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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yeAyeCaptain(58)(2 / 2)

乌子虚幼年继位,为人从容练达,有玉面无常之称,与他温润如水的性情相反,他是历代无常子中罕见的叛逆之人。

阴阳家家谱中评价这位家主:清水为胎,心有逆骨。

无独有偶,与他同时代的诸子,大都嚣扬跋扈,一身反骨。

而一切都要从多年前的蓬莱说起。

木葛生在幻境里溜达了一圈,彻底确定这里是多年前的蓬莱。

时间应该在他算完国运之后,刚死不久,重伤的松问童和乌子虚都已经醒来。此时松问童坐在院子里,舐红刀平放在膝上,旁边放着一壶酒,一边灌酒一边擦他的刀。

乌子虚坐在一旁抽烟,一只胳膊夹着竹板,他前几日刚醒,木葛生逝世的消息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松问童丝毫不管双方都有伤在身,踢开门直接把他拖下床,两个人你死我活地打了一架。

双方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情绪,松问童醒得早,那时国运尚未起卦,但他重伤在身神志不清,几乎是袖手坐视了整件事的发生,乌子虚就更别提了,逼着木葛生起卦磕命,少不了乌氏的一份。

归根结底,木葛生之所以走这一步下下之策,是为了救他们的命。

松问童下了狠手,一架打完,乌子虚刚能下地就又躺回了床上,直到现在还浑身是伤。他吐出一口烟,因为伤口太痛,不得不用鸦片止疼。

蓬莱有的是灵丹妙药,但他们谁都不愿再用蓬莱的东西。

乌子虚仰头看着天空,从内心深处到皮肉筋骨,到处都是惨烈的疼,而神经已经近乎麻木。

剖心之痛,抽筋拔骨。

最后是松问童先开了口:该说的都说完了,如今也没他妈什么可说的了,人已经死了,天算子不入轮回,就算把酆都掀了也找不回来。

乌氏所作所为,我难辞其咎。乌子虚叹了口气,之后你要杀要剐,我决不阻拦。

老四之死归根结底,是我们太窝囊,拖了他的后腿。松问童冷冷道:死人不管身后事,活人要讨生前债,蓬莱和乌氏乘人之危,这笔账迟早要还。

但不是现在。

乌子虚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看来你已经有了计划。

他们二人虽是诸子,但墨家势单力薄,乌氏之前所作所为,明显也并未把他这个无常子放在眼里,至少不惧怕他事后问责。胆大包天至此,指不定背地里和阎罗十殿达成过什么协议。

从如今的形势来看,他们寡不敌众。

反观蓬莱,树大根深,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只靠一把舐红刀和一只姑妄烟杆,根本不可能。

松问童把舐红刀插回刀鞘,老四起卦算国运之前,曾经来见过我一面,那时我有伤在身,意识不太清醒,他交代了我一些事,大概都还记得。

乌子虚神色一凝,他说了什么?

很多事,其中有一步是接下来怎么办。松问童道:我们去朱家。

朱家是朱雀后裔,乃盛世祥瑞,乱世避而不出,隐居在昆仑乘雀台。朱白之和乌孽有交情,少主朱饮宵又是他们的同窗,更重要的是,在蓬莱和阴阳家主张算国运时,朱家始终未曾表态。

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去处。

乌子虚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松问童道:现在就差最后一件事没办。

什么事?

柴束薪是不是还在天坛上站着?

当初木葛生在天坛起卦,以四十九枚山鬼花钱为媒,卜算国运。

七日后卦象现世,天算子殁。

从木葛生开始起卦到他去世后的现在,整整过去了一个月,柴束薪始终站在天坛上,一步未动。

我昨天去劝他,劝不下来。说起这个,乌子虚叹了口气,我倒是没发现,他脾气居然这么拧。

他不是脾气拧,他是他妈的有点疯了。松问童皱了皱眉,他还打算在那站多久,打算熬死自己给老四陪葬吗?

药家是凡人传承,肉|体凡胎,他这么站下去确实会熬不住,得想个办法把他弄下来。乌子虚思索片刻,道:要不你去和他打一架?

我不和疯子打架。松问童居然拒绝了,现在去招惹他,等于找他拼命。

乌子虚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那怎么办?

老四给他留了点东西,在我这里。松问童起身道:可能会有用。

第66章

天坛。

木葛生看着不远处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当年他起卦算国运,曾顾虑良多,如果说松问童是最让他放心的人,那么柴束薪就是让他最放心不下的那一个。

松问童能拼上一条性命帮他迎战阴兵,也会在自己死后最快地走出来。一如不会生锈的锋利刀刃,清醒透彻,从不蹉跎。

而柴束薪恰恰相反,这人心太重,看似不着一物,实则执念丛生。

木葛生死前想过,柴束薪肯帮自己,那么必然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如今创业未半中道崩殂,这人肯定气疯了,指不定会把自己的骨灰扬到河里泄愤。

不过按照天算一脉的传统,天算子死后,必须满一百天才可火化,他就算想扬了自己,也得等一百天过后。都是成年人,一百天的冷静期够长了,要是这人过了一百天还是放不下,那就随他去吧。

不过他是真没料到这人居然这么拧,直接在天坛上站了整整一个月,守着自己的尸体寸步不动。木葛生在幻境里看着都尴尬,巴不得能直接对老二说你们快把我烧了吧,他再这么守下去,就不是恨我,而是儿子给老子守孝了。

不过整整一月滴水未进,二十四孝也不带他这么感天动地。大清亡了多少年了,哀家不需要陪葬,赶快跪安吧。

松问童走上天坛,抱着一个匣子。

柴束薪背对着他,纹丝不动,一只手扶在棺椁上,里面是一袭白衣的木葛生。

天算子死后除非火化,尸身不腐,面容一如生前。

松问童开门见山:我不是来劝你的,你要在这守寡没人拦着,但我和老三马上就要走了,去昆仑乘雀台。

柴束薪一言不发,松问童自顾自地往下说:老四起卦之前,来找过我一次,交给了我一些东西,我看了,应该都是留给你的。

他把匣子往地上一放,转身走了,留下一句,我们今天傍晚启程,要不要来,你自己决定。

木葛生凑了过去,之前的记忆残缺不全,他也很好奇自己给三九天留了点啥。

松问童考虑周全,怕柴束薪不肯动手,直接把匣子打开放在了地上,就算不想看也得看。

里面装着一本很厚的手簿。

手簿用牛皮纸包着,鬼画符般涂着几个字,木葛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当年的笔迹,写着一个标题《西氏内科学》。

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对自己留学时的经历还是有印象的,那时由于他和柴束薪通信的缘故,时常留意西方医学,后来无意间获赠一本医书,据说是非常有名的经典,可惜的是没有中译本。而柴束薪虽然粗通英语,对精深的学术词汇却并不熟悉,寄回国也是白搭,那段时间他刚好闲来无事,便顺手翻译了大半。

后来归国,一大摞手稿也被他塞进了行李箱,一路漂洋过海,然而回国后诸事缠身,他始终没来得及把最后的部分译完。

松问童走后不久,柴束薪缓缓弯下腰,捡起手簿。

天坛上有风吹过,书页呼拉拉地翻卷,字迹有的工整有的凌乱,纸上还残留着各式各样的痕渍,褐色的是咖啡,红色的是葡萄酒,至于没有颜色的水渍,大概是他翻译到一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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