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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听到对方只是大限到了,贾雨村更是放松下来。他现在高升在即,更是职低权重的七品巡盐御史。重新步入官场的贾雨村,实在不想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我去跟府衙说。”贾雨村想到林家已经搬进府衙,立马出声道,“诸位且在此稍候,一会仵作检查过没问题。等事情盖棺定论,我们就给老人家发丧。”
他现在还是书院的学正,加之他的主意也中肯实际,众人无不点头同意。
贾雨村离去前,见到怯生生站在陈恒身边的英莲。也不知何故,走到陈恒的身侧道:“今早是英莲这孩子发现的动静,我看她吓的不轻,你回头帮为师开导开导她。”
陈恒也没多想,只在一旁点头称是。不过眼下屋内人多嘴杂,各人都有话说,陈恒一时间也顾不上英莲。
等到贾雨村去而复返,跟着他一并过来的府衙仵作,立马接手现场,开始检查起水姨的死因。
待府衙的仵作赶来检查完,确认无误后。贾雨村收下对方开具的文书,又让人将他礼送出门。
现在他们要头疼起水姨的丧葬之事,在书院里布置灵堂显然不可能。
几个夫子凑在一起商量半天,就请了门房王伯进来。他是个独身的老头,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在。
夫子们想借他家的宝地一用,暂时给水姨布置个灵堂,可以让她的小孙子为其守灵。
王伯这个岁数,也不避讳生生死死之事,把夫子们给的银两挡回去。
“都是落难的苦命人,我就当做做好事,送她最后一程吧。”
一事毕,一事又起。讨论了灵堂的事情,那墓地可怎么办?夫子们还在屋外苦恼,替水姨整理遗物的英莲、春雁等人却发现了水姨藏在书柜中的遗书,她们连忙将遗书拿给屋外的大人。
“她还会写字?”贾雨村作为主事人,拿过遗书自然先要检查起字迹,再三确认无误后,才说道,“真叫人没想到。”
“上面写了什么?”金慎之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徐师就主动问道。
“都是她自己的家事。”贾雨村摇摇头,把遗书交到徐堇侯手中。
后者接过一看,上面清楚的交代了水姨夫家的祖上来历,现在还有几分亲戚,自家祖坟的位置、以及小孙子的生辰八字等等重要消息。
信末,水姨用娟秀的字体写道:如若病死他乡,且做一坟头就地安葬。孙子若有出息,就将她迁回祖坟。若是个不争气的,她索性就葬在外头,也无颜面回故土见家人。
见上面的亲人信息交待的如此详尽,徐堇侯知道必是对方亲手书写,只好叹气将信收好。
他作为一个医者,知道一些上年纪的人,是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
“那她的孙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送到养济院吧。”
“那边肯收吗?我听说里面已经人满为患。”
听着几个同僚商定,贾雨村又拿起另一封信,摊开一看,却被信的排头吓到,上面竟然写着现知府长女的闺名。
他快速的将信看完,才知道这个水姨跟黛玉还有一番交情。临走之际,只留下一串随身携带的佛珠手串,想托人转送给对方。
“舔犊情深啊。”贾雨村感叹一声,他这样的老油条,又怎么会不去揣测水姨,是想借此给自家孙子谋条生路。
他将此信给徐堇侯一看,又做主喊来陈恒,示意对方拿着这封信和佛珠,以后转交给黛玉。
这事倒不急,陈恒点头收下东西就赶紧告退,继续去屋里收拾水姨的东西。
衣服、被子等物,俱是不能要了。老人的随身物,到时也得放进棺材里一起下葬。
王伯家离得不远,棺材倒不用挑什么好的,几个夫子凑了点钱,直接买了个现成的,就装着人运到王家。
扬州城内有专门负责丧事的闲汉,布置灵堂什么的琐事都由他们负责。陈恒等人将水姨的衣物交给她的孙子,再旁的事情,已经轮不到这些晚辈多插手。
等到棺材运离书院,陈恒等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突遭此事,一时也不好找夫子们继续交功课。
他们跟水姨有些照面,但毕竟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此刻他们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两个女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叫陈恒有些担心。
他给了薛蝌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先带宝琴回家,泡点安神茶给自家妹妹喝一喝,让她好好休息一下。薛蝌心领神会,辞别几位好友后,立马拉着妹妹离开。
等江元白、钱大有也跟着离去,陈恒朝英莲问道:“你呢,今晚要不要换个地方住?”他也是担心对方,会被这样的突发事情吓到,毕竟她可是早上第一个发现水姨身故的人。
甄英莲的神色还有些发白,听到陈恒的关心,却迟疑道:“我能去哪里呢?”
