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易嫣努力撑起一个笑纹,皇天不负有心人,就算是一路乞讨,也总有走到京城的一天。
这不是乞不乞讨的问题,静笙急了,忙劝道,这里到京城不止是路途遥远,更是坎坷危险,你们两个小姑娘是斗得过猛虎?还是打得过土匪?
静笙这话说的钱如萱脸色一白,但易嫣依旧执着。
若真如此,那也是我们的命。
静笙见对方水米不进,执意要去送死,忍不住看向苏浅,踌躇不决地说了一句,阿浅,要不我们帮帮她们吧
苏浅看着静笙,眼中温柔,笑着道了一句:好。
可在看向易嫣时,眸底如凝霜。
她家静笙是善良,但苏浅不喜欢别人利用她家静笙的善良。
第68章
本宫可以派人,将你们姐妹二人一路护送至京城。苏浅看着易嫣在笑,可这笑意,却未达到眼底。但你们即使到了京城,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易嫣脸色一僵,对面的苏浅却笑得越发温柔了。
你不会真以为,一本账本就能够撕开这张官官相护的巨网,扳网往后面的人吧?苏浅看着易嫣那张不服气的脸,看来这孩子明显就是这么认为的。
苏浅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句,真是天真的小姑娘。
易嫣有些难堪,却还是不服气的说道。今上是位英主,绝不会允许如此贪墨腐败的风气,他一定会为姑父申冤的!
那么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水至清而无鱼。苏浅反问。
易嫣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苏浅想说什么。却听见苏浅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它还有下一句,叫人至察而无徒。
这个我知道,静笙接道,这句话苏浅教她看账本的时候,给她讲过,意思是水太清了,鱼就无法生存,对别人要求太严格,就没有伙伴,对人对物不可要求太高,苛责之下,事之必毁。
苏浅对着静笙笑着点了点头,她家孩子真聪明。
见那边的易嫣晃神,苏浅悠悠又道了一句,故古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统絖塞耳,所以弇聪也。
这话是出自《大戴礼记中》,苏浅淡然的声音,云淡风轻像是在念颂着一篇普通的古文,却让易嫣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因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帝王冠冕前后悬垂的玉串,是用来遮挡视线,提醒自己不可看得太明察了;用棉絮塞耳,是为着警惕自己,不可听得太精细。
帝王不以苛察为明。
看见了当做没看见,听见了当做没听见,好的德行予以肯定,原谅人犯下的小过错,人无完人,不应求全责备。
苏浅这是在告诉她,这是帝王之道!
办事的官员在事务中捞好处的事情,有史以来一直都有,很多时候,上位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是谬论!易嫣忿忿不平。陛下不可能允许这种贪腐之风存在!
没有一个帝王不希望河清海晏,世风清朗。但事实上,这个世界从不是非黑即白。举子仓贪墨一事,只要他们做的不是太过分,陛下是不会贸然去动他们的。
可我不信!易嫣咬牙说道,我要去京城!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能讲公道。
苏浅叹了一口气,这姑娘死倔的一点,倒是跟他姑父如出一辙。二位姑娘,与本宫回宁风吧,本宫会照顾你们,钱师叔的公道,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姑父的公道,我们自己去找,就不劳燕太妃娘娘了。易嫣并不想去宁风,她要去京城,去御前!
少女眼中,坚强不屈。
苏浅知道,谁劝不了她。
本宫会派人送你们入京,至于入京之后,你们如何,全看你们的造化。
第69章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低调的马车悄悄离开了继承,带走了易嫣和钱如萱。
而静笙她们也在用过午膳之后,乘马车离开了这座边陲小城。
不算宽敞的官道上,马车轱辘声声,静笙开了马车的后窗,看着越来越远的冀城,依稀可看到,城郊外的茶寮门上,飘动着的白幡。
静笙又想起,昨日在冀城中,遇到了一位泣不成声的老妇人,老妇人家中还奉着钱奎安的长生排位。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中年丧夫,老来又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儿媳改嫁了,家中只剩下她和年幼的孙儿两人,族中人欺他们孤寡老幼,硬生生瓜分走了家中的土地财物,将她们祖孙赶出家门,是青天大老爷钱大人不惜得罪当地豪族,也要为她们祖孙做主。
而这样的事例,在冀城在平常不过。
钱篑安是为好官,不畏强权,为民做实事。
满城飘荡的白幡,就是这里的百姓,对那位钱大人最朴素的缅怀。
可是好人不长命啊
想到那位钱大人蹊跷的死,静笙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关上窗子坐回了马车中。
怎么了?见静笙脸色不好,苏浅伸手探了一下静笙额上的温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车夫赶慢些。
苏浅以为静笙晕车了,却见静笙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不舒服。
那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那位钱大人静笙想起冀城中,那些百姓提起钱大人时的悲痛。他一定是位好官吧。
钱师叔确实是位好官,苏浅想起了记忆中那位端方如玉的君子,心下唏嘘。民间有俗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钱师叔为官多年,可你看看钱师叔的那位千金,身上穿的,是半旧洗得发白的旧衣,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是那一根素银扁簪。两个小姑娘要去告御状,却连上京城的盘缠都没有。
苏浅让手下去查了钱篑安的这些年,知道他在贫瘠又偏僻的小县城当了三年的县令,期间积极询查百姓疾苦,修建河渠,重视农桑,施行教化,使冀城百姓贫苦的日子逐渐好起来。
静笙看过那些卷宗,心中郁气更重了。一个清廉奉公,受百姓爱戴的好官,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苏浅摸摸静笙的小脑袋,安抚着她躁郁的心绪,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事实上,苏浅已经去了鸽书,将钱篑安的事,告知了自己的祖父苏太傅。
不知道那对姐妹想到易嫣那对表姐妹,要上京去告御状的路千里迢迢,静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放心,苏浅将小家伙搂进怀里,我派了人暗中保护她们,她们会平安到达京城的。
那她们的御状,能告成吗?
能,我派去的人会护送她们顺利到达登闻鼓前,不过苏浅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登闻鼓好敲,但这状可不好告。
第70章
为什么?静笙不解,都已经告到了御前,难道还是没有办法吗?
苏浅并没有回答静笙的疑惑,而是说:静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
嗯,苏浅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祖父曾讲给我的故事。十二年前,大宁出现过一场震惊天下的血棉案。那是一场以芦花和稻草充作棉花,给前线将士作冬衣的巨贪案。此案极为恶劣,因为它在隆冬之时,冻死士数余千,冻伤人数更是破万!
听到这里,静笙眉心都皱起来了,这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