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绿筱淡定地把手机揣进衣袋,伸手按下墙壁上开关。 房间骤然大亮,宛如盘丝洞被金箍棒挑了顶。 妖精们惊慌失措,其中一个女郎发出短促尖叫,迸出句外语。 再看发色金黄,原来还是国际友人。 终于客串了一把“扫黄先锋”,许绿筱感到一瞬间的快意。当然也只是一瞬,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都不太友善。 这无异于掀桌,触犯众怒了。 许绿筱心里打了个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正主”坐在轮椅上,换了一身宽松的休闲装,旁边的人正给他倒酒。 靠,还是那个“小点心”。 不是闹掰了吗?这么快就和好,没骨气。 再看两人都不慌不忙的样子,许绿筱没好气的想,都挺有大将之风,欢场干将的“将”,估计这种情况也没少经历过。 丁宸终于看过来,他右手半举着烟,隔着烟雾袅袅。 这情形,让许绿筱想起那次校友聚会上的他,对于烟酒,应酬场上的一切套路,无比娴熟和自如,简直不像是才二十多岁的青年。 此时此刻,她第一反应是失望,第二反应是心累。 她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帮他突破心理障碍,回到从前。 然而回去了又怎样?不过是多了个游戏人间的纨绔膏粱。 许绿筱调整了下心情,径直走过去,平静开口:“少爷,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噗嗤”一声,来自“小点心”同学。 丁宸斜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不是,咱们都叫你少爷,怎么只有这位叫得这么特别。” 丁宸似乎也扯了下嘴角,视线又回到许绿筱的脸上。 他不出声,有意为难。 许绿筱也不说话,扮演一个无辜的小丫头。 还是丁宸先开口:“你先回去睡。” 许绿筱背书一样:“阿姨说,熬夜伤肾,肾主骨。你看着办。” “小点心”又吭哧吭哧笑,肩膀一耸一耸。 那个金发妖精扭着腰走过来,顺势坐上他的腿,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脸贴脸,仿佛连体婴,一脸好奇地看过来。 许绿筱垂下眼,太特么辣眼睛了。 如果不是她来“捣乱”,另一个红头发的是不是就该坐进某人怀里了? 那她还是来早了,没能抓现行。 她垂着眼,眼皮下眼珠乱转,丁宸看着就知道又在心里编排他。 他端起酒杯,“怎么也得把这杯喝完。要不,你替我喝了?” 许绿筱果断回:“行。” 丁宸知道她颇有些酒量,这点难不倒她。 于是得寸进尺道:“还有烟。” 他晃了晃指间抽了一半的烟,“这烟挺贵,不能浪费。” 许绿筱回:“我不会抽。”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教你。” 丁宸说完,又送嘴里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刻意放慢,像是在做示范,全程盯着她的眼。 一口延绵的烟雾吐尽,他伸手把烟递过来。 修长手指,夹着半长的烟,带着无声的挑衅。 许绿筱暗暗爆了句粗,迟疑了下接过,一眼看见过滤嘴上的濡湿。 她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能拿回去珍藏吗?” 有人笑出声,丁宸认真道:“不行。” “不抽烟也行,跳个舞。”他一字一顿:“脱衣舞”。 许绿筱忍不住瞪他,没好气道:“不会。” “小点心”嘴欠地接:“那就只脱衣,不用跳舞。” 有人笑,也有人插嘴道:“唉唉,咱们换一个成吗,这还有未成年呢。” 有人说:“谁呀?”他回:“我呀,我才三岁。” 许绿筱瞅了眼,正好看见那位双手捂脸,果然是那个“二喜”。 有人跟着笑,气氛松动了一些。 然而,某人却要杠到底,“那叫换一个,踢踏舞。” 许绿筱脸色微变。 四目相对,无声对峙半秒。 她扯了下嘴角,小声说:“那我还是抽烟吧。” 听起来很是无奈。 只有丁宸知道,她这表情和语气跟校友聚会那次一样,在他信口问了句“Virgin?”后,她说了句“Noneofyourbusiness.”然后果断喝酒。 这一次,许绿筱果断把过滤嘴揪掉,然后抽了一口。 结果立即呛了。 “小点心”也惊了,“卧槽,你是不是缺心眼?这样抽劲儿更大。” 他反应过来,看向丁宸。 后者嘴角紧抿,眼神加深。 许绿筱被呛得咳嗽不止,像是有细碎粉末吸进气管,整张脸都皱起来,她谁也不看,只盯着手里香烟,很认真的样子,稍微好了一点,又往嘴里送。 丁宸皱下眉:“别抽了,这烟被你这么糟蹋,还不如扔了。” “小点心”笑得直抽抽:“赶明儿我也找一个,天天少爷丫鬟的玩,嗯,少爷不能叫,就叫我‘老爷’吧。”他瞥眼“少爷”冷峻的侧脸,“得,又说错话,我这破嘴。” 他搂着金发女起身,“是不早了,要不咱都撤了吧,让少爷早点休息。” 其他人也都附和,又说些祝早日康复的话。 丁宸靠着椅背,懒得多说,只是点下头。 众人陆续散去,小点心留在最后,“我今天这道歉够诚意了吧?” 丁宸嗯一声。 “行,那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这小日子过得也挺滋润,有情有趣,就是管的有点严。” 他话里有话,丁宸听出来,没好气道:“你话又多了。” “小点心”做了个拉链封嘴的动作,嬉皮笑脸地走了。 那边两位女郎已经穿上外衣,等在门口,被他左拥右抱地走了。 转眼只剩下两个人。 以及满屋子杯盘狼藉。 什么素质,都不知道把垃圾带走。 许绿筱有点累,刚才绷紧神经,一旦松懈,就顺口说了句:“可恶的小点心。” 结果身后人接了句:“他叫王天翼。” “啊?” 