽然见到前方花径来人,二人当即收了声,脚步一转匆匆离去。
「怎麽一个人躲在这儿?」
花丛中蹲坐着的小娃娃抬头望去,就见一白衣男子忽地落在他面前,无声无息,犹如鬼魅一般。
他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不答,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他自出生起,便在众人呵护之下长大,加之身体孱弱,生的又漂亮可爱,身边人见了无不心生怜爱,总要上前摸摸抱抱一番,因此骤然被陌生人亲昵的抱进怀里,他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只是仰起小脸蛋好奇地看着对方。
「你不认识我啦?」
男子垂下头,揉了揉他的脑袋,「可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呢。」
他想了想,问:「那你叫什麽名字呀?」
「你想叫我什麽?」
这个问题对五岁的幼童来说显然有点困难,他想了半天,犹豫地说:「哥哥?」
对方立即高兴起来,鼻尖凑近了,似乎想亲他的脸颊,最後只是碰了碰他的额头。
远处传来踢踢躂躂的脚步声,他忽然记起自己躲在这儿的目的,慌忙推了推男子胸膛,挣扎着想跳下来,却被对方一把捞回来,双臂搂的死紧,眼见另一端隐约现出人影,他也不挣扎了,乖顺的挨在男子怀里,只是小脸皱了起来,露出愁容。
「怎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方纵身一跃,就带他坐到了高高的树杈上。
他讶异的探头往下看,底下招摇的脸盆大的花朵都成了紫红色小点,听到对方问话,立即又被转移注意力,苦恼道:「我不想和桐儿姊姊玩……」
原来永宁郡主徐桐儿和他年龄相近,性格潇洒不羁,虽贵为公主,却喜好骑射,成天与侍卫学习摆弄刀枪,鬼点子甚多,时常弄得宫中鸡飞狗跳,连她母亲梅妃也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怎生的情况,每回见面,郡主便总是想拉着沈家小少爷玩耍,孩童下手不知轻重,无意间吓到了对方。
「异生弟弟!」
树上两人一齐看去,一个穿着石青色绣花裙子的女童提着裙摆跑过,身後紧紧跟随着两名侍女。
「……异生弟弟!」
她系着两丸乌黑发辫,粉雕玉琢的小脸写满焦急,四处东张西望,迈开莲藕似的短腿在花圃间寻了一圈。
眼见底下三人遍寻不得,就要离去,沈异生拉了拉他衣袍,小声说:「哥哥,我下去吧。」
「不是不想被她找到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
沈异生犹豫了会,说:「我错了,」小娃娃叹了口气,很老成似的,「我还是牺牲一把,陪姐姐玩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眨眼间,男子就抱着他在三人见不着的地方翩翩跃下,足底触地,竟是不发出一点声响。
沈异生朝他道谢,转身往女童离开的方向奔去。
两个小小的人影很快就碰头,只见前方的女娃娃拉过沈异生的手,往他手心放上了什麽。
於是两颗小脑袋又凑在一块,叽叽喳喳,似有说不完的话,显然是言归於好了。
——可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了呢。
沈惑弦坐在枝桠上,手支着下颔,轻易便拈下一根花枝,在手指间转着。
这是第三世了。
第一世,沈异生是团未开智的小毛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是受到煞气重创的缘故,轮回时,他的七魄竟然只照回六魄,沈惑弦费尽千辛万苦,终於在一处灵泉中找到他。
他藏在水雾中载浮载沉,不仔细瞧还真瞧不见,沈惑弦小心翼翼将他捞起来,合拢在掌心间。小毛球脆弱极了,一不小心就要消散,沈惑弦便往自己心口处剖开一道缝,将小毛球装进去,保护着他不被其他小妖分食。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於沈惑弦而言,尚有一喜,那便是失而复得。
他每天都会对着小毛球说话,说他们过去相处的种种美好时光,说自己炽热的爱意。也许——沈惑弦捂着胸口,也许在那个严寒又狼狈的冬季,他醒来後的第一眼,看见那个脏兮兮的小脸,就深陷其中了。
夜晚,他便哼歌给小毛球听。小毛球会发出很小很小的叽叽声,同他应和,在他的心口处滚动,就好像一颗真正的心脏。
然而即便他再如何细心守护,那团毛球就如初阳下的积雪,不过两年便溢散无踪,徒留下他心口处一块小洞。
第二世,沈异生是个既聋又瞎又哑的小傻子。
沈惑弦找到他时,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已经泡在水中好一会,浑身冰凉,冻得面色青白,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这样残缺的孩子,就是富贵人家都不一定会愿意留下来,更何况是贫寒佃户,於是他便被父母丢弃在水边,由着他自生自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惑弦慌忙将他抱起,用衣袖擦乾了那副小小的身躯,包裹在暖和的皮袄中,看他闭上双眼安静的睡着,泪水却不住滴落。他想不明白为什麽要这般待他,似乎所有沈异生所愿的、所求的,老天便要通通收走,一样不留。
老和尚却摇摇头,道了一声「错」。
「他的魂魄不全,生来必有残缺,厄运缠身,处处绝路,一生孤苦。如今这般,看不见,听不着,不识情爱,不懂是非,混混沌沌过完这生,无欲无求,岂非一桩好事?」
