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睐轻声道:师娘若知道自己能长眠于此,定是高兴的。
许老头看着满山灵植,扯出一个笑:这地方好,将来我身故,你就将我和她葬在一块,我下辈子还去找她。
明睐在冢前摆上花和酒:师尊若想哭可以哭出来。
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不喜欢我哭。许老头倒一杯酒,仰头闷下,将眼睛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又倒一杯酒,洒在冢前,她喜欢喝酒,等我死了,你要记得,年年来给她倒酒。
知道,给师父你倒茶,给师娘倒酒,给这山撒上灵植种子,给她遮挡风雨。明睐说着,已红了眼眶,师尊你说过,我不会忘记。
师娘死于兽潮,是为救百姓而死,就算明睐没有见过她,也敬佩这个一生都在行医救人的善良女子。
许老头道:你身子重,别跟我老头子在这受累了,我再跟你师娘说几句话。
好。明睐起身离开,走出两步路去,却听许老头似是对自己说,似是对师娘说,从前吵吵闹闹,如今才知,心上人在眼前,才是最要紧的。
明睐身形微顿。
师尊似乎一直想让他和陆徵鸣好好谈谈,觉得还有转机。
但他不想了。
回去的时候,明睐遇到了陆徵鸣。
一个帝君,整日无所事事般待在神医谷,还总暗戳戳盯着良家少妇,明睐都想冲他翻白眼。
明睐忍住了,转身打算绕道离开。
陆徵鸣却又从前面冒了出来。
他语气不悦道:许娘子的夫君为何一直没有出现,你大着个肚子,他一直不来,不太好吧?
似乎真的在为一个在外奔波劳累的妇人打抱不平。
可谁不知道,帝君冷酷无情,根本不是个会关心这些琐事的人,更何况还是个陌生女人。
明睐忍着,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用柔柔的女子嗓音道:我夫君已亡故,死在兽潮里了,所以我才不顾孕期也要来行医救人,好为亡夫积福。
一个死人,积什么福。
不知为何,听到夫君身故这几个字,陆徵鸣不太舒服。
明睐着急走,接着行了一礼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要收拾东西,帝君慢行。
做足了礼数,与明睐从前的性格大相径庭,他就不信陆徵鸣真能发现哪里相似了。
陆徵鸣道: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去帝宫待产。
明睐:
这话很没道理,他与陆徵鸣无亲无故,怎能去帝宫待产?明睐一瞬间几乎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但是不可能,从上次陆徵鸣发现他逃跑,又立即抓回去的样子看,他若是发现他是谁,不可能这么忍着。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混蛋玩意儿在骚扰良家妇女。
虽说帝君看着人模狗样,高冷无情,实际内心在想什么,谁又知道呢?当初他见到他第一次就能勾引他做那种事,现在骚扰一个和他像又不像的妇人,也不是不可能。
禽兽不如。
明睐深吸一口气,忍了,硬揉了下眼眶,让自己眼角湿润,道:我要去亡夫的家乡,抚育我们的孩子。
说完,他怕自己气急暴露,低下头,假装说起亡夫伤心,然后扶着肚子快步离开:就不劳烦帝君了。
说是快步,其实走的很慢,妇人怀胎都是如此,怀胎九月,没有一个月是不辛苦的,尤其到了大着肚子的时候,肚子里像揣着个球,做什么都不方便。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陆徵鸣紧皱的眉一点点舒展开,又慢慢皱起。
旁人见他都吓破了胆,更不要说拒绝,可她虽有紧张,却无恐惧。
是真的有胆识,还是藏着什么秘密呢?
