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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更重要的是,陈镒先说土木之役的教训,再点成国公府的名,这话中的含义,简直是直往人心里扎。这一瞬间,朱仪的神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死死的盯着陈镒,道。“陈总宪,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只是感慨先成国公一生戎马,本该在京城安享晚年,可惜,却在土木一役中马革裹尸。”面对朱仪想要杀人般的目光,陈镒却一脸平静。文武之间,本就关系不好,往日里不过是互相留着体面,但是如今,这位国公爷自己非要把话挑明了说,那他又何必再给对方留颜面?抬头迎着朱仪的目光,陈镒淡淡的道。“国公爷到底还是年轻,未曾亲临战阵,不知兵者凶器,战场凶险,更不知战事一起,黎民百姓颠沛流离之苦,想来,先成国公若在,想必会劝陛下在边境诸事上,多加审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说,朱仪是个黄毛小子,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而且,还扯着朱勇的名头,简直是在朱仪的伤疤上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盐。“你!”朱仪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要不是顾及到他身在御前,恐怕此刻大打出手都有可能。但是,这毕竟是御前,朱仪死死的盯着陈镒,眼神冒火,片刻之后,他到底没有冲动,只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总宪大人,不愧是科道风宪之首,科道风骨,本国公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话中寒意森森,让人后背发凉。但是,陈镒却丝毫不惧,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到了他这等身份地位,哪怕是成国公府这样的勋爵府邸,想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至于其他的手段,他在朝堂这么多年,又有什么没有见过。眼见局面越来越紧张,一旁的一众大臣也都不由叹了口气,这局面怎么就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踌躇片刻,一旁的俞士悦上前道。“陛下,今日之事,归根结底,还是由张同知所奏而起,如今争执不下,无非是考虑到边境局势,臣以为,既然杨杰已经受命赶赴宣府,那么想必定能妥善解决,为防朝野上下有所议论,增兵之举暂时不必。”解决争端的最好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现在最关键的,无非是两个问题,一个是边境增兵的问题,另一个,就是整顿军府的问题。略一停顿,俞士悦继续道。“至于军府一事,奏疏已上,朝廷若无反应,恐怕军府官员人心惶惶,所以,不可不查,但是,军府干系重大,其中官员出身复杂,又身居高位,若是大动干戈,又恐军府难以运转,何况,张同知所奏,毕竟是一面之词,并无切实证据,即便朝廷派重臣察查,亦非一时可以了结。”“故此,臣以为可将此事付诸廷议,所谓清者自清,军府涉及官员,可上疏自辩,受群臣劾正,若有疑者,可暂罢官职,归府待勘,若果无疑者,仍任旧职。”“待军屯及边境之事尘埃落定后,于少保,金尚书及各道御史归京,再命兵部会同军府进行彻查,方最妥当。”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着俞士悦投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不同的是,文臣这边是满是赞许,但是,仔细看去,便可看出,其中隐隐带着一丝忌惮。至于另一边的张輗等人,反应就比较直接,看着俞士悦的目光都快冒火了。就连刚刚还在和朱仪吵架的陈镒,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不夸张的说,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可谓是彻底扭转了局势。他也是在朝多年之人,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这番话的狠辣之处……付诸朝议?不得不说,俞次辅,狠还是你狠啊!第994章 廷益快回来吧……所以说,能够做到朝廷重臣级别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俞士悦看似低调持正,但是,需要手狠的时候,他是半点都不客气。付诸朝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人都会知道,张輗这本奏疏当中弹劾了谁,要知道,这些军府武臣,关系盘根错节,背后各有勋爵之家做靠山。这一公布出去,得罪的就是一大批勋贵。如果说,一开始就付诸朝议,那么也就罢了,毕竟,张輗的最终目标,是拿到军府掌印官的位置,对军府进行整饬。他这道奏疏一上,虽然得罪了很多勋贵,但是,在如今朝堂大臣都在绞尽脑汁向办法阻止天子冲动开战的前提下,他有很大的可能,能够赢得一大批的文臣支持。如此一来,加上朱仪等人的声援,由张輗代表英国公府重回朝堂中枢,起码有七成的把握。至于说得罪的勋贵,英国公府手中只要拿到了权势,自然能够让他们默默吞下苦果,何况,到那个时候,主动权掌握在张輗的手中,形势比人强,他自然有办法让这些勋爵之家低头。可问题就在于,天子许是顾忌到影响颇大,所以,并没有在朝堂上将此疏公布,而是召集了他们这些相关的重臣前来商议。如此一来,张輗就陷入了劣势当中,毕竟,像是王文,陈镒这样的人,他们可不好糊弄,更不会轻易被人裹挟。先是王文,再是陈镒,再到如今的俞士悦,他们共同的特征就是,对局势洞若观火。张輗等人觉得,只要文臣这边的目的,是打消天子开战的心思,那么,就必须和他们合作,让出军府的利益。但是,老大人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做梦!换了普通的文臣,可能会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区别,但是,对于在场的老大人们来说,有一个算一个,心里跟明镜一样。阻止天子是一回事,但是,向勋贵们妥协又是另一回事。从王文提出要让兵部主持,再到陈镒抛开勋贵,直接向天子挑明态度,他们的目的其实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卡住勋贵的前提下,打消天子开战的心思。俞士悦刚刚的那一番话,自然也是这样。如今,天子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他老人家并不像把军府重新交到英国公府手中。这种情况之下,俞士悦提出要付诸朝议,那么,和奏疏初上便公之于众,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若是奏疏初上,便公之于众,可以打文臣一个措手不及,逼迫他们做出选择,要么勋贵倒向天子,支持天子重启战端,要么让英国公府重掌军府,没有别的选择。但是现在,各方态度已然清楚,那么,局势自然发生变化。这个时候付诸朝议,张輗只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可以想见的是,等到他们这些人出宫之后,这份奏疏的具体内容,必然会再难隐瞒下去,与之同时流出去的,自然还有天子模棱两可的态度。如此一来,张輗就要在没有拿到军府掌事官的前提下,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虽然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英国公府毕竟沉寂已久,到底还有几分底蕴和威望,着实是要打个问号。张輗既然出手,那么,就代表着英国公府,如果说,不能打一个漂亮的胜仗,那么,各家勋贵便会知道如今的英国公府,只是外强中干。如此一来,随之迎来的,必然是各家勋贵的挑战。别看如今的各家勋贵,看似团结,但是实际上,勋贵们才是最会捧高踩低,看重利益的人。一旦英国公府证明不了自己的实力,那么,就像狮群里年老的狮王一样,会被年轻的狮子不断挑衅,直到诞生新的狮王为止。所以,对于英国公府来说,张輗既然出手了,就必须要赢!这是他的软肋,也是俞士悦最狠的地方。英国公府不是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吗,那就到朝堂上证明好了。如今天子摆明了不想把军府掌印官交给张輗,既然如此,那么真到了朝堂上,张輗就必须要用英国公府自己的力量,去跟这些勋贵武臣对垒。而且,这个方法更妙的是,无论张輗赢或者输,文臣的目的,事实上都已经达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