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若有所思:以前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却不知在民间,连吃什么,也要看有什么。史书中所记到底还是只言片语,此番亲历,我倒明白先生当初因何教我们要珍惜一粥一饭。
展萧未想得她因这么件小事也能想到那么深远,微微惊讶后,又思及她的公主身份,心里方觉这好像又该是正常的。
果然那拿手好菜做得也快,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两道菜一荤一素便已端上了桌。
卖相自然不能与宫里那样的精致饭食相比,可这一路李忘舒什么好的坏的几乎吃了个遍,如今看到这样的菜,倒已然知足了。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并州时吃过的熏肉。
这家的菜倒也做得好吃,只比并州的熏肉差些。
殿下喜欢那熏肉?展萧问。
李忘舒点点头:味道不一样,以前我也没吃过。只是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了。
会有机会的。展萧开口。
李忘舒看向他,等着他的后话,只是他却没有再解释了,认真吃起菜来。
见他不说,李忘舒不知怎么心里竟有一股浅浅的失落,只是她也不愿多问,也拿了筷子继续吃起来。
这小店生意倒也不错,便在两人用膳的当口,又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不一时竟将这里坐满了。
那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回头瞧见门口又进来一个一身粗布葛衣的楞头小子,忙道:今日没位置了,要吃饭需得等着,客官可瞧瞧要不去下一家吧。
这些小二最能从客人的衣着配饰判断是否富贵,这楞头小子一看就也只比街边乞丐好上些,他可不愿在客人这么多的时候接待。
今日生意比往常都好,这小二倒也挑剔上了。
只是那小后生抱着胳膊,倒是不走,反而大摇大摆走进来了:我又不吃饭,我是来找人的。
那小二怕他冲撞了贵人,便跟着他:你要找谁?是在我们这里用饭吗?
小后生倒是神气:我要找的这人,说是天上落下的仙子也不为过。况且,她还值一万两黄金呐!
他故意将那一万两黄金说得极为大声,引得整个店铺中的客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李忘舒听到那万两黄金几个字,原本夹菜的动作便停了下来,轻轻将一双筷子搁在了桌上。
展萧看向她,微微摇头。
她自然是想起并州时的那些破烂事,只是人家也未必说的就是她的事,是以李忘舒自也不会轻举妄动。
那小后生很是满意地瞧着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这才又继续往前走:万两黄金你们见过吗?但是找到了这人,那金子可就是我的了!
小二见他故弄玄虚,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我们这里是给客人用膳的,不是吹牛的,你可赶紧走吧,莫让我们掌柜来撵人。
小后生一把推开小二,直往店内冲进来:我要找的人,可是永安来的公主!找到了她,我就是大将军,你们谁敢拦我,我砍了谁的头!
此言既出,便连那小二也吓了一跳。
众人一脸惊骇地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心里思忖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李忘舒的手搁在腿上,紧紧攥住,刚买的悬丝缎的百迭裙被她攥得拧成一道道如同漩涡似的狰狞纹路。
小后生目的明确,竟是直奔展萧与李忘舒而来。
这位美丽的姑娘,想必就是我要找的人吧。
他站在李忘舒身边,小小年纪脸上却露出贪婪神色,伸手便要去抓李忘舒的衣裳。
只是在他的手刚伸出来的瞬间,已经有一柄剑直直抵在他身上。
他面色一变,又要抬起另一只手去挡,可展萧显然比他更快,手腕翻转软剑剑身,那剑柄便一下打在小后生的肩膀上,让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抓住她,她就是福微公主!那小后生摔在地上,打碎了后头一桌的盘碗,淋了满身菜汤,却还如同疯魔了一般,指着李忘舒大喊。
店中顿时响起惊呼声,而李忘舒此时才发现,那先前三两人一起进店来用膳的客人竟全都是伏兵!
走!展萧抬手将旁边的板凳打了出去,撞开几个冲上来的人,他越过桌子,拉起李忘舒便要往外跑去。
李忘舒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混乱的场面了,甚至面对那些伪装成百姓的伏兵的刀剑,她连害怕都感觉不到。
她只是觉得不解,这一路走的都是水路,从未下过船,这些人是如何认得她,又是如何知道她在潜浪城的呢?
这小小的馆子内,如今已经战成一片。
展萧手中软剑,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灵活地游走在十几个包围他们的人当中。
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展萧却护着李忘舒,且战且进,生生从那包围圈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快抓他们,抓他们呀!起先认出李忘舒的那个小后生,此刻好像找到了倚靠似的,竟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张凳子上呼喊指挥起来。
只是刀剑无眼,展萧不想伤及无辜,只取那些手执兵刃之人的性命,可那些过来抓人的人却毫无人性。
他们要抓活口,又是要从一个武艺几乎无人可敌的人手里抢人,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屁孩。
那小后生又站在最是显眼碍事的地方,竟不知什么时候,倒被乱刀给砍中了。
跑!展萧挥剑劈开一个裂口,当即将李忘舒推了出去,自己则使出回风剑法,如同永安城外那一次一般,替她断后。
只是这一回,李忘舒没能再抛弃一切地自顾自地往前跑。
她近乎是被扔出去的,却在稳定身形之后,立时便回头看向展萧。
你的伤她唇瓣动了动,瞧见展萧背后已然殷出一点血红。
快跑!展萧翻身出门,拉起她的胳膊便扯着她往前跑去。
潜浪城中,此时如同翻了天。
这些手持兵刃之人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惊呼奔走躲避。
而展萧和李忘舒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了,展萧虽不怕那些人,可他担心对方知晓李忘舒身份还有后手。
如今唯有赶快逃离他们的视线,甩掉这些人,才能回到船上,从潜浪城离开。
你的伤,白神医还说
保存体力,不要多话。
展萧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伤口撕裂一般。
那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口,如今殷出血迹,倒应了白神医的话,看似好了,实则日子太短,根本没有好全。
他此前未曾运功使剑,自然无事,如今不得不战,方见病根。
李忘舒鼻子酸酸的,却不敢哭出来,更不敢停下脚步,她提着裙子没命地跟着展萧跑,好像回到了离开永安的那一天。
她逃了一月,兜兜转转,倒如同回到起点一般,难道重生一回,便是老天嫌她受苦不够,偏要让她再经历一次吗?
午间熏风抚柳,与这生死关头所应有的紧张焦急格格不入,而展萧与李忘舒跑到临近码头的巷道,才见前头有人背手而立,竟是正好拦住他们的去路。
好一对天涯亡命的恩爱鸳鸯啊!
那人阴恻恻地感叹,转过身来。
第40章 身份
是你。展萧握紧软剑, 护住李忘舒。
那等在这里的,倒是个认识的人,正是那晚在船上见到的付佐。
付佐笑道:展大人, 难道很惊讶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李忘舒惊讶地看看拦住他们去路的人,又看看展萧:你认识?
展萧没有向她解释, 朝后看了一眼,先才追他们的人已经赶上来了,只是却将他们围住,没有动手。