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不比腊梅,并不耐寒,柴府八重寒红是数代精心培育的上品花种,可在雪中盛放。柴氏素来喜梅,以其品性高洁自喻,柴府的梅花树据说都是拿珍材施肥,自带药性,捣炼后更是稀有药品,独具奇效。
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木葛生乐道:怪不得前几日书斋收到几盆梅景,是你送的?
那是今年长得最好的几株。柴束薪坐在桌案前,咔嚓修去一枝,八重寒红是珍品,价值连城,那几盆是送给先生的,你不要拿去卖钱。
你说晚了,全被老二薅去做了梅花饼。木葛生坐在对面,打开带来的食盒,喏,你的钱。
柴束薪一剪子剪歪,原本亭亭玉立的梅花顿时成了吊脖子树。
你别瞪我,我这回可什么也没干!木葛生赶紧澄清,老五最近磨牙,差点就把那几株梅花生啃了,现在整个书斋到处都是口水印儿,老三账本上都有他的哈喇子。
柴束薪半晌吐出一句,牛嚼牡丹。
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和小孩儿计较。
朱雀幼崽五十年才能化形,若论年长,或许先生也不及他。
难得见你这么较真。木葛生稀奇道:怎么,难不成把他打一顿?
我不会做这种事,但你干的出来。
行吧,我是把他打了一顿,然后老二就不给我饭吃了。他现在跟老五亲妈似的,我就是街上捡来的。木葛生面露无奈:老五最近挑食,做什么都挑三拣四,我天天捡他的剩饭吃。
柴束薪似是不信,你会吃他人残羹?
总不能倒了,横竖是老二的手艺,不会难吃。木葛生叹气,最近老二和老五杠上了,不论做什么他都不吃,天天摆一大桌子,我负责收拾残局,连带着胖了不少不说这个了,你尝尝我带的梅花饼,这是老二下午刚蒸好的,还热着。
食盒中放着一笼白色糕点,雕成梅花样式,表皮极薄,微微泛出内馅的绯红,确实是鲜妍诱人。柴束薪看了看,放下花剪,稍等。
你不吃吗?
先泡茶。
红泥小火炉,雪水煮清茶。
总算是暖和了点。木葛生提起茶壶,注入沸水,你这屋子,现在才算是有点人气,终于不像个修仙斋堂了。
柴束薪坐在对面捣药,桌上放着一只白石臼,剪坏的梅花被他摘了下来,加入药材后混合捣碎。木葛生看着他忙活,你这是干什么?
稍后是未时三刻,按药家作息,此时须泡手凝神。桌上放着一盆清水,柴束薪将捣好的药材倒入水中,水色慢慢变深。
这个木葛生听说过,药家柴氏对自己的手宝贝的不得了,不仅天天带着手套,每日还要泡手,今日他算是见识了。你就用凉水泡?寒冬腊月的,这样更伤手吧?
药家方子,四时用药用水皆不同。柴束薪捣完了药,看了木葛生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你若吃好了,就先出去。
出去?去哪?
阿姊今日会做一品锅,你可去看看。
这倒是稀奇,三九天也会赶着我去你家园子撒野?木葛生挑眉,我就坐这儿,哪也不去。
你刚刚吃了太多梅花饼,需慢走消食
你不也吃了?要去一起去。
若论口舌之争,柴束薪显然不是木葛生对手,两人车轱辘话说了一圈,柴束薪不得不放弃,抬手推开窗户,随你。
木葛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面而来的雪花糊了一头一脸。
三九天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相当坏心眼。木葛生狼狈关窗,小孩儿似的,冷不丁就给人使绊儿噗。
暖阁里爆出一阵惊天大笑。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葛生边笑边认怂,颇长记性地跑了房间对面,捶墙笑道:三九天这也是你们药家习俗么?每个人都必须涂指甲?
方才柴束薪摘掉手套,木葛生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前几次他们打架时夜深,看不清颜色。如今他才算是看了个真切,对方一双手骨节分明,十指丹蔻。
怪不得柴束薪想把他支开!
其实也没什么。木葛生喘口气,笑道:老二对香啊粉儿啊这些东西也相当精通,你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柴束薪冷着脸不说话,看着木葛生笑得几乎抽过去,大有泡完手就提刀把人砍了的架势。
少年眼底浮着冷冷怒气,双手泡在瓷盆之中,骨节通红,像明火舔舐指尖,梅花在水中沉浮,映着他白衣胜雪,几乎逼出一点艳色。
木小少爷有所不知,束薪用的是药家古方,并非寻常丹蔻。柴氏人素来惜手,护甲亦然,家中行医者都是如此。轻缓嗓音传来,一道窈窕倩影上了楼,我说今日暖阁怎么这么暖和,原来是木小少爷来了。
木葛生顿时止了笑,端正站好,柴姐姐。
柴束薪正在泡手,不便起身,低头问候:阿姊。
你们慢聊,今日府中人少,不必拘着。柴忍冬抿嘴一笑,我来只是问一句,晚饭想吃什么?
木葛生当即道:一品锅。
好说好说,饺子和一品锅都少不了。柴忍冬笑道:束薪呢?
阿姊做的,都很好。柴束薪道:厨房久站伤身,阿姊别太劳累。
柴姐姐近来身体如何?木葛生闻言道:要不我来帮您打下手吧?
我也就偶尔做一做,不妨事。柴忍冬轻轻摆手,促狭道:至于下厨我也听说过木小少爷的红枣洋葱锦鲤汤。
柴束薪:呵。
哪里哪里。木葛生语气颇不要脸,那便有劳柴姐姐了。
柴府占地甚广,园林中心以九折回廊围出一片安静区域,药家虽族人众多,但居住在回廊之内的只有柴氏嫡系,也就是如今的两位姐弟。
柴束薪和柴忍冬两人居住的暖阁相隔不远,入夜后回廊上点起了灯,廊外白雪簌簌,一枝梅花探檐而入,疏影横斜。
木葛生与柴束薪一前一后地走着,木葛生反客为主,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回廊七拐八绕,这人走起来却轻车熟路。柴束薪道:你认得路?
不认得。木葛生摘下一只灯笼提在手里,但饭菜香气老远就飘过来了,我在书斋就是靠香味辨认老二今天在哪里摆饭,跟着嗅觉走,不会有错。
果不其然,两人很快出了回廊,来到柴忍冬居住的暖阁前。两座阁楼虽格局相似,柴忍冬的房间里却是暖意盎然,束腰圆桌上摆满饭菜,正中围着一只精致的黄铜炉子,上面煨着的正是木葛生心心念念的一品锅。
柴忍冬正在布菜,见两人进门,先一人塞了一只柑橘,饺子马上就出锅了,你们先吃点零嘴垫着,竹筐里还有红柿。栗子捂在炉子里,拿出来吃的时候慢点,小心烫。说着担心炉火,匆匆转身回了厨房。
柴束薪把自己的橘子递给木葛生,糖盒里有松子,要吃自己拿,别吃太多,马上开饭。说着也去了厨房,我去帮阿姊,你别跟过来。
木葛生抱着橘子糖盒和一筐红柿,眨眨眼,感觉自己头一次体会到朱饮宵吃饭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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