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乐懒得拆穿她,但心里着急,全都写在了脸上。初回现实世界的第一晚,是在沈家老宅渡过的。晚上吃的不好,床榻似乎也没之前睡得舒服,小姑娘在床上辗转反侧,愣是睁眼睁到了后半夜。后来实在是睡不着,便披了件衣服出门。她还是住在熟悉的软香居,因为住了几次的缘故,这里的摆件都是按照她的习惯摆的,仿佛除了她,也没别人住。
小姑娘想起第一天来沈家,大晚上的出来上厕所,结果回去迷了路。想想也算是有缘,要不是她半夜瞎跑,那晚还遇不到君之和姜凝。
今晚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君之远在万古长陵,姜凝也不知去处。
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即便是李谙,她是来改变过去的,未来会怎样她也不清楚。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救下沈云芙,能不能再见到君之,都压在她身上了。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在被人推着往前走。
他们全部都仰仗着她,等她傻乎乎的自己入局,等她为了所有人的宿命奔波,等她给他们带来希望。
那么谁是她的希望呢?
宝乐没走出多远,就看到软香居前有个熟悉的身影。李谙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盯着软香居的方向,像是一座望夫石。小姑娘恍惚想起来,现在是梦外的世界,不过她住的地方似乎是沈云芙的故居。
记得听别人说过,沈家有位女当家,有一段相当精彩的艳|情史。
约莫是她同时有好几个情人,养在不同的地方。养鱼的事情终究纸包不住火,其中某位情人气急败坏的上门找她理论。沈当家临了还色心不改,带人回房,欲行不轨之事。结果那位也是个暴脾气,宁死不屈,放了把火,烧了软香居,想与她同归于尽。沈大当家虽然多情,却不是个滥情之人。拼死救下情人一命,结果自己和她的软香居一道作了古。
再后来,她的另一位情人心里放不下她,便在遗址的基础上,重新修缮了软香居。
沈家这么多年,记得就只出了一位女当家吧。虽然以宝乐目前对沈云芙的了解,她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她知道的沈云芙,毕竟也不是全部的她。
不过这位沈大当家那么多情人,总得有一位是面前这个吧,小姑娘心里腹诽着。
你盯着我看了许久,李谙偏过头,看向蹑手蹑脚凑过来的宝乐微微一笑道,是有什么事么?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李谙怎么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似的,小姑娘撇撇嘴,口头上依旧不饶人道:我盯着你看的时间,还没你盯着软香居看的时间久,怎么多看两眼,沈云芙就会自己开门出来?
李谙重新回过头,不再看她,也不理她的嘲讽。
早知如此,宝乐叹了口气,何必当初。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李谙的心,就是因为百年以来的每一日她都在后悔,所以这句话才能伤到她。无坚不摧的李家当家,从民国走过来的女人,经历过很多苦痛。
往大的说,国仇土地革命战争、侵华战争、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炮火纷飞,战火连绵。
往小的说,家恨亲人离世、朋友反目、家族分崩离析、与所爱之人爱而不得。
每一件每一桩,都是遗憾,都能概括为短短的八个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小姑娘陪她站了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前说,有个人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
李谙总算有了别的动作,她微微仰起头,肩膀往后一耸,整个人都放松了些许:你猜。
宝乐皱眉:你们怎么都喜欢让人猜,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曾答应替那人保密,但你要是猜到,就不算我不遵守约定,所以不妨猜猜看?李谙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希望她能猜到,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
总得有个提示吧。
没有,李谙摇头,干猜。
宝乐不想惯着她:那我不猜了,换个问题,沈云芙能救所有人这件事,该不会也是他告诉你的吧。
李谙道:嗯。
那他有告诉你,沈云芙要怎么救人么,该不会救下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吧?
谈及救下沈云芙,李谙目光可见的温柔了一些,约莫是她心情好,便多说了两句:云芙未必知道,但我明白要做什么,那人都同我说清出了,这点姜小姐不必顾虑。
那就好,总归不是去白打工。
只是李谙口中这人布局好生厉害,原本不相干的事,他却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就像蜘蛛的网,任你神通广大,都要为了自己的目的,乖乖听话。最重要的是,他连沈忘言都算计进去了,这原本该是织网的人,现在却变成了网中的猎物。
怎么想,她知道的人里,就只有白芷有这种决策能力。
如果一切真的是白芷的计划,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经验告诉宝乐,不能完全按照白芷说的去做。虽说这位是她的太叔公,但只接触了几次,她就觉得,他是敌非友。
以下,就只是我个人猜测了。
李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宝乐真的敢猜,分明方才还是她自己说的不猜了。
宝乐倒也没骗李谙,因为她猜的不是神秘人的身份,而是整件事的真相:你应该一直在找救沈云芙的方法,找了百年都未曾找到,如今突然有一个人,他助你找到了这个方法,而你又通过他,找到了我们,给予我们破局之法。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你,李朝歌,你做梦了吧。
李谙震惊回头,似是不相信刚才的话是她说出来的。她是没有防备,可这副表情,分明在说你怎么知道。
料想自己猜的不错,小姑娘沾沾自喜道:果真如此,你是梦主人,告诉你一切的那人,是食梦者。虽不知是几年之后的食梦者,可他似乎知道我们每一个人在乎的事,于是他布了这个局。你曾说过,我入梦是很多人共同助成的,沈忘言、姜凝、君之,甚至是火球球,他们或有意或无意,都推动了我入梦。但现在这些都不关键,谁是计划里的一环,又是谁送我入的梦,都不重要了,我只要知道你的食梦者是谁就行。
李谙抿唇,良久松了口气,低声笑道:姜宝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你们逼的呀,人要是太傻,在你们这儿,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不是么?我知你不能透露过多信息,这样吧,我也不问了,等我出来想必就能真相大白。届时,我们再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李谙面上一僵。
将回一军的小姑娘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的准备回去睡觉,临走前她朝李谙招手,皮笑肉不笑道:李大当家,要不要和我一起回软香居住一晚?你站外面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睹物思人么。
李谙眯起了眼睛,宝乐在她发火前,脚底抹油溜了。
第二天宝乐起了个大早,知道了种种辛秘之后,小姑娘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直视沈忘言他奶奶了。不过好在,早餐的桌上,沈老太太没有来,说是因为身体不适。沈老太太没来,沈忘言也没来,不过没人替他解释为什么没来。
不是逢年过节的日子,远亲们一般不来沈家老宅叨扰。于是乎早餐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的美食,只有李谙和宝乐两个人享用。李谙眼角似有青黑,看起来没睡好,也不知道她昨晚在软香居外站了多久。
宝乐打开蒸笼的盖子,发现里面摆着四个小蒸笼,巴掌大小,装着一整只皮薄馅儿足的蟹黄汤包。
小姑娘眼睛亮了起来,不争气的眼泪差点就从口中流出,老胡及时给她端了一只到跟前。宝乐吹着热气,瞧见对面的李谙在喝银耳莲子羹。这女人不愧是民国时期出生的,举手投足都是那时候的大家闺秀既视感。要说,与沈忘言的奶奶,倒是不相上下。喝个汤,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勺子本来就没多大,一勺能分两口喝。这吃一顿饭,得吃多久啊,三下两下解决掉蟹黄汤包的小姑娘暗自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