是啊,这个丫头在扬州城里,还有什么去处呢?陈恒轻咳一声,“你别急,我去问问师母。”
陈恒说的师母,自然是裴怀贞的夫人谢氏。谢氏一听,立马对英莲做出安排,在后院中收拾出一间空房子,叫英莲晚上先睡在此处。又掏出一本老黄历,让她晚上放在枕头下,给自己压压神。
见英莲有了着落,陈恒也不便在后宅之地多待,起身辞别谢氏、英莲,带着信达就从书院匆匆离开。
“二哥,我们回家吗?”
见陈恒突然站在路中央发愣,信达有些奇怪道。
陈恒一摸怀中的佛珠,思考再三,只好无奈摇头道:“先去府衙吧。”
他不知道将此事告诉林妹妹对不对,可也清楚,要是隐瞒下来,等对方以后再知道,只会更伤心难过。
心思忧虑的陈恒带着信达来到府衙,他跟大门的差役还不熟,不敢上前贸然攀关系。只绕到府衙后门处,抬手敲了敲门环。
此处果然有下人看守,打开门见是陈恒,还有些惊奇道:“少爷,你怎么来这里了。”
“有点事。”陈恒笑了笑,被下人引进屋内后,他走到府衙后院的空旷显眼处,托人喊来黛玉。
林妹妹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带着雪雁见到兄长时,脸上的笑容是如此惹眼。
这两人刚一见面,黛玉就有说不完的话。
一会说着自己要跟着母亲一起出发去京师玩,一会说着自己过去玩个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时而插上一句,兄长,你可别忘记妹妹的生日礼物。
陈恒默默听着,心中暗暗叫苦。对方心情如此好,自己真的要说吗?
只是林黛玉已经注意到兄长的反常,女孩不禁好奇道:“兄长,你今日有心事?”
“我……”陈恒正想改口,林黛玉却已经堵住他的嘴,“兄长,可莫要随便想个事情糊弄我。这样,才会叫我更难过。”
“嗯。”陈恒点点头,神情有些紧张道,“那我跟你说件事,你一会听完,不要太激动。”
见陈恒说的如此认真,黛玉也端正起神色,眨眨眼道:“兄长,你说吧。”
看妹妹做好准备,陈恒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串佛珠和手信,轻声道:“水姨昨夜过世了,她特意留了东西给你。信,我看过了。她说很感谢你这段时间,能经常找她聊天,听她诉苦。”
林黛玉听到这个消息,神色忍不住一楞,只呆呆的接过手信,在浓郁的晚霞中急切的打开。
眼见妹妹在专心看信,陈恒只好继续道:“水姨在信里说,这串佛珠是她从京师的寺庙里求来。逃难的时候,一直带在身边。
许是托它的庇佑,她才能一路平安抵达扬州。
现在想送给你,你若是喜欢,就当个小玩意儿放在身边,全当给你祈福保平安了。”
听到兄长一口气把话说完,林黛玉呆呆的点点头,脸上逐渐浮现悲伤之色。她的心思本就敏感,跟水姨虽只是萍水相逢,可这么久的接触下来,也算是有些交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