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属下。
李忘舒心内苦笑,他可当真是认真,连锦州城的地图都寻来了。
李忘舒一把拍开那张地图,看着展萧:你不恼吗?不想杀了我吗?
展萧却将那地图又捡回来,耐心收好:殿下有命,属下自当遵从。
李忘舒只觉可笑,可她刚想开口,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声音。
什么人!报上名来!
展萧立时起身,眨眼间软剑已经出鞘在手。
屋外,又传来言旷惊讶的声音:关,关大人,你怎么在这?
李忘舒撑着床坐起来,刚想问一句怎么了,话还没出口,便已变成一声冷笑:这么快就演不下去了?
关大人,只怕又是鉴察司的哪位大人吧,果然,展萧从始至终,就是在利用她。
展萧回身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知道此刻解释再多用处已然不大,便当先夺路而出。
屋外,夜色深重,言旷与季飞章站在门口,眼中隐有惊讶。
他们对面,站着一个头戴草帽的背着剑的男人,正是关默。
我找展萧。关默开口,没有一句废话。
言旷与季飞章互相看看,情知恐怕是鉴察司里又出了什么事,于是便想先拖延一二。
只是还不待他二人开口,草屋的门打开,展萧从里面走了出来。
关大人有何要事?
关默抬起头来,草帽下是一双深邃却又有些沧桑的眼睛。
你杀了人,不该杀的人。
展萧从言旷与季飞章身边经过,直面关默:鉴察司已经不是往日的样子了,我是鉴察司的人,却也是大宁的人。
大凡动心的暗探,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呢?
我已经做了决定,若对不起,也是对不起司长,不必关大人担忧。
关默拍拍手:好小子,倒是有些胆量。你可知和鉴察司作对的后果是什么?
展萧垂眸:我只知道,倘若我不那样做,公主殿下性命堪忧。
展萧,你今日之一切,都是鉴察司给你的,是律司长将你捡回来,让你食能果腹,衣可蔽体。离开了鉴察司,你什么都不是。
关默在鉴察司的时间,几乎快要和展萧的岁数一样了,他审过太多犯人,也最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戳进人的心里。
律蹇泽派他来,不只是给展萧惩罚,更重要的是攻心,要摧毁一个人,远比培养一个人容易。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律蹇泽亲自培养的得意门生的心志有多坚定。
就算什么都不是,也好过为虎作伥。
展萧!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关默冷喝。
展萧缓缓开口:付佐的出现,不就是为了试探我吗?他与西岐王勾结,背后怎会少得了鉴察司的手笔?关大人,我记得律司长说,鉴察司虽行的是阴影里的事,但为的是太阳下的光明,可如今算计西岐人,让赫连同盛插手大宁朝堂之事,这当真是为了光明吗?
关默不说话,付佐行事,虽并非完全按照他最初的命令,可不得不说,达到的效果是他和律蹇泽都希望的。
展萧眼中,似有跳动的火芒:关大人,到底是帝令重要,还是大宁的江山社稷,更重要呢?
关默攥紧了拳,当年律蹇泽捡回展萧这个孩子的时候,他瘦弱稚嫩,仿佛第二天就要去见阎王了。
如今他武艺卓绝,追踪之能更是天下第一,可他却好像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他好像要脱离鉴察司的掌控,且很不幸,是站到了另一面。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休怪我不念往日情谊。
关默抽出长剑,飞身而上,直取展萧首级。
言旷和季飞章大惊:小心!
当!
寒铁相撞的声音,响在这静谧的深夜中,格外令人心惊。
展萧软剑在手,第一次正面迎战自己曾经的半个师父。
刀光剑影,惊起这院落中的土块碎石。
阴云漫天,除却檐下挂着的两盏破旧灯笼,这院中一片昏暗。
可他们两人好像根本不需要看见什么似的,只是缠斗一处,很快,便听见布片碎裂的声音。
李忘舒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那门口时,便见得天边一片闪电亮起,映照院内辨不清身形的两人。
不多久,滚滚雷声传来,似乎预示着这个并不平静的夜晚,还有一场雨将来。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她听见了方才展萧与那位关大人的对话,若说心里全无触动,自然是假的,可她又该怎么相信一个三番五次,甚至连身份都欺骗了她的人呢?
她希望展萧赢,却又有些阴暗地希望他输了。
倘若他被带回了鉴察司,那他们就两不相欠,日后就算兵戈相向,也不过是选择不同。
可如今展萧为了她向昔日的同僚举剑,他既骗了她,却又护着她,那过往一切,到底算什么呢?
在我手中你讨不到好处,你确定还要在坚持下去吗?关默冷声,抬手甩过剑锋,擦着展萧的脖子走过,另一手却是趁机一掌打在他肩上,直让展萧不得不退出两三步去。
展萧本就有伤,又在前几日消耗太过,说到底并没有大好。
关默深谙他剑法招数,又如何寻不出一处破绽?
言旷见展萧被一掌拍得一个踉跄,连忙冲过去:展大哥,别逞强啊!
展萧却将他推后,提剑又上:关大人若要带走公主,就先杀了我。
关默目光微变,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昔日他与律蹇泽都看好的利剑如今却耽于情爱,好像执迷不悟起来。
再打下去,你会没命的!关默想让他知道,今日的选择到底意味着什么,干脆狠下心来,毫不留情地一剑向他刺去。
展萧横剑去挡,可关默剑锋之锐利,远在他这个伤者之上。
剑尖擦着他的软剑斜刺而下,当即便从他腰间擦过,瞬时,便有一股清晰的疼痛,自他侧腰传了过来。
展萧以剑作支撑,闪过致命一击,却失去平衡,撑着剑柄单膝跪在了地上。
展萧!这次季飞章也冲上来,想要拦住关默。
然而展萧却抬手示意他两人都退下。
李忘舒攥着手,扶着门边,想要冲过去,却见他动作,终归停了下来。
展萧抬起头,看向用剑指着他的关默。
关大人,你有过情吗?
关默愣了一下。
展萧捂着腰间的伤口,跌撞地站起身来:若你也有想要守护之人,想要守护之事,你也会如我今日一般义无反顾,虽死无憾。
你说这些,是为了给公主逃跑争取时间吗?
我是想让关大人记起,自己除了身在鉴察司,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之人。
关默冷笑了一声:有血有肉的人,死得最快。
慢着!
李忘舒见他又要出剑,连忙开口。
院内的人都朝声音来处看去,便见浑无半分贵女模样的福微公主,从屋内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