陆徵鸣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主人,这条黑龙真的有病,不如我晚上去暗鲨他。藏在明睐衣兜里的月芽冒出个头,气的冒烟。
自从上次明睐消失一次之后,月芽就铁了心贴身保护明睐,去哪都不离开,可偏偏这里有个阴魂不散的陆徵鸣,他怕被发现,只能躲着。
明睐也想暗鲨他,但恐怕杀不掉,他道:不要打草惊蛇,再忍忍,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他本来也可以在神医谷生产,这里各项条件都很好,还有师叔师伯们可以为他保驾护航当然,更多的是师叔师伯们求知若渴,想研究一下男子生产步骤。
可陆徵鸣一直不离开,孩子出生若是龙崽,必定会暴露气息,避息丸肯定压不住,他不能赌。
他得去魔宫,那里远在千万里之外,届时布好结界,可保万无一失。
明睐一行人很快准备离开,师叔师伯们都很舍不得他,若非此行地点是魔域,他们定也要跟着了。
临走之时明睐才见到神医谷的代行谷主,是个沉稳的女修,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谴责,似乎在说,你们师徒二人把烂摊子一撩,又是我来收拾,到底谁才是谷主?!
许老头难得感到一点不好意思,道:等小崽子出生,这边没事了,我们会过来常住。
也就是接手神医谷事宜,现在帝君还在神医谷,他们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明睐几人离开,陆徵鸣分出一缕神魂跟着,他心中有强烈的感觉,这就是阿睐。
明睐修为增长,警惕性也大大增强,尤其是他对陆徵鸣的神魂还极为熟悉陆徵鸣竟然还敢跟着他!
脏话。
明睐只好转道,打算先随便找个地方先住两日,再甩掉陆徵鸣的追踪。
他们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如今时节已进暮秋,天气已经凉了下来,秋风萧瑟,明睐裹得厚实了些,身体就越发笨重。
他最近手脚有些浮肿,还时常心悸、恶心,全靠一口气撑着,到了休息的地方,他立马靠在多加了几层垫子的柔软床上,把腿别在后面捏了捏小腿和脚,特别费劲。
月芽要给他捏,他把对方赶出去了。
他身上不能被人碰,碰哪哪痒,浑身痒痒肉,受不了。
况且,只是怀孕而已,又不是残了,明睐撑着身体,来回给自己捏胳膊捏腿,然后摸出一块圆润光滑的玉佩,贴在肚皮上。
崽崽需要安抚,否则又要闹。
明睐的肚子虽然大,但很奇怪,并不像寻常双生胎一样那么大,相比起来还算小的,他怀疑自己怀了俩蛋。
他是有点发愁的,如果崽崽是蛋可咋办,他又不会孵,草可怎么会孵蛋呢?
陆徵鸣的神魂飘在外面,见他艰难地进屋后,礼貌地没有进去,心底却升起一股烦躁。
他没道理地想,他夫君真是个负心汉,这种时候竟然死了。
若是阿睐怀孕,他定然不会这样放他一个人承受,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他那么娇气,肯定受不得这样的苦。
他似乎完全忽略了明睐是个男人的事实。
只是想到这里,陆徵鸣又茫然起来,若这些孕期反应都是演的,那演的也太逼真了,可若不是演的,那阿睐,又在哪里呢?
一时间,昔日高高在上,掌握无数人生杀夺于大权的帝君,竟有些慌了。
从成亲时明睐跳海,陆徵鸣就一直绷着一根弦,他固执地认为明睐没有死,那个尸体肯定是假的,他强撑着四处寻找,夜里都是靠着幻想明睐总有一日会回来撑过来的。
他不去想其余的事情,比如明睐为什么要这样做,比如明睐到底爱不爱他,比如他的愤怒,比如他的无力。
他将这些通通抛诸脑后,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他的阿睐。
一觉醒来之后,明睐艰难起身,甩了甩压麻了的手指,用灵力引了一大杯水来喝。
植物不仅要保证充足的阳光,还得补充大量的水分。
秋冬是明睐最喜欢的季节,上辈子他不喜欢,如今变成一棵草,他就更不喜欢了,每日都要喝温水,并且穿的厚厚的,保证体温。
明睐推开窗子,昏黄的阳光洒进来,将屋子照成橘黄色。
他放出神魂小心搜索一圈,发现陆徵鸣这厮竟然还没走,从他睡时就蹲在一个地方,醒了还在那。
明睐心塞,砰的一声又关上了窗子。
但他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里不出门,他怀着崽,单单修炼吸收天地灵气还不够,必须要摄入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