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冷的手揭掉他额头的湿巾,再贴到他额头上。
他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低温惊得打了个哆嗦。
言虺俯身,打量着他的脸,疑惑地问:发烧了?
言知瑾骤然看到他的脸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条件反射地直起腰后退,后脑勺撞到墙壁:没有!
小心。言虺眼疾手快地把手垫在他脑后,防止他撞得太严重。
言知瑾顾不上疼痛,直勾勾地盯着言虺那张英俊的脸。
他想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他和沈知瑜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沈知瑜和陆柏棠是公开的情侣,他和言虺是吗?
因为言虺总是自顾自地说喜欢他,所以他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吗?
他出了一身的汗,被言虺手背的温度一冻,又风干了,被夜晚的风一吹,全身都冷飕飕的。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真感冒了?言虺惊讶地收回手,去背包里找感冒药,是因为温度变化幅度太大,身体扛不住?
言知瑾看着他模糊的背影,强装镇定,冷声道:不用找了,只是吹了风,不会生病,我要看方眠发过来的实验记录,暂时不要打扰我。
他僵直着肢体,努力走出冷酷无情的姿态,在床上坐下。
言虺缓缓放下包,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下:嗯。
言知瑾刚打开笔记本电脑,言虺就又凑了过来。
他往旁边躲去,不悦地说:我不是说,不要打扰我吗?
你这样看,对眼睛不好。言虺展开手掌。
他的掌心是一块发着光的宝石。
宝石的光清澈微弱,恰好能照亮他周围一圈,又不至于伤到眼睛。
他向上一抛,宝石就悬在半空中,像一盏没有灯罩的灯。
言虺又回到自己的床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言知瑾看着他这么迅速的动作,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些杂乱的心思抛开,沉浸到自己的研究中。
这果然是他最热爱的事,无论开始的时候有多心烦意乱,慢慢的都会被抚平。
言知瑾专心致志地推敲着实验数据。
不知不觉,他的额头又因为气温渗出细密的汗。他随便擦了一下,就继续敲键盘。
沙沙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一个冰凉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爬山床,从他身后穿过,在他腰上绕了一圈,优雅地沿着脊背攀上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大黑脑袋。
黑蛇把下巴搭到他肩上,和他一起看着电脑屏幕,问:研究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言知瑾先本能地偏开头,又忍不住把脸靠到他冰凉的鳞片上。
又凉又干燥,在这个湿热的环境里,简直是最好的降暑道具。
黑蛇也配合地磨蹭他的脸颊,问:那是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人来找你了?
也没有。
黑蛇用吻部顶顶他的脖颈,声音又沉闷了一分:我做错什么了?或者说错了什么话?
言知瑾摇头,沉迷地抚摸着蛇整齐光滑的鳞片:没有。
言虺倏地抬起蛇脑袋,吐出紫红色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威胁声: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好像憋着一口气,实在忍无可忍,才爆发出这样一句问题。
比起愤怒,他更像是委屈,就像乖乖捡飞盘回家的小狗,却没有得到主人的奖赏的那种委屈。
言知瑾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刚刚被蛇鳞消解下去的暑气又浮上来,现在是靠蛇鳞都没办法降下来的温度了。
他不自在地解开缠在自己腰上的蛇身体,底气不足地解释说:我没有不理你,是因为出门在外,没能参与实验过程,我要看的东西比较多。
蛇反而缠地更紧了,绷紧的蛇身隐隐透出肌肉的线条。他清晰而坚定地说:你在骗我。你只是不想理我。
住进来之前,你都好好的。他昂起蛇头,脖颈撑成扇形,不甘地问,为什么?
言知瑾看着充满愤慨和不解的黑色蛇瞳,嘴角颤动,睫毛如同被吹破的蝶翼,无力地垂下。
他最后露出一个苦笑。
他总不能说,我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你吧。
第50章
以前言知瑾从来没有考虑过, 他和言虺到底是什么关系。
言虺希望他成为自己的信徒,所以许诺会帮助他。
他也把言虺当成自己最珍贵的研究对象,和通往宇宙秘密的钥匙。
或许再加一条, 他最漂亮的宠物蛇。
仅此而已。
可是他现在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为什么会因为其他人调侃他和言虺的关系惊慌失措, 想要掩饰。按照道理,他应该很厌恶和无关的人扯上关系就像对待戚黎安那样, 听到别人把两个人联系起来, 就犯恶心。
他好像并不排斥和言虺扯上关联, 只是不希望其他人说出来。
为什么?
这些念头,就像一团藏在水底的细线, 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线头,但是一旦捉住这个线头,不断拉扯, 就会发现, 这条线根本没有终结。
他想说些什么, 又说不出口, 话在喉咙里滚了好几次,成了堵在里面的蜡块。
他眼眶一热。
蛇充满进攻性的眼神僵在原地, 他有些慌乱地解开对言知瑾的桎梏,拘谨地把尾巴团在一起,不安地抖动着尾巴尖:对不起, 我太冲动了。
言知瑾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 翻身下床, 低声说:可能是太热了,我去洗脸。
天色太暗, 他找鞋找了半天, 急得他差点眼泪掉下来。
蛇用尾巴一扫, 把拖鞋扫到他面前。
他小声说了句谢谢,胡乱蹬上拖鞋就往卫生间走。
哗啦啦的响亮水声从玻璃门后传来。
蛇慢吞吞地游进卫生间,刚进了一半,言知瑾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猛地拉上门,差点把他夹住。
他只能暂时缩到门外,规矩地盘成一团,摇晃着自己的上半身。
他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我是我怕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自己又没发现。
别说话。言知瑾的声音混杂在流水声里,听不出情绪。
黑蛇闭上嘴,安静地靠在门口。
言知瑾又洗了几遍脸,双手撑在水池边缘,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卫生间里只有从窗外透出的朦胧的月光,他只能从镜子中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
额前的头发湿透了,粘在额头,发尖还在往下滴着水。脸颊的皮肤因为用力的擦拭,显出不自然的红色,尤其是眼眶一周,红艳艳的,跟哭过差不多。
狼狈。
他在心里评价。
他觉得自己大概又信息素水平异常了。
像青春期的omega一样,因为见到喜欢的alpha而害羞忐忑,甚至故意逃避对方的靠近,这不是他应该有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