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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杨杰的心性非凡。
面对朱仪如此慑人的目光,他却丝毫没有惧意,反而抬头和朱仪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这位杨世子脸上忽而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望之便令人如沐春风,道。
“小公爷不必紧张,小弟只是想说,成国公府多年底蕴,军中想必有不少故旧部将,就算您自己摘的干净,可他们一旦找上门寻求庇佑,不知小公爷又打算如何?”
杨杰脸上带着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但是,朱仪的脸色却已经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虽然早就对杨杰有基本的了解,但是,真正和他交谈起来,才会发现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要知道,但凡是人,总是会有情绪的波动的。
谷/spangt无论这个情绪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总是有的。
但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像个谦谦君子,可实际上,朱仪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
这是让朱仪觉得最可怕的地方。
这种人,要么极度冷血,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所以没有情绪。
要么,就是极度有控制力,能够将所有的情绪都控制到,让人丝毫看不到端倪的程度。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杨杰能够上门到成国公府来,说明他并非那种无欲无求的人。
那么,换而言之,他必然是对自己的情绪极度有控制力的人。
这种人,通常来说,更狠!
要知道,人最难控制的便是情绪,杨杰能将情绪掩藏的丝毫不见痕迹,可见这个人,对自己狠,对别人,也必然狠!
而且,杨杰带着这副假面。
让朱仪很难判断他的话,究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愿戳破而已。
于是,朱仪竟也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昌平侯府的世子,是真的很有意思。
对方自然不好对付,但是,朱仪自己又何尝是简单之辈了?
轻轻的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朱仪口气中带着浓浓的惆怅,道。
”当初家父战死,我四处奔走,早将各家的人情都用完了,如今,我成国公府只剩下孤儿寡母,那些叔伯若真的念着当年的交情,便该想着如何帮我父亲保全成国公府,而不是给成国公府添麻烦。”
事实上,对于杨杰所说的,朱仪还真的是丝毫都不担心。
成国公府的门槛,可不是谁都能结交的。
早在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能够踏进成国公府门槛的,要么是有爵位的勋贵,要么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
军中的所谓故旧部将,倒是也有。
但是,这些人既然跟成国公府搭上了线,仕途不说是一帆风顺,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最次的也得是在地方上镇守的大将了。
这些人,和军屯有所牵涉的不少。
可是,就像朱仪所说的,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如今摇摇欲坠的成国公府,是保不了他们的。
但凡他们有点良心,就必然不会舔着脸来成国公府给朱小公爷找麻烦。
要是真的有这种人,扫地出门,那也是该的!
所以事实上,有些时候,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若是换了成国公府如日中天的时候,天子要整饬军屯,朱仪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就算他舍的下巨大的利益抽身而去,这些和成国公府有利益勾连的人,也不会甘心。
到时候,除非成国公府连带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起斩断,不然的话,绝无可能安然脱身而去。
朱仪说完之后,将目光放在杨杰的身上,静静的望着他。
如果说,杨杰真的如他猜测的,察觉到了什么的话,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也该藏不住了。
果不其然,对于朱仪的这副态度,杨杰的搁在桌子上的右手轻轻捻了捻,随后抬起头,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小弟就开诚布公的说了,小公爷想要明哲保身,可,和小公爷站在一起的,英国公府,宁远侯府,阳武侯府,宁阳伯府这几家,也愿意抽身退避吗?”
“还是说,小公爷打算和他们决裂?”
杨杰依旧是含笑发问,仿佛他说的不是随便一个都能在勋贵当中举足轻重的府邸,而是萝卜白菜一般。
朱仪心中松了口气,但是,面上却是一变,似乎被人说中了什么秘密一般,先是惊讶,随后变得有些惊疑不定,道。
“杨世子,你在说什么,这几家府邸要怎么做,我怎么会知道。”
看着朱仪这般反应,杨杰想了想,不知为何,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方开口道。
“小公爷何必如此遮掩,这段时间,您四处应酬,拉拢之前和先成国公有交情的大臣,恰巧的是,这些人里头有一大部分,后来都曾替太上皇说话。”
“还有,最近成国公府在京城外头的各处庄园田宅,都陆陆续续的收了回来,这背后少不了有人出力。”
“这诸般痕迹,只要有心去找,并不是什么隐秘,您说呢?”
朱仪的脸色一阵难看,望着杨杰,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神色一阵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似乎是有些烦躁,端起茶盏灌了一口,道。
“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没工夫跟你在这里打机锋。”
杨杰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还是那副,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的样子,张口道。
“我想帮小公爷,当然,也是帮昌平侯府!”
说这话,杨杰从袖中掏出一份封的死死的信封,递到了朱仪的面前。
皱着眉头,朱仪踌躇了片刻,但是,最终还是抬手拆开了信封,里头的内容不多,就几张纸。
朱仪抽出来一瞧,只是一眼,便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从哪拿到这份东西的?”
这几张纸上,其实写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两件事,但是,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宁远侯任礼!
前者是一份名单,每个名字的后头,都标记了简单的数字和简略的地名,基本上大都是在甘肃附近。
而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是任礼曾经的部下。
虽然没有写明白,但是,朱仪立刻便清楚,这上头记录的,是和侵占军屯有关的部分详细数据。
至于第二件事,写的更加隐晦,甚至于,就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
……九月初三日,甘肃军中报疫死十五人,中有四人,乃精锐夜不收,尤擅潜行暗藏之术。
……初七日,宣府于副总兵府附近捕获形迹可疑人员三人,其中一人欲投毒,事败后服毒,二人怀利刃,被擒获后自尽。
……初九日,城门处捕一人,欲混迹百姓中出城。
这些记载,模模糊糊的,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联。
但是,结合朱仪知道的某件事情,便由不得他不感到惊心。
杨杰的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笑容,但是多了一种强大的自信,他再度开口,语气依旧平缓,道。
“小公爷,杨氏一门在边境经营多年,若真的想要查些东西,还是不难的!”
“尤其是……在宣府的地界上!”
第586章 杨杰的道理
花厅当中,朱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信封好,放在手边,轻轻的叩击着桌面,目光落在杨杰的身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轻轻摇了摇头,口气有些复杂,叹道。
“杨氏一门,果然不简单,多年积淀,呵……”
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朱仪的脸色便认真起来,他将手按在一旁的信封上,望着杨杰,问道。
“你既然知道,我如今和任侯交情匪浅,那么,你拿这个东西来,是想要显示自己的诚意,好说服我……或者,按你所说的,说服我背后的人,同昌平侯府一起,奋力一搏?”
既然“底儿”都被人给掀了,自然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否则不过平白让人看轻而已。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