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晋只点了点头,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云棠往他两天没换过衣物的怀里一揣,顷刻间便像风一样往下山的方向飞掠而去了。
只是不提一路也没有稍微暂停的阿晋是怎样快出云顶山范围了才发现自己空空荡荡的衣襟。
单说卫今扶那边在他摸进山洞侧壁的那刻,看到对药粉没有丝毫反应、背对他站立的敌人时并没感到太吃惊;在那个叫小驴子的瘦小男人不知道为何如此灵敏、很快感觉到有人接近,并迅速抄起火信时也没有特别恐惧
然当卫今扶敏感察觉到那一团幼小又眼熟的影子最重要的是那道影子在小驴子向炸药引线扑过来,而他上前格挡的瞬间原地消失,然后下一刻,一道纤细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原地就连卫教宗有一瞬也不能免俗地怀疑起自己已经死了,而被微弱辉光映亮的那张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脸是他临死前想象出来的场景。
而同一时刻,守在崖上的阿殊「扑通」跪了下来,满面震惊地看着亲身赶到此处的皇帝。
第93章
卫今扶后来一直觉得, 与其说他当时抹向小驴子脖颈处的那一刀阻断了这个贼人飞扑向火药堆的脚步,不如说是敌人在转头看见那道身影的刹那,便突然神情呆滞、思绪模糊, 乃至飘飘忽忽到完全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在小驴子倒下身的刹那, 卫今扶甚至很清晰地看见他面上恍惚浮现出的微笑和向往。
但是卫教宗自己在那个时刻也并没有好多少
不知道是一团小毛球突然原地变成一个大活人太让他感到惊骇;还是半明半暗的山洞中与他相对而视的容颜实在缥缈绝丽、叫人如堕梦中
卫今扶的记忆、理智、身体机能一切仍还是完好的、清晰的。
可他就是动不了。他只能听到耳边正传来巨大的心脏跳动声。
卫今扶的嘴唇微动,他以为自己是说了一句什么。一句没什么具体意义但应该并不突兀的话,像「你是祥瑞」、「这是怎么回事」之类的但从云棠的视角来看,很显然这个人只是像见鬼了一样呆呆站住了。
其实小猫大人已经完全习惯、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很习惯所有人在看到他人类形态时会生出的怔愣。
他生着一副举世无双的容貌就连系统都很喜欢对他强调并长篇累牍地夸赞这一点。云棠对此习以为常。
他已经完全不介意任何人对他的长相发出惊叹, 不过小猫大人认为他们还是该把正事先做好
云棠走过去,弯腰捡起坠落在地的火信, 又大步从卫今扶身边掠过, 走到山洞口将其直直扔到下面的水潭中。
而他路过时带起的一阵微风似乎也让卫教宗稍微恢复了清醒。
心跳不再过分夸张,男人的目光却仍不自觉地追逐着旁边的那张脸,然后他的肩膀就叫人不客气地推了一下。
失神状态下的身体本能反应叫卫今扶瞬间攥住那只推搡自己的手, 下意识就要反拧到近旁, 好在他也很快反应过来, 又立刻将那只柔软的手一松
嗯?你说什么?意识到面前的人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卫今扶几乎有几分慌张地追问道。
卫今扶这辈子跟任何一个人说话都不曾这么轻柔过云棠作为人类的此刻,已经能跟一只毛绒绒的幼崽在卫今扶那里享受到同等待遇了。
风寒还没痊愈的小猫大人这时其实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只是黎南洲和老童他们都不在, 人形时的云棠也并不想跟不够亲近的人随便撒娇。
于是云棠仍端正地站着, 直视着男人的目光:我说这个人。小猫大人抬起下巴点点,示意着那具神色看起来很幸福的尸首。
此时站在冷风倒灌的山洞里,云棠整个人都有点发虚, 可他面上表情仍然很平静,倒显出几分仙气飘然的清冷。
就是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就是了:以防万一, 是不是也该把他尸体处理掉。
