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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难睡,人懒起,脚下踩双后跟翻烂的板鞋。
可再怎麽糟蹋,他主观自认的“蓬头垢面”也能成为别人客观欣赏的一道□□。
——何况有张好脸的人还好声好气很好心。
这半月来,程向南有心为之的贴心,不可能有人能够完全不为所动。
每回看见面色如常,既无任何不耐,也看不出多少欣喜邀功的黑眼睛,等在学校门口,等在同一棵梧桐树下的位置上,陶玉都觉得这幅画面看上去,是这样的陌生又熟悉,像是素未蒙面,又好像久别重逢。
每逢这种感受上涌,他都驻足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像是沉浸在很远处的潭底,自有一种让人不自觉屏息凝神的停滞感,仿佛从来无视一切,只在自顾自地一路奔腾的时光,都在此刻为之停止流逝。
程向南似有所感,恰巧在这一刻撩起眼皮,看到了陶玉。
陶玉没动作。
倒是梧桐树下,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动了起来。
放学时的校门口最不缺的就是人,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不断。
程向南面无表情时候,自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气场,这让他无视诸多明里暗里打量视线的同时,一路畅通无阻,走到陶玉身侧,并习以为常地伸手,接过书包:“今天放学晚了,回家吧。”
陶玉描述不出那种心头一跳的撼动。
他抿了抿嘴,居然发现自己有点心慌,以至于无暇顾及同学们带着善意好奇的钦羡目光。
“……哦。”
陶路行拼命能管陶玉的一口饭吃,却也实在没有三头六臂,还能匀出力气来接他放学。
陶玉对有人来接他放学的这件事已经有点陌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细声细气地应一句。然后又觉得“哦”完一声就沉默不语,这样很不礼貌,他屏住呼吸思考了一路,却始终不得其解。
幸好黑眼睛也只偶尔瞥他笑笑,没有同他没话找话。
两人一路无话,但彼此好像已然悄无声息习惯了这种磁场,倒也说不上尴尬。
最后在进屋脱鞋的时候,陶玉犹豫了下,还是觉得既然想了一路,那就不能浪费这点思考的力气,把想到的能和黑眼睛拉近关系的方式——一起在背后讲狗的坏话,给轻而生硬地脱口出来。
陶玉弯腰放完鞋子,扭头去看堵在门里的黑眼睛,试探性地小心说道:“之前那、那只追着你,叫,的狗,叫,阿南……它还,蛮、蛮讨厌的,对谁都叫。”
程向南对狗不感兴趣。
——对爱叫的狗叫什麽平常习惯对谁叫更不感兴趣。
闻言,他不鹹不淡地“嗯”一声,不让陶玉感到尴尬就算仁至义尽。
谁知陶玉一点台阶都不肯下。
陶玉就这麽老实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把他堵在门口,继续说:“但我,觉得,它还好,反正只是脾气差、差点嘛。”
小结巴说着说着,开始义愤填膺。
“比它更,讨厌的,是,它家里的另、另一条,叫区北……取名字的时候,一南一北嘛,它就可,道德感可低下了。”
陶玉煞有介事地说道,好像狗不讲道理是件多新鲜的事儿呢!
但他似乎当真觉得新鲜,还自顾自讲出了趣味。
哪怕听衆明摆着敷衍了事,陶玉仍旧兴致勃勃,接上回道:“欺软,怕硬嘛,窝里横——连阿南那,那麽兇的狗,它都背着孙……姐,咬呢!”
程向南听他这一通长篇大论,服了。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没眼色的人。
但他不知道为什麽,居然忍笑,耐心地听,仿佛陶玉这样结结巴巴,连普通话都很不利索的叙述是很难得听见的仙乐,这回不珍惜,就再没下回了。
程向南凭借近乎自欺欺人的麻木,艰难地听他结巴完这麽一段。
眼见转眼就要将那两条狗的生平脾性抛之脑后,却在陶玉终于闭上嘴后难掩期翼的目光注视下,程向南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如同自我放弃般。
他叹了口气,挑下眉,平静而又漠然地说:“哦,是吗?”
陶玉看他终于接话,喜笑颜开,用力地点头。
“嗯!”
他这样大方,勇敢尝试,乐观应下,像是成功介绍完区北和阿南,就达成了某种了不得的成就。
程向南不由得为他的情绪所感染。
他沖陶玉笑了一下,说是笑,却也只是牵动了下嘴角,但这已经是程向南相当善解人意的鼓励。
程向南欣赏着陶玉藏不住雀跃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面上却皮笑肉不笑道:“不错。”
是真不错,自己的事不见得多上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