沈惑弦便带着异生在一座氤氲灵气的山林中住下,他依照着尚为孩童时的沈异生曾经描述过的幸福光景,搭建了独属於他们二人的小屋。此地杳无人迹,猛兽罕有,於是星河斗转,凡尘俗事、纷纷扰扰皆与他二人无关。
与此同时,小傻子的一切也都封闭着,他听不见沈惑弦的声音,看不到沈惑弦的样貌,混沌的脑子只知道总有人会陪着他。
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快快乐乐活了十多年,最终疾病缠身,在沈惑弦怀里安详的咽下最後一口气。
第三世,他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沈异生。
沈惑弦几乎要疯了,他捏着那缕飘渺的丝线四处搜寻,足迹踏遍天南地北,最後才知道,原来在天子脚下,受龙气国运阻挡。沈惑弦费了番功夫才确认因果——镇远侯沈将军独子,世家大族,权势滔天,父母俱在,并且十分疼爱他。
太好了,他想。
他生来便是一株月季,以淫慾为食,对於父母兄弟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和向往,甚至他对沈异生以外的人类都不感兴趣,但是沈异生欢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在这片侯府的花园中住下来,沈异生跟着先生学习时,他就藏身树丛间化出本相吸取微弱的天地灵气,好维持住人身。沈异生年岁渐长,也知晓这无时无刻不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兄长不是府中人,却在月光下,卧房中,拉住他的手,悄悄问他:「哥哥会在什麽时候走?如果要走了,能不能告诉我?」
他以为沈惑弦身上怀有隐情,比如落难大侠,隐士高人,又或者是下山历练的仙师,所以才会藏身在府中。
沈惑弦反握住他的手,眼里映着盈盈秋光,「我不走,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你去哪里我便去哪。」
——永生永世。
沈异生很高兴,他亲昵的扑上去,环抱住沈惑弦的腰,嗅到沈惑弦身上时刻不散的药材的清香。
沈惑弦抚摸着他的头发,熟悉的搂着对方躺下,同榻而眠,听沈异生细数着今日种种,空着洞的心口隐隐刺痛。
如果不是他的缘故,沈异生便该是这样的……黏人,爱撒娇,怕寂寞。对谁都这般不设防,天真又任性的可爱。
沈异生十九岁时,将军府邸再次热闹起来,这回是从未有过的盛大景况,城内百姓夹道围观,长长的红绸牵起,两旁鼓乐齐鸣。
沈家少爷身着大红喜服,脊梁挺直,长身玉立,手执辔头,骑坐在一匹枣红骏马上。乌黑长发高高束起,珊瑚玉石流苏发带垂下,随着马蹄晃荡,发出叮当声响。
众人争相一睹新郎倌风采,只见马上人眉眼温润,容颜俊美,端的是一副好样貌,於是又忍不住猜测新娘子是何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这消息可真不灵通哇,」茶楼里的万事通一敲桌板,笑道:「新娘子是永宁郡主,皇帝老儿的宝贝千金!」
「你怎麽知道?」
「这就要从他俩幼时说起,新郎新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万事通咳咳两声,装模作样地看向四周,「咦,有没有碗凉茶喝啊?话说多了,正口渴着呢。」
旁人切了一声,招招手让小二送上一壶凉茶配一碟乾果,那万事通斟了一碗,一口闷下,顶着众人好奇目光,慢悠悠舒了口长气,才继续道:「这沈将军的独子,就是咱们今日新郎倌,都知道吧?」
「知道知道,快说後面!」
他比了个手势,「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沈将军的表婶是梅贵妃的生母,梅贵妃刚出生就被送到梅太尉那儿养大,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对入宫陪太后的梅家女儿一见锺情……」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早晨一直热闹到了黄昏,及至入夜,众宾客才尽数散去,府邸终於回归静寂。
只余下新房中,一对璧人亲昵的絮絮低语。
细碎的响动犹如利刃,在他的胸口划开鲜血淋漓的伤痕。
屋檐下,不知道说了什麽,传来咯咯笑声。他们……脱去衣裳了吗?就在今夜,将行云雨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一想到那双唇会亲上别人,眼中的深情凝望着别人,沈惑弦心下就剧痛无比。他竭尽全力才阻止自己不要闯进去——市井传言说的不错,尽管他已经称得上日夜陪伴在沈异生身边,却没有办法左右沈异生的情感。
他恍然之间,终於明悟过来自己真的是只妖物,有那麽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带走沈异生。
锁住他的四肢,蒙住他的双眼,将他困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见天日,不论做什麽都只能依靠着自己……然後他就想起了沈异生流着泪的面容。
那些他刻意遗忘的、从他口中说出的美好故事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真实。
「当知晓你会在我见不到的地方和人亲热时,这里就好疼……疼得椎心刺骨,无法呼吸,只恨自己不能在场阻止。」
「但当真正亲眼看着你同他人翻云覆雨,这里却是疼的想死。」
他在想什麽呢?当时的他究竟在想什麽呢?