不知怎么回事, 当做事向来敏锐老辣的的卫今扶随着祥瑞的目光、也望向小驴子脸上那种安详从容的表情时, 竟下意识地一个激灵。
其实在方才电光火石的刹那,卫今扶虽反应够快,在贼人发现自己、开始动作的第一时间就已扑过去阻止他,可小驴子手持火信的左手已是有了扬起来的动势的。
而卫今扶便是再长几只手臂、在当下要去拦那一点火星也未必来得及。
这是非人力能轻易挽回的一件事,也并不是因为卫教宗在行动过程中出现了任何纰漏显见他们只是今日临时得知此事,匆忙应对,而圣婴教剩下这几个余孽已准备了许久。
可在祥瑞化形现身的那一刻,正跟卫今扶纠缠的叛逆也警觉地转过了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说小驴子是在看到祥瑞正脸的那一刻,就如堕梦中地松开了捏着火信的手,任那个好不容易私递来的违禁物落在地上,那卫今扶也是同样如堕梦中地维持着惯性、割了对面人的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不,从所有意义上来说,地上躺着的那个余孽就是因为沉浸于面前人的美丽而甘愿赴死的。尽管小驴子那时候应该已不清醒。
但叛贼这场为美的献祭却只换来面前这个人一句轻描淡写的「尸体处理掉」。
卫今扶微微一顿,好像这时才终于能「恢复如常」了。
祥瑞说的是,这个人的尸体也抛到水潭里就好。卫今扶这时的言语神态都透着某种莫名其妙的老实。不过他行事已恢复了往常的迅速
圣婴教手段诡异,行事无忌,这个贼人的身上还不知道会藏着什么。不过此时的两人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好奇心。
几乎卫今扶话音刚落,他就扯了自己下襟布料裹住右手,一把握着小驴子的脚腕、将人提起来些,然后大步走到山洞边,将这人也扔下去了。
那山洞里这些炸药怎么办?云棠也慢慢跟着走过来,立在洞口的另一侧,把自己半靠在山壁上问道。
卫今扶的神色中仍然有那种说不出的拘谨,这让瞧出异样的小猫大人觉得挺有趣:
这些东西我们暂时也处理不了,只能先离开山洞,回返到崖上守住此处。卫教宗一本正经地回答问题:等到陛下的人赶到,他们自然会将此地的火药作妥善处理。
云棠只轻轻「哦」了一声,两人随之便都沉默下来。
只是小猫大人嘴上不再说什么,眼神却跟猫崽那时一般,仍直勾勾地、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慧黠地盯着卫今扶面上的神情。
要说卫今扶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也算阅历丰富,而他这一生见过的绝色美人亦不知凡几。单说他的表姐、当年的柳妃,甚至美名满京城的阮大小姐,亦都具有不可多得的美丽。
但面前的人又不一样。
那种说不出来的情绪让卫今扶在这样的盯视下轻叹了口气。
祥瑞何故一直这样看着我?卫今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声。
我是在想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是害羞了?害怕了?云棠直白地问回去,就像小猫在卫今扶叹气时直接扶着人下巴直愣愣去看人表情一样,人形的祥瑞说话也显得不留情面、无所顾忌。
而面前人的眼型生得柔美多情,一双眸子却清亮干净,天然带着澄澈的光影:我感觉你好像有很多问题。
我卫今扶稍犹豫了一下他也算是破天荒地感受到了这种犹豫。
男人心里当然有很多问题,他此时此刻简直有成百上千个问题,可是他想了想,只问道:
我想问祥瑞的神奇之处,是在今日危急时刻突然显现,还是一直都有的?还有陛下他卫今扶又是一顿,然后语气反倒变得坚定了些,目光同样灼灼地向云棠看回去:
陛下他对这般奇妙变化,能否接受?是否知悉?
云棠有点意外地微微挑眉。半山间的冷风吹得云棠越来越不舒服,他忍不住地把后脑勺也靠在山壁上,让石壁承担了自己大部分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