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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他草木皆兵,极为谨慎。
“小奚,不疼了。”蒋旻池还是拉着他没放。
可许奚不让,很固执地推开蒋旻池,然后跪到轮椅旁,“先出去好不好。”蒋旻池多坐一会儿,他都担心。
轮椅上的人没办法,终是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等回到床上已经快十一点。许奚帮他盖好被子,又去关上灯。
蒋旻池以为他也打算睡的时候,却感到床沿下沉了一点。
许奚挨着他坐着,收着力,轻轻趴到他身上去亲他。
蒋旻池虽然有点意外,却习惯性地把手伸出来搂着他,稍稍用力把他按到自己怀里。
“放松,我不疼了,小奚,别担心。”
许奚在黑夜里,借着光盯着蒋旻池的眼睛,没说话。
“让我抱抱你。”蒋旻池又说。
“不疼吗?”许奚不放心。
“不疼了宝贝,让我抱着你,好吗?”
许奚犹疑着又看了看,才终于放心地让蒋旻池抱着他,完全靠在了他身上去。
接着就是一个绵长但是纯粹的吻,未有情欲,却饱含慰藉。
放开后,许奚趴在蒋旻池的身上,听他有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点像深谷里传来的钟声。
夜色并不撩人,六七月的洛杉矶夜晚有点微凉。
可是蒋旻池的身上却是温暖的。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让许奚想到了四季如春的昆明。
他们去昆明那次,蒋旻池向他求了婚。那时他想也没想就说了好,然后扑到他怀里去跟他亲。
此次的许奚,依旧记得蒋旻池那时候的誓言,连语气和停顿都清清楚楚。
所以,他并不想问这段时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后续治疗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他没敢问蒋旻池下半身是不是有感觉了。
就连刚才洗澡的时候,他都刻意放轻了动作。
他有点怕。
医生什么也不说明白,蒋旻池一直没提,爸妈一直安慰他再等等。
可他觉得焦躁,不安,心烦,好似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绷紧,拉长,变细。
他拿不准蒋旻池到底怎么想,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没有,蒋旻池又是不是真的一如他所表现的那样能坦然接受。
“再等等。”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许奚立马明白了蒋旻池的意思。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婆,”说话人的声音带着点难掩的涩,被许奚察觉出来了。
蒋旻池也不好受。
“我们再等等看。”
像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许奚。
第52章
病房笼罩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阴郁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治疗一天一天地往下进行,可是蒋旻池的情况却一点好转都没有。每天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会尝试给他做反应测试,但他给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许奚从来没有问过他感觉怎么样,连眼神都刻意练习过,克制自己不要发出什么期待的目光来。
他父母基本上每周会来两次,但也是很体贴地什么也不问,只是关心一下上次手术的恢复情况。
国内的亲朋好友最开始的时候问得比较勤,但是许奚看着蒋旻池情况不容乐观后,就私下里给他们打过招呼,说暂时不要再问了,以免无形中给蒋旻池增加压力。
只是说是不直接问,大家还是会转而跟许奚询问近况,毕竟病床上的人情况并不稳定。
只要还在床上躺着,就可能发生什么无法预测的事情。
因此,压在许奚身上的压力像是千丝万绕一般,缠得他透不过气。
但是终其原因,他怕的还是蒋旻池自己接受不了可能无法治愈的事实。
好多个夜晚了,他都是盯着天花板熬过去的。
旁边床上的人呼吸很轻,有的时候又听不到。每次到了那个时候,他都特别怕,要微微坐起来一点,确认蒋旻池只是熟睡了之后,才又缓缓躺回去。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基本上没怎么笑过,连说话都很少。
蒋旻池总是能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守在病床边,不是给他削水果,就是安安静静地陪着。
从那双黯淡的双眼里,他知道许奚心里在思考着什么,又在担心着什么。
过了几天,他趁着许奚不在,私下里去找医生问。
毕竟与其这样怀着微弱的希望煎熬地等着,,还不如直接一点来得痛快。
他问主治医师,自己的情况是不是基本上确定没希望了。
医生看着他,深思片刻,接着说:
“Don’t give up.(不要放弃。)”
蒋旻池最终笑了笑,道了谢,然后退出了医生办公室。
其实他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毕竟自己也是医生。
希望微弱,终究难以燃成火炬,只肖微风一吹,就会熄灭掉。
治疗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的时间,他的下半身至今一点感觉都没有,连任何一丝酥麻的迹象都不曾有过。
有的时候他都怀疑那双腿是不是坏死了,或者已经在身体里跟他的上半身分了家,不然怎么会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奚正从外面回来。
他是回家去拿一些生活用品过来的。
“你去哪里了?”见蒋旻池进来,许奚赶忙上去问。
“出去透了下气,”蒋旻池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想着你应该要回来了,所以我也回来了。”
许奚没多想,推着他回来,接着收拾了一阵之后,就开始准备帮他洗漱。
这段时间蒋旻池身上的伤口又好了很多,所以许奚洗漱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了。
不过他做事还是很仔细。
蒋旻池看着埋在身前的那颗认真的脑袋,也会想一想,许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样的性格。
毕竟以前他虽不是那种懒散娇气的性格,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看着特别沉稳的样子。
总的来说是有点大大咧咧的。
都弄完后,两人各自上了床休息。房间里面的灯已经关了。
蒋旻池在床上躺了一阵儿,突然想到许奚还没回国多久那次,诊所出事,他听到消息着急忙慌地跑到医院来。
那时候他不愿意理他,但是许奚却怎么都不走,固执得很。
后面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许奚抱着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装得像是能讲很多大道理的学者,但其实他在发抖,自己却没发现。
若要问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丢盔弃甲的,那大概就是那个晚上了。
“小奚。”蒋旻池把思绪收回来,叫着。
“怎么了?”许奚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赶紧撑起来一点问。
“你过来好吗?”蒋旻池转头看过去,“过来和我躺一会儿。”
许奚顿了一下,接着就坐起来,摸着黑来到蒋旻池这边,然后轻轻地躺在了他身边。
蒋旻池抬手把许奚搂进来,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样的时刻倒是很久都没有过了,一下这样抱着,谁都不想说话,不愿去打破这样宁静的时刻。
无言地抱了好一会儿后,蒋旻池开口说:
“小奚,我可能,不会好了。”说完,他很是凄婉地叹一口气。
算是终究认了命。
“不会。”许奚马上说,心里一下着急起来,“我们还……”他想说我们还有机会。
可话却被蒋旻池打断了。
“我知道,基本上没有希望了。”蒋旻池轻轻拍着许奚,安慰他不要着急。
许奚缩在蒋旻池怀里,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怕得很。
不管是关于那个结果,还是蒋旻池即将给他说的话,都让他生出莫大的恐慌。
“所以,”但蒋旻池却把他搂得很紧,“以后可能要拖累你了。”
这话一出,许奚一下就有点忍不了地小声呜咽了一声。
心里那块石头很大,像是砌起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他一度连呼吸都不畅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