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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安置好陶玉,陶路行二话没说,打电话给戚姐,这才得知自己的家里居然还有个人。
想到当时脑袋一阵嗡热的感受,陶路行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不知道想些什麽,程向南也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两人怀揣着不同的愤怒,隔着一道门槛,沉默地看着彼此。
而手机里的彭渡已然在一声轻“操”里,手忙脚乱的拔地而起,噤声挂掉电话。
理智与克制就是在这沉默当中此消彼长,逐渐回笼。
这是陶路行。
程向南想。
这是除开愤怒外,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紧随其后的,便是陶玉——
这是陶玉的哥哥。
亲的,血脉相连的,从小带他到大的,他喜欢的,他信赖的,他觉得优秀的,总是在各种场合穿插着、莫名其妙地,就那麽随处可见的,出现在陶玉嘴里的……那个好得不能再好,好像连一点毛病都挑出不来——
好得仿佛无论遇到什麽困境,都会竭尽所能,从来不让陶玉伤心的。
哥哥。
一个跟程向南一点都不一样的哥哥。
……
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一切犹如洪流,一瞬间就挟带着尘世间的一切意义将他淹没。
程向南的动作恍若被某种可怖至极也无法反抗的力量给定格住了,他胸膛中跳跃着吶喊的质问话语,连同他这个人,都迎着陶路行的目光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试图辩解,可嘴巴张了又合,唇舌呢喃,却连一个有效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那种无名的心虚让他的心绪不宁,好像无意中打碎了别人珍重了很多年的宝贝,想要争辩自己的无心无意,仿佛这样一来,过错就值得原谅,却抿了抿嘴,发现自己的过错不是这麽容易揭过,这点其实连他自己也心中有数。
否则凭什麽就这麽移开视线,不敢再迎上陶路行紧绷着的目光?
可留给他自欺欺人着沉默逃避的时间实在不长。
一秒。
两秒。
数到三秒的时候,程向南的嗓子还没结束罢工。他顿了顿,忽然手指神经质的在空气中虚抓一下。
可他还是没能说话。
程向南抿紧了嘴,指尖如触电般飞快收回,逃也似的钻进兜里,条件反射似的在里头掏了掏烟盒,翻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因为陶玉不喜欢,自己现在已经好久没在家里面抽过烟,所以在家时的衣兜里理所当然,也没有烟盒。
其实这也不全是为了陶玉。
他想。
这毕竟是在家里面。
一直以来,在程向南的心里,家都是一个很快乐、很温暖的地方,他没有烟瘾,从来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抽烟。
所以在家里面,程向南从不抽烟。
……
说不清为什麽,这会儿慌不择路地联想到“家”这个字眼,程向南的目光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他再度擡头,迎着陶路行的视线硬扛了一会儿,捱到扛过了那阵指尖发麻的惊惶,就见他平心静气地弯下腰,正对着陶路行站着的位置,鞠了一个很深、很深的躬。
“对不起。”
“不必要。”
而陶路行也正是在这一刻收回视线,当机立断,就垂向地面,连个余光都没往他身上瞟。
他用一种近乎刻薄无情的平淡语气说:“你没必要。我不接受。我只站在房东的立场上,现在,立刻,要求你永远地离开这个房子,离我和我弟弟的生活远一点。”
仿佛这栋房子跟他没关系。
一直生活在这里的陶路行和他的弟弟陶玉,原本也该和他没关系。
而这也是程向南所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
一个已然迫近被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是。”程向南咬了咬嘴唇,猛然鼓起的勇气迫使他抻开喉咙,曲起关节狠狠掐住手心,用力地逼迫自己停住发抖的沖动。他急切道,“我知道,是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这点我已经意识到了,我没有任何想替自己辩解或者开脱的意思,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让陶玉难过,我有一直在努力好好跟他一起生活——而且其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像一无所有的孩童摸索半天,终于在裤缝里摸索出自以为可以当作资本的糖果。
程向南嘴唇翕动,漏出的声音却几不可闻:“其实我有过让他开心的时间,真的,只是你不知道,其实一开始他……”
“这些与我无关。”陶路行打断了他的话。
显然没打算把他当做孩童对待。
程向南顿了下。
心底迅速滑过一道荒唐的质疑,他心想,陶玉在广场上被人欺负,那麽多的人,那麽可怜的陶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