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成,当年我们就是这么打的,我若拿了东西,便不一样了。
就该不一样。两人错身而过,擦肩的刹那,松问童的声音响起:如今已并非当年。
木葛生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好!今非昔比,并非当年!说着扬声道:来吧老二,一招定输赢!
不必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松问童一刀平斩,在空中劈开妖异凌厉的弧度,刀光中有红色若隐若现,连远处围观的人群都被刀气震得连连后退。这一刀他压上了手劲,舐红刀虽未出鞘,但足以伤人。
木葛生避之不及,被一刀掀翻,摔在地上又滚出好远,整个人抽搐了两下,没再爬起来。
松问童倒是不那么担心对方会受伤,他的刀劲他自己有数,只是这一招木葛生并非避无可避,大概是消耗太多,反应不及。他拎着刀走过去,你要是还站的起来,就继续。
结果下一秒木葛生猛地抬腿一勾,松问童顿时被扯得摔倒在地,接着一把枪抵上他的眉心。
你输了。枪口后是木葛生笑眯眯的脸。
松问童把人踹到一边,你这是胜之不武。
兵不厌诈,是你说可以用的。木葛生哈哈一笑,接着整个人瘫倒在地,累死我了,劳烦您搭把手,把我拖进去。
松问童也没客气,横竖四周都是沙地,一手拽住木葛生的脚,直接将人拖进了军营。
整片营地是木司令多年前便建好的,操练场旁边盖着几栋小楼,木葛生先去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军服出来,老二你怎么会来军营?中午没生意吗?
你倒还记得邺水朱华。松问童哼了一声:昨晚上摆满了两层楼的宴席请你,等到半夜都不见人。
木葛生一愣,心说完蛋,昨晚难得见着他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那啥。木葛生自知理亏,打着哈哈道:要不我出钱,过几天你把厨子家伙都拉到军营来做一顿,也算给兄弟们加餐。这人万年铁公鸡一毛不拔,此时却要自己出钱,可见是真的心虚。
滚吧,不缺你那几个钱。松问童一句话把人撅回去,你昨晚去哪逍遥了?席上你不在,连酆都都派了人来。
酆都?他们好死不死来作甚?木葛生闻言挥挥手,我这边活人事都忙不完,没工夫搭理死人。
现在由不得你。松问童推开窗,从小楼望去,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峰,白水寺若隐若现,你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两年前你不在,这件事便一直拖着,现在各家都在派人赶来。
两天后白水寺银杏书斋,七家群聚,诸子争鸣。
第23章
天方破晓,僧人敲响晨钟,长鸣悠悠,遍传满城。
银杏书斋中有一池水塘,栽满睡莲,塘上用乌木搭建长桥,通往尽头的水榭。银杏斋主在世时,最喜在此处闲憩,微风帘动,满室幽凉。
乌子虚站在长廊上,看着远处的水榭,我记得先生在世时,将此处水榭称为泛秋声。小时候我不明白,这里明明是夏季避暑的地方,为何却以秋天命名,后来大了些,以为先生阅尽人间百态,故而眼中秋凉。
小时候自己猜着玩,也没有找先生问明白,时至如今,竟成了一桩悬案。说着他温声一笑:大师见笑。
乌子虚身边站着一名僧人,是白水寺住持,老者低声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无常子有所不知。
哦?请大师赐教。
银杏书斋初建时,老衲尚且年轻,那时上上代墨子仍在世,亲自主持修建了整座书斋,大致落成之时,白水寺运来了几车焦木,墨子请僧人帮忙,在水塘中搭成了如今的水榭。住持缓缓道来:老衲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听墨子说,此处水榭是在别地建成,原名便是泛秋声。
原来如此。乌子虚恍然,大师说当初运来的是焦木,难道水榭曾被烧过?