他头痛欲裂,胸口处更是疼的难以呼吸,他十指用力,抓皱了胸前衣襟,痛苦的弯着腰,张了张口,无声的喊着。
很快的,他就看见了沈异生厌恶的神情。
犹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他惶惑不安的松开手,指尖不住痉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只是闻到你身上的气味,都教我恶心的想吐。」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冷淡的说:「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啊啊、啊啊啊——
泪水滚落。
眼前闪过越来越多的画面,都是沈异生,浑身是血的,笑容明媚的,伤心难受的……每一帧,每一帧,都让他既悔又痛,最终定格在那张揉皱的信笺上。
【此生爱恨已了,望来世再不相识。】
……不知何时,屋中的红烛被吹灭了。
朦胧月光下,他还是听到了沈异生的声音,他能勾勒出对方青涩的面庞,羞赧的笑意,窸窣间,衣衫退去,底下床铺嘎吱晃动。
他静静地坐在檐上,犹如一尊塑像,只除了握紧的拳头渗出一缕鲜血。
隔年,沈异生於举荐下官拜太仆寺少卿,他带着新婚妻子举家迁往就任。
闲暇之余,他四处开办学堂,编纂旧书,永宁郡主也陪着他一起,夫妻琴瑟和鸣,育有二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十五岁时的秋季,沈异生躺卧在铺了柔软被褥的竹椅上,在窗边静静的晒着暖阳。
他已经病重的睁不开眼,忽而感觉到自己布满褐斑、乾枯消瘦的右手被人珍重的捧起握住,温柔抚摸。
「咳咳……」沈异生偏过头,和蔼地问:「是谁?」
「异生。」
「啊!」
他欢快地说:「是哥哥吗?」
「是我。」
沈异生又连连咳了几声,对方扶着他坐起身,将刚端过来已经温凉的汤药递到他唇边。
沈异生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咽下。
药极苦,他却面不改色,很快就喝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会儿,笑着说:「以前还总疑心你的衣物是不是浸过药罐,否则怎麽会一股药味儿不散……」
「结果现在,我自己就成了药罐子啦。」
明明已至垂暮之年,他在面对这人时,却总是忍不住要撒娇。
对方轻轻抚摸着他的脊梁,他太瘦了,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如同一把枯枝,残忍的提醒着所有人,一呼一息间都是生命在消逝。
「异生,你会怕吗?」
「怕死吗?」沈异生思索了下,摇摇头,「以前或许是怕的……但如今,我已经活的足够久啦,这样的身体再活下去也没什麽意义,无非就是辗转於床榻。况且我这一生,想做的事情几乎都做了,并未留有遗憾……」记起了什麽,他唇角漾出一个微笑,「桐儿还在下面等我呢。」
「我也会等着你。」
沈异生笑意更甚,喜悦道:「那我更不怕了。」他放松了身体,慢慢地往後倒去,脖颈脱力似的垂下,有什麽东西攀爬而上,裹住了他。
「哥哥,谢谢你。」
自始自终,他都从未过问沈惑弦的私事。容貌为何不老,又依靠何者为生,是否为鬼怪精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沈惑弦不说,他便也不在意。
毕竟人生短暂几如蜉蝣,能与对方萍水相逢,已是得来不易的缘分,是以更加珍惜。
恍惚间,他听到沈惑弦哼起了歌,不成调的小曲儿,他静静地听着,莫名地有些熟悉,好像有谁曾经在每晚都哼唱着歌哄他睡去。
於是他安心的任由意识下沉,坠入了梦乡。
「回来了?!」
「真的?真的都回来了!」
「几年了……这都几年了……终於哎,咱都以为再也见不上面了——」
村民听到消息,纷纷放下手中器具,跑到村口的镇山石前,迎接五年前受徵召入伍,终於能返乡的青年人。
「儿啊!有没有受伤?」
「咱们可想死你啦!快快,你爹今天杀那头老母猪给你补补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欢声笑语之中,可惜不过一会,就夹杂了凄厉的痛哭。
一跛脚老人站在一旁,摇摇头,叹了口气。
毕竟当年浩浩荡荡走了村中三十多名男儿,回来时却只余十数人,注定便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一世是个乱世,兵连祸结,戎马生郊。
沈异生却幸运的在凶险无比的战场中活了下来,有一次,己方军队溃败,四处窜逃,他左腿受伤,陷入了绝境,是一个叫沈惑弦的男人背着他翻越山岭,躲过敌兵搜索。
