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槿舟走进去,给她盖好被子后,又把她卡在胸口的小账本拿到手里看了看。
今天的夜市,他姐姐一共贴了十二个手机膜,卖了七个手机壳,去掉摊位费和本钱,一百七十九块的旁边还写了超级可爱的加油二字。
何槿舟把一个白色的信封夹在小账本里,放在何歆歆的枕头边后,他轻脚出了房间。
何槿舟,何歆歆的弟弟,今年十九岁,上大二,学的是电脑编程。
十二岁那年,父亲跑长途货运,因为疲劳驾驶,在高速上翻了车。
父亲去世的时候,姐姐何歆歆哭着抱住他说:槿舟,不怕,我们还有妈妈。
十五岁那年,母亲改嫁。男方不让母亲带两个累赘过去。
而何歆歆也没打算寄人篱下。
母亲拎着行李走的那天晚上,何歆歆没有哭,她抱着弟弟说:槿舟,不怕,姐姐在呢,以后姐姐照顾你。
两次的人生变故,让本就内向话不多的何槿舟愈加沉默。从十五岁开始,他不爱说话也不社交,更不会笑。
他把对生活仅剩的希望全都放在了学业上。尽管他高考成绩很好,可他还是报考了当地的大学,好在也是二一一重点。大学后,他学了编程,他专业课很厉害,是系里的佼佼者。
六点,床头柜上的闹钟开始嘀嘀嘀。
何歆歆闭着眼,伸手把闹钟摁了回去。
今天周六,他们科室正好轮到她休息。
本来,何歆歆是舍不得休息的,上周五她刚在他们小区的蔬果站里找了个整理蔬果的兼职,结果和弟弟一提,何槿舟那本就不笑的脸,又寒了好几分。
平时周末晚上回来都有热饭吃的,结果那两天,何槿舟不仅不给她留灯,连饭都不给她做了。
没办法,何歆歆就没去做那份兼职。
七点四十,何歆歆起床,想到一天的八十块跑了,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啪嗒一声,放在枕头边的小账本掉在了地上。
何歆歆捡起来一看,里面又夹了一个小信封。
臭小子,又接私活!何歆歆一边咕哝着,一边掉眼泪:整天不睡觉,还说我!
她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整整六千块钱。
她抹掉眼泪,又笑了。她把今年何槿舟断断续续给她的三个信封都拿出来一块装进了她平时出门用的黑色包包里。
八点五十,何歆歆揣着一万九千块的巨款出了门。从出门到坐地铁再到电脑专卖店,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的左手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她身前的包盖。
这么多年,何歆歆就没买过贵的东西,因为在夜市干了也快一年了,她很多穿的用的都在左邻右舍买,就像她今天穿的白色卫衣,黑色牛仔裤,小白鞋,还有小黑包,全都是夜市里买的,加一块才三百多块钱,重点是质量都棒棒的!
虽然她对自己紧巴巴的,但她舍得给弟弟何槿舟花钱,何槿舟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她去商场买的运动品牌,对弟弟的穿着,何歆歆是有一点虚荣心的。
她弟弟本来就不爱社交,不合群的人免不了背后受人指点,所以在物质方便,她都是尽自己所能给到弟弟最好的。不过她不敢跟何槿舟说真话,她都是把从商场买回来的衣服装在普通的黑色塑料袋里,然后扔在何槿舟的床上:你试试,不合适我再找张建哥调。
张建是夜市里卖男装的,何槿舟见过几次。
何槿舟对衣着不讲究也不在意,他眼里除了电脑编程,就只有他姐,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十一点,何歆歆从电脑专卖店出来,她怀里抱着的宝贝不再是她的包包了,换成了她刚买的笔记本电脑。
她蹲在花坛边,给何槿舟打电话。
今天周六,何槿舟一大早就出门了,何歆歆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刚提着一盒生日蛋糕从店里出来。
平时不爱说话,可电话里总得张口。
姐。
何歆歆问:今天周六,你怎么又跑出去了?
哦,何槿舟不擅长撒谎,一撒谎他音色就和平时不一样,他把嘴巴捂了一点:我在上课。
何歆歆也没怀疑,跟着他一起小声: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何槿舟在一家生意很火爆的网红蛋糕店兼职送蛋糕。
他说:八点。
何歆歆啊?了声:要这么晚啊?
何槿舟不敢继续往下编:姐,我先挂了。
他说他在上课,何歆歆不好继续问什么,就挂了电话。
临近中午,又是周六,商场门口的人很多。何歆歆蹲地上,下巴抵在电脑的外包装上。
一万九千块,她弟弟辛苦挣的钱被她一个电脑买掉了一万七。
也不知道他看到后到底是惊还是喜。
想到这,何歆歆重重地叹了口气,气还没叹完呢,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是在夜市摆摊卖男装的张建。
张建哥,什么事呀?
张建就比何歆歆大一岁,男人嘛,都喜欢女孩子喊自己哥哥,特别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歆歆,最近两个星期都别去西岚街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原因,何歆歆蹭的站起来打断了他:又要文明创建了吗?
张建笑:怎嘛,接到通知啦?
没有,何歆歆瞬间焉巴了:猜的。
张建问:光桥明天逢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光桥是南市下面的一个很小的镇子,离南市有一百多公里!
何歆歆摇头:不去了,太远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张建知道她在医院上班:也对,你这都是副业,不像我,我就靠这个生活。
不知在想些什么,何歆歆眼神空空地看着广场,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她没听见,但是一个小男孩的哭声让她连句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她抱着电脑跑过去,蹲小男孩的面前,问: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哭得肩膀一抖一抖,话都连不成句:不、不知、道。
何歆歆把电脑放地上,从包里掏出一个水蜜桃味的果汁软糖递给她:姐姐这有果汁夹心,要吃吗?
小男孩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把糖接到手里,声音还哽着:酸、酸吗?
有一点点酸,但甜味更多一点,何歆歆把手机解了锁,问他:你爸爸妈妈的电话,你记得
季君泽!
急切的一道女声突然传来。
何歆歆扭头,小男孩也跟着扭头。
妈妈!刚止住哭声的小男孩在看见朝他跑来的女人,哭腔又漫了出来。
都说了让你在门口等我,你乱跑什么呀!女人踩着一双恨天高,咯噔咯噔地跑过来。
何歆歆抱起地上的电脑,站起来。
女人蹲地上,慌乱地拂着小男孩的头发: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何歆歆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走的时候。
你好,女人从身后叫住她。
何歆歆扭头。
女人牵着小男孩的手,走近她一步:谢谢你啊!
何歆歆忙腾出一只手左右直摆:没事的没事的,我、我就看他哭..才、才安慰了他两句,不用谢的。
女人感激地朝她笑笑:现在坏人太多了,她拽了拽男孩的手:快谢谢姐姐。
男孩眼泪汪汪地朝她直笑,还晃悠着手里的软糖:谢谢姐姐!
何歆歆伸出手朝他挥了挥:拜拜,说着,她对上一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她微微红着脸,朝女人点了下头,往地铁站跑。
小男孩把手里的糖抬手递给妈妈:妈妈,你帮我撕开。
女人接过他手里的糖,心有余悸:你说你要是遇到了人贩子,我和你爸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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