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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于谦毕竟是于谦。
时至今日,他的身份地位,声名威望决定了,即便是他想要辞官,也不会那么轻易。
左都御史陈镒立刻便上前,道。
“陛下,平越被围近七个月,实乃朝廷决策有失,王骥指挥不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王骥身为征苗总兵官,前线战略皆为他视情况而定,兵部只能竭力保证后勤供应。”
“如今平越军民陷此境地,实乃王骥战略制定不当,平叛不力,绝非于尚书一人之过,岂可全然归罪于兵部。”
很显然,短短的片刻时间,陈镒已经做出了决断。
相对于王骥,明显是于谦对于朝廷来说更为重要。
何况,平越的这份军报一公开,王骥指挥失当,忧惧避战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与其两个人都陷进去,不如就让王骥来担这个罪名。
首辅王翱也出言道。
“陛下容禀,自土木之役以来,也先步步紧逼,朝廷局势殆危,边境大战一触即发,于尚书临危受命,整顿京营,协理边务,朝野上下齐心协力,皆关注于边境战事。”
“此番大战,兵部事务繁杂,加之土木之役后,兵部郎官多为临时拔擢,不能谙熟部务,惟于尚书呕心沥血,勉力维持,方有我军大胜。”
“彼时社稷危难,神器殆危,朝廷两面用兵,难免一时兼顾不周,恳请陛下仁慈宽宥,慎加思虑。”
这话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自去年八月以来,土木之变,也先逼近,天子登基,紫荆大战,一直到十月底,才算是勉强安稳下来。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兵部也没闲着,协助工部整修边墙,盘点兵员,发放抚恤,补充边境军马,防备也先卷土重来,忙的团团乱转。
相对于西南一隅来说,明显是边境的安危更加重要。
等这边整顿的差不多了,年节也就到了,后面的事情,群臣也都清楚。
天子在除夕日召于谦进宫,态度坚决的要撤换征苗总兵官……
王翱的表态,受到了在场不少官员的认同。
“不错,陛下,于尚书为朝廷呕心沥血,夙兴夜寐,土木之役后,朝廷殆危,于尚书临危受命,朝廷衮衮诸公,无可越于公者。”
“陛下,苗地之事,实乃王骥之过,非兵部之失,事有轻重缓急,于尚书助陛下力保社稷,解边境之危,未曾顾及西南,纵有失职,也情有可原。”
无数的官员纷纷站出来,替于谦求情。
面对着这样的场面,李贤咽了咽口水,悄悄的站回了远处。
他受到的吩咐,只是从于谦手里拿回京营而已。
可从来都没想着,把于谦从朝堂上赶出去。
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土木之役以后,朝廷面临的局面,可以堪称是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危局。
改变危局的两件大事,一是扶立长君,二是边境防务及时整备,指挥得当,取得紫荆关大捷。
而这两件事情,前头一件,虽然是李贤首倡,但是最终出力最大的却是于谦。
后头一件,击退瓦剌。
天子自然当居首功,但是在臣子当中,要论功劳,坐镇京城,负责各处防务调动,后勤支援的于谦,丝毫都不逊于在前线指挥的王文。
有这两件大功傍身,只要不是昏了头密谋造反,谁也拿于谦没有办法。
甚至于,就算是他自己想要辞去,朝廷上下也不会同意。
所以李贤从一开始,就瞄准了京营大权。
可谁想到,于谦这个愣头青,竟然要辞官归去。
李贤回忆了一下,这种满朝求情的场面,上一次出现,还是群臣为前任天官王直打抱不平。
这个时候,还是别说话的好。
然而,面对满朝的求情,一向听言纳谏,仁慈宽免的天子,这次却罕见的沉默了下来,迟迟没有开口宽赦。
这个时候,工部尚书陈循移步上前,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兵部虽然有过,但远未至论罪程度,所当论罪者,当是陈兵辰州,裹足不前的征苗总兵官王骥!”
第327章 弃车保帅
陈循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在场的众大臣。
不少大臣看了一眼上首面无表情的天子,短暂犹豫之后,各自交换了个眼神,便有了决断。
吏部王文上前,开口道。
“陛下,陈尚书所言有理,苗地之事,兵部虽有过错,但是实则是王骥忧惧避战,欺上瞒下,不听号令之故。”
“方才黄镐信中有言,曾数次遣使往辰州王骥大军驻地,详述平越情况,然王骥近来数月转呈兵部的奏报当中,俱未将平越状况上呈。”
“情报不全,兵部难以做出正确决断,因此,于尚书方才阻止陛下撤换总兵官,虽有过错,然情有可原,若要论罪,当以阻拦军报的王骥当先。”
这话说的略有偏颇。
因为事实上,平越的军报是送往大军驻地求援的,并没有明确说明是要送往京城,这也不符合程序。
所以,阻拦军报的罪名,实际上略显偏颇。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这种细节已经无人追究了。
这个当口,王骥的罪名越重,兵部的罪名就越轻。
紧接着,户部沈翼也开口道。
“陛下,确是如此,王骥欺上瞒下,粉饰太平,误导兵部,借临机专断之名,行裹足不前之实。”
“以臣之见,除平越城外,其他各城恐战况亦不容乐观,王骥趁我朝廷众臣目光聚于边境之时,懈怠避战,当论首罪,除此之外,提督军务大臣侯琎亦当问罪。”
接连两位七卿大臣出言表态,算是给朝野上下定下了调子。
那就是,这件事情的罪责,全都都由王骥来承担!
事已至此,王骥已经完了。
出了这样的事,朝廷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不然的话,无以告慰平越军民长达七个月的坚守,更无以平息,消息传扬出去之后,苗地百姓的怒火。
于谦在朝中的地位太重了,这个锅不能由兵部来背,那么,就只能是前线负责指挥的总兵官王骥,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而且,表态的人是王文和沈翼,这两位的身份地位也不一般。
撇去七卿的地位不谈,如今朝中文臣,最受天子信重的当属王文,无可置疑。
近些日子一来,天子召见沈翼的次数也颇多,加上前一次公开的为户部撑腰,倚重之意毫不掩饰。
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的表态,可以窥出天子的心意。
确定了这一点,朝野上下提着的一口气就放下了一半。
只要天子没有下定决心要拿下于少保,那么一切都好办。
科道风宪当中,立刻有不少御史站了出来,道。
“陛下,京中近来传言纷纷,称王骥陈兵不前,非因地势不熟,实乃因朝廷边境危难,其有拥兵自重,挟寇自保之意,此等心怀不轨之事,朝廷当遣员详查,万不可疏忽。”
紧随其后,又有大臣站出来,道。
“确实如此,空穴不能来风,王骥三征麓川,徒劳无功,此番出征,会川卫训导詹英曾向朝廷上疏,弹劾王骥役民夫,舁彩绘,散土司以邀厚利,师行无纪,擅用腐刑,假进御之名以充私役。”
“时法司欲遣官员彻查,却遭王振拦阻,终不了了之,可见王骥与王振交情匪浅。”
“土木一役,王振罪大恶极,同党皆遭朝廷清算,王骥在此时拥兵不前,绝非为国为公,实乃挟寇自重,妄图令朝廷顾忌苗地局势而宽宥其罪,其心实为可诛也!”
还是那句话,确定了大方向,文臣们翻旧账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强。
从王骥三征麓川,靡费无功,到他行军途中遭受的种种弹劾,再到他和王振的私交,以及王振为他说情庇护。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翻了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