此後,随着军队南征北讨,这个男人都陪伴在他身边。他於是开玩笑的要与对方结拜为兄弟,没料到沈惑弦立刻一口答应下来,当天就祭告天地,省去祭礼,以兄弟相称。
沈惑弦自称无父无母,因着战乱缘故,也没有其他认识的同乡人,於是当战争平息後,他便兴冲冲的带着恩人回家,邀请沈惑弦住在家中,如果沈惑弦愿意,乾脆就别离开了,留下来做村里人。
他回家还为了一件大事,幼时父母曾给他结下一段娃娃亲,是同村与他一块儿长大的姑娘。沈异生原先不愿耽误她,况且刀枪无眼,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问题,早已经同两家人说好婚约作废。
如今他也算是衣锦还乡,挣了军功,没想到,他的未婚妻拒绝了媒婆三番两次的说亲,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两家人当即就择定好吉时,上门迎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村里民间无论办喜事或丧事,通通是一切从简,并没有太多繁琐规矩。
大婚当晚,村民们都喝得烂醉,酒量本就不怎麽好的沈异生趴在不知道谁的肩膀上。鼻尖动了动,他打了个喷嚏,醉成浆糊似的脑袋纳闷着怎麽一股子药味。
「异生。」
听见呼唤,他艰难的撑开眼皮,沈惑弦正垂眼看着他。不知道为什麽,那张秀美端正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悲伤,好似在忍耐着什麽。
「异生。」
他发出呜嗯的声音,搂住了对方脖颈。「沈、沈哥……」他想安慰对方,然而不晓得该如何做,於是只能一个劲的拍着对方的背。
「异生,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愣了许久,才理解过来对方说了什麽,他想了想,困惑的问:「沈哥,你……你要走麽?」
沈惑弦摇摇头,「我不走。」
沈异生便笑了,他俊朗的眉眼舒开,猛地亲了沈惑弦脸颊一口,「我好开心……人生四大乐事,我就、我就占了两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旁边人看不过去,通力合作,嘻嘻哈哈的扶起醉倒了的新郎入洞房。
沈惑弦在屋中睡懒觉的时间越来越长。
虽然作为妖物,他永生不死,但在长期没有精气的补充下,过去亏空消耗又过多,他的妖力已然不足,很难长时间维持人形。
於是在一个与寻常无异的午後,他收拾好行囊,向沈异生辞行。
青年讶异的问他要去何方,何时归来。沈惑弦垂眸,看向站在沈异生身後的女子和拉着沈异生袖子的孩童,微笑道:「归期未定,随处走走罢。」
看到沈异生皱起眉头,显然很是忧虑,沈惑弦拉起他的手,承诺他:「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沈异生终於露出笑意,叹了口气,「真的要走麽?」见他神色坚定,知道对方心意已决,闲话几句後便叮嘱他道:「路上务必小心。」
沈惑弦一一点头应下,见沈异生放开手,他犹豫片刻,终是问出口:「异生,我可以抱抱你麽?」
沈异生立刻张开双臂上前拥住他,他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水。
沈惑弦所居住的屋子空下来不过几天後,一日早晨,小女娃蹦蹦跳跳地跑进屋中,捉住正坐在树墩上磨着砍刀的父亲的衣摆,惊喜道:「爹!爹!我们院子里多了一棵小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麽?」
沈异生擦乾了手,摸了摸她的头,被女儿小手握住食指带到院子里去看她的新发现。
当看到那株与周遭格格不入,稍矮的丛生苍翠树冠,沈异生面上的微笑也变成讶异,他非常记得院子里原来没有这颗形状奇特的矮树,那只可能是别人移种过来。
女孩晃了晃他的手,追问着:「爹,这是什麽树呀?它会结出好吃的果子吗?」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爹也不晓得,但是……」他想到了什麽,唇角扬起,「估计是你那沈叔叔搬来的呢!咱们可得好好浇水养着,等他回来就能知道是什麽树了。」
◆◆◆
花妖已经陷入沉睡中。
他为自己织了个梦,梦里只有沈异生。
等待下一次轮回开始,他便会再次苏醒,找到转世後的沈异生,陪伴着他,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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