她转过身,“你怎么知道……” 丁宸看着她,“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多了。” 这话似有深意。 许绿筱也没往深了想,顺口问:“那另一个呢?” “谁?” 就是替我解围的那个。 “就是要给你爸当干儿子的那个……” 丁宸哼了声,“你给他起什么外号了?” “二喜。” 丁宸嘴角动了下,“那就叫这个吧。他不配有姓名。” “……” 下行电梯里,不配有姓名的某人长吁短叹,“我算看出来了。” 正享受齐人之福的王天翼接了句:“看出什么来了?” “终结者。” 没人应,“二喜”又说句:“少爷的终结者。” 王天翼正做着有伤风化的动作,随口道:“就她?也就是一时新鲜。” “二喜”摇头,“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干妈,我认定了。” 病房里,许绿筱还不知道自己忽然多了个大龄儿子。 她只看见丁宸拿起了一副拐…… 她呆了呆,下意识说:“我帮你。” 丁宸头也不抬:“不需要,你走吧。” “……” 虽然刚刚交恶,但其实许绿筱还挺想看看少爷拄双拐的“盛况”。说不定他一跳一跳的样子能让她消除一丢丢心头之恨。 丁宸抬眼,语气不善:“还不滚?” “这就滚。” 许绿筱回到房间,疲惫感再次席卷全身。 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的。 一抬眼,对上阿姨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也不想理,只想去洗漱。 结果阿姨还是按捺不住,说了句:“没想到他还挺听你的。” “……” 许绿筱脚步顿住。 咽喉一阵苦涩,似乎还有烟草粉末堵在那里作怪。 她真想说,您是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但是懒得说了。越描越黑。 许绿筱冲了澡,换上两件套睡衣,刚走出卫生间,就听见敲门声。 向来以资深嬷嬷自居、打杂工作都交给小丫头子去做的某位老阿姨,一反常态,麻溜下床,开了门,就听见护工大叔的声音:“小许呢,丁少叫她过去。” 许绿筱擦脸的动作一顿。 这个时候,侍寝吗? 阿姨扭头,脸色分明也写同样俩字——侍寝? 还好护工大叔下一句是,“让她过去倒水。” “……” 许绿筱想的是:神经。她倒出来的是香水吗? 阿姨想的是:呵呵。当我傻呢。 许绿筱迟疑了下,想要不要换回护工服。 护工大叔很讲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快点,丁少着急。” “……” 真是越说越歪,许绿筱果断出来,经过阿姨时,后者低声提醒了句:“肾主骨。” 许绿筱心里说,放心,他要是敢乱来,我打他个二次骨折。 进门后,许绿筱先倒了水,寻思着要不要在杯子里吐点口水。 看看矫情的“豌豆少爷”能不能喝出不同。 走进里间,丁宸已经换上睡衣,靠坐在床头。在看手机,不像是要为非作歹的样子。 许绿筱谨慎地走近,离两米远就站定。 丁宸抬眼:“怎么了?” “为什么一定让我倒水?” “你要睡了?” “嗯。” “就想折腾你一下。” “……” 果然,幼稚死了。 许绿筱走过去,用了点力气把杯子放在床头桌上。 溅出了几滴水。后悔没往里吐口水。 右手还没离开杯子,左腕一紧,被握住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一股大力把她扯过去,重心不稳,身子后仰,两脚无助地蹬了几下地,离开地面,就这么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床上。 不,是某人大腿上,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被子。 眼前一黑,某人的脸压下来。 一个气势汹汹的吻。 许绿筱瞪着眼睛,难以置信,那么严阵以待的她,怎么就被一个残疾人士给得逞了呢? 还有,他刚才手劲实在太大了,男女的力量差距不是悬殊,简直是玄奥…… 丁宸离开一点,“闭上,显你眼大?” 他从另一边床头拿起一支烟,猛抽两口,再次压下来。 烟味直冲进喉咙,许绿筱闭上眼,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简直要窒息。 终于被放开,许绿筱颇为狼狈地起身离开床。她止不住地咳嗽,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不管不顾地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的瞬间,她考虑要不要用它爆了某人的头。 但理智归位,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平复了喘息,然后问:“这算性骚扰吗?” 丁宸回:“不算,上回你主动,这次我主动,扯平。” 他扔了个烟盒过来,“拿去珍藏吧。” 许绿筱回房时,阿姨躺下了,背对着她这边。 但能感觉到并没睡。因为如果睡着,就不会这么安静了。 她把那盒还剩大半的烟放进抽屉,又看到里面的那盒“甜枣”牌药膏。 大棒,甜枣,大棒……疯子。 她进卫生间,再次刷了牙。 回来关了灯,躺下。 拿起手机,在黑暗中,翻到某个相册,把白玫瑰、白芍药、蓝鸢尾和粉百合,一一删掉。 闭上眼,睡觉。 隔壁,丁宸咳嗽着伸手关了床头灯。胸膛还微微起伏,仿佛还有火气尚未散尽。 这一次发泄,并没有多痛快,还有点堵。 还有一丝疼,他下意识摸向左上腹部。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幻肢痛”呢。 他不愿多想,闭上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