未曾得知,但当初运来时,确是一片焦黑。仰仗墨子鬼斧神工,这才将其复原。住持道:后经多年风霜雨打,故而不太看得出当年原貌。
乌子虚沉吟片刻,朝住持敛衽行礼,多谢大师解惑。
人生在世,常遇迷障,无常子但说无妨。住持双手合十,悠悠数十载,距离上一次诸子齐聚书斋,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
是,上次先生去世,蓬莱长生子有事未至。细细算来,自我接任无常子以来,从未见过诸子齐聚。乌子虚看着远处的水榭,苦笑道:今日亦然,星宿子未至,老四也未必会来。
乌子虚今日穿着一身古服,白衣白袜,宽袍大袖,这是聚会时的传统。而远处的水榭比平时扩大了数倍,地板上的机括打开,向外延伸开去,几乎占据了半个水塘。檀木地面上放置着七面白纸屏风,围成一圈,屏风前一张香案,一尊铜炉。
三尊铜炉已经点上了信香,轻烟飘散,屏风前各坐着一名白衣人,和乌子虚穿着打扮相同。屏风后也站立着许多人,列为一排,衣襟上绣着各自的家徽。
蓬莱长生子,画不成。
朱家长老,朱白之。
药家灵枢子,柴束薪。
乌子虚站在原地观望片刻,摇摇头,走进水榭。其余三位纷纷起身见礼,相互问候过后,乌子虚在一面屏风前坐下,从袖中抽出一支信香,点燃插入炉中。
烟雾弥漫,片刻后,乌氏的屏风后便多了两人。一位青衣判官,手持牙笏,另一位少女头梳双髻,带一张白脸面具,正是太岁爷乌孽。
朱白之见状,抚了一把白须,今日乃七家齐聚之日,为何有酆都判官现身于此?
乌子虚尚未开口,已被乌孽打着呵欠撅了回去:呦,老哥哥,还没死呢?
朱白之是朱雀一脉辈分最高的长老之一,有近千年的修为,而乌孽亦是太岁大爷,九百多年前便定居酆都,两人都算得上诸子七家中年纪最大的几位。朱白之清瘦矍铄,额心一道红纹,闻言扫了趴在屏风上的乌孽一眼,淡淡道:姐姐看来贵体安康。
哪有,比不得哥哥松形鹤骨,您这一走出去,外人还当咱家是您孙女呢。
不敢欺姐姐辈分。
乌子虚看着两人你言我语,悄悄松了口气,乌孽不常来七家聚会,一嫌麻烦,二觉无聊。但星宿子年纪尚幼,前几次七家聚会皆由朱白之代为出席,朱白之辈分高,又素来不喜言笑,连银杏斋主见了都客客气气。木葛生一向不知天高地厚,乌子虚担心对方言语冲撞,这才特地把乌孽请来,两害相权,朱白之总不至于和小辈置气。
乌孽和朱白之的对话一直是七家笑谈,两人都年纪太大,谁也算不清双方到底有多少岁,朱白之坚称乌孽比自己年长,不肯言语间错了长幼,乌孽更不干,被个老头子叫姐姐,听着就像鹤发鸡皮的老太婆。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看似祖孙辈的人哥哥姐姐地互相称呼,着实有几分好笑。
不过遍数七家,也只有乌孽敢这么撅人。她脸上带了张白纸面具,一会儿变一个花样,时而露齿一笑,时而泫然欲泣,又变出个滑稽鬼脸,朝朱白之噘嘴呲牙,热闹的不像话。
水榭中的安静被稍稍打破,气氛缓和些许,乌子虚四处打量一番,正好和柴束薪目光对上,对方视线一转,示意面前的信香。
铜炉中的信香是有讲究的,每一家至,便开炉燃香,直至最后一家的信香点完,若还有人未到,便算作缺席。
乌子虚方才在水榭外蹉跎许久,眼看着柴束薪的香也要点完了,这才缓步入内,但他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一炷香,最多还有半个多时辰。
乌子虚叹了口气,朝对方摇了摇头,木葛生肯不肯来,他真说不准。
此时木葛生正在城郊练兵。
他引进了西方军校的训练方法,虽然先进,但毕竟刚刚接触,官兵都需要时间适应。木司令虽说是让他守城,但等于把整座城的大小事宜都扔给了他,每天除了练兵还有一大堆事,忙得起早贪黑。好在他对这些东西本就不陌生,军营里也有不少当年便熟识的弟兄,除了辛苦了些,上手很快。
木葛生刚看完一遍训练,把该交代的交代了,回去冲了个澡。洗完一出来,就看见松问童站在门外,手里抱着白衣。
作甚?木葛生看着松问童手里的东西,谁死了?大早上就来哭丧?